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沔县城郭高度不高,最矮的地方仅仅只有六尺,最高也不过九尺出头,大多夯土堆砌而成。并且周长不长,总有三里,北面尤长,独有一里二。故而覃进孝头拨数百人排成了两列。
负责沔县北面守御的是李延义,他虽作战经验丰富,但很少守城,当下又是临时赶到,面对蚁附而来的赵营兵士,不免心慌。
在军官们的强力弹压下,早已在拉弦准备的官兵弓弩手们忍耐住放箭的冲动,眼睁睁地看着赵营兵的前驱越过百步界线,不断逼近城墙。
“八十步……七十五步……七十步……”作为弓弩手统领的李延义心脏在胸腔里猛烈跃动着,他浑不觉自己内心的紧张,全神贯注于目测赵营兵距离城墙的步数。直到赵营兵行进到距离城墙五十步时,他才猛然大喝:“放!”
刹那间,一排箭矢飞蝗般斜射出去,“扑簌扑簌”乱响,一部分射中了赵营兵,而更多的则射偏在了地上。
李延义对于县兵们的准度有着自知之明,所以在百步之外,严令禁止乱放箭矢,至少要等到敌军进入八十步,才允许射击。而此时来袭的赵营兵数量并不多,所以他才敢于将赵营兵放进五十步才下令攻击,这也是为了提升命中率而迫不得已的苦衷。
一排箭矢才至,第二排箭矢紧接着尖啸齐出。李延义将弓弩手排成几排,轮流射击,虽然牺牲了射击密度,但提升了射击频率,以求将赵营兵前驱完全压制住。
纵使如此,数百的赵营兵队伤亡也没有多少。他们在一个披头撒发的小头目的喝令下咬牙推进。因为没有盾牌,他们很多人都下意识的将手遮掩在自己头上——虽然这并不能防止箭矢的伤害。
当赵营兵跑进二十步的距离时,伤亡一下子加大了,这一方面是因为距离更近,县兵们的射击精度因而上升,另一方面的重要原因是,他们中了沔县城早已备好的陷阱:茹进盛此前曾将城池周边的铁蒺藜、捕兽夹等物什搜罗起来,在赵营到来之前将它们安置在城池周围,同时还在地上挖了许多坑坑洼洼,钉了好些竹签。这些地方都用浮土、树叶等做好掩护,只有沔县城的人知道,赵营兵不明就里,自然中招。
当下沔县北面城郭下一片哀嚎,因为施州民风使然,几乎所有的赵营左营兵士脚上都只有简陋的草鞋,这防磨还成,但面对锐利的菱角、竹签等东西就完全没有防御的能力了。有好些脚被竹签刺穿的痛苦之下跌倒在地,结果又被其他锐器扎到,苦不堪言。还有些被隐藏的坑洼绊倒,自然又免不了一番痛苦。
再前进几步就遇上了县兵提前挖好的一道绕城壕沟。这道壕沟宽一丈,深度也有将近一丈,沟底下排列着密密麻麻的竹签阵。签头上无一例外都淬了毒,只要被它擦破皮,顷刻就会毙命。
这道壕沟的距离正处于县兵的远程打击范围内,所以前进的赵营兵一方面要架起长木板小心翼翼越过壕沟,一方面还要时刻防御来自城墙之上的猛烈打击,机动性自然大打折扣。
乘着此时赵营兵行动受到迟滞,李延义忙令弓弩手们加快射击频率。在这么近的距离射击几乎静止的靶子的能力县兵还是有的,是故几轮箭雨下去,赵营兵竟死伤近百人。
那领队的小头目气急败坏,催促着手下兵士强行前进。他反应机敏,几次躲过了地上的陷阱,而他身边的赵营兵士,却多受滞缓,因此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突出在了整个队伍外边。
茹进盛赶到此处不久,觑得亲切。他虽然文弱,但在此旌鼓雷动、喊杀喧天的环境下也为之心情激荡,环顾众军将:“谁能射杀此獠?”
李延义应声而出。因为心怀立功之意,他铁了心也要在茹进盛面前表现一番。只见他张弓搭箭,扣弦稍瞄,只一瞬间就将箭射出。众人目光未至,城下叫声先起,再细看时,那小头目已然倒地毙命。
李延义一击中的,引来城上欢呼雀跃。茹进盛赞道:“李将军神射,不输李将军!”他文人出身,不知不觉间就开始卖弄才学。好在“飞将军”李广神射之名人尽皆知,所以在场目不识丁的军士们才不会因为无知而冷场。
其实李延义这一箭距离并不算远,技术含量实在不能算很高,但他听得周围的叫好以及茹进盛的赞誉,内心还是十分受用的,得意之下,不由说道:“属下雕虫小技,无足挂齿。比起族侄,便是小巫见大巫了。”
茹进盛眉宇一动,顺口问道:“哦?世间尚有射术优于你者?敢请此人名讳?”为了守城,他“求贤若渴”,听说有厉害人物,自不愿放过。
李延义听了此话,神色忽然一变,自知失言,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好在城下的赵营兵士重新鼓噪起来,吸引了茹进盛的注意力。
头目一死,城下那数百名赵营兵先驱一下子就炸开了锅,他们没人肯再向前走一步,全部都往后撤退,乱糟糟的一片,很是混乱。
覃进孝冷眼看着自己的前驱慌张后撤,根本不为所动。这几百人本就是新近依附,被自己用来试探城池守备深浅的炮灰,败了也就败了,无关痛痒。然而他想着要将这批人最后一点价值都榨干,便招呼自己手下的一名干将道:“传令弓弩手准备射击。”同时叫来负责监阵的压阵官道:“让弟兄们都瞪大眼睛看看,临阵脱逃的下场!”
很快,就出现了一幕让双方都目瞪口呆的情形,在一位位监阵官的严厉喝令下,上百名赵营弓弩手从阵中析出,排成队列,毫不留情地开始向溃逃的自家兄弟齐发乱箭。
那数百人的溃逃部队毫无防备,登时死伤惨重,在一阵阵震天怵人的哀嚎声中,溃逃的赵营兵士成片倒下,偶然有几个悍勇的跑近阵前,也都被早已准备好的赵营刀斧手剁成肉泥。
当是时,无论城上的县兵还是城下肃立的赵营兵,看到此等惨剧,均是心中戚戚,同时暗自庆幸自己不是那帮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可怜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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