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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蒙夜色下,睁目惨死的张四虎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狰狞的表情似乎还停留在被刺死那一瞬间的惊诧。鏖战中的西营兵先是数百精骑惊走,而后协战的千余马步也哄然四散。孟敖曹与胡可受二人各率马军回见韩衮,却见杨招凤正抱着崔树强残缺不全的尸首泪如雨下。
“崔中军死的壮烈,是我赵营之耀!中军之职,暂由孟敖曹代替。”韩衮面凝如山,“其余十名勇士,记下他们的名字,待日后追赏。”不拖泥带水,声音继而一提,“传令,全军后撤转移!”
“后撤转移?”孟敖曹浴血奋战到现在,手下三百骑也死了不少,看着遍地的袍泽以及不忍卒睹的崔树强尸体,他着实咽不下这口气,“献贼才败,正好一鼓作气,杀进城去!”
“你杀不进去。”不远处,一匹战马踏着小碎步慢慢行来,马上的紫袍骑士冷冷道,“这里的贼寇不过九牛一毛,咱们是凑巧遇见献贼本人而已。再往里闯,流寇遍布全城不计其数,一旦陷进去,便再也走不脱了。”
要是没有这个紫袍骑士突然击杀张四虎,击崩了西营精骑的士气,适才一战飞捷左营绝无法取胜。韩衮轻咳一声,也不拿大,催马上前拱手问道:“阁下武艺了得,不知尊姓大名?”
“郝鸣鸾。”那紫袍骑士回话间忽然掉下几滴泪,“房县父母官郝景春正是家父。”
韩衮等人听了均是一震,震惊过后忙行礼道:“原来是郝公子,失敬了!”又问,“公子可是从城中来的,不知城中情形如何,?”
郝鸣鸾咬牙道:“守门指挥张三锡内通献贼,趁夜开门以致县城失陷。家父及县中官吏,都已报国捐躯!我与家丁抵死巷战,逃出城来,留着这条命,不为偷生,只为杀贼!”
韩衮颔首道:“原来有奸人内应,无怪县城失陷。”
郝鸣鸾红着眼恨声道:“贼寇入城,先控制了各门并内外要隘。献贼为了捉拿我,率轻兵相追,但身后还有马步贼数万。眼下县城上下全是贼寇,入城只能是自投罗网。”说着,对着崔树强尸体方向拱一拱手,“这几位兄弟都是真汉子,为救我房县而死,我佩服!”
韩衮连叹数声,劝起声泪俱下的杨招凤,着兵士快速将崔树强等人的尸体卷了驮载马上,复对郝鸣鸾道:“献贼势大,县城既已失陷,凭我等难以光复。我军决意暂退,公子若不弃,可随我等同去。”再劝一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来日方长,公子血海深仇大有时间可报,切莫当下怒火攻心,失了理智。”
“你军属谁家?熊大人吗?”郝鸣鸾横枪问道。
韩衮答道:“非也,郧襄镇赵总兵。”
郝鸣鸾闻言一顿,而后略似自言自语道一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随即长舒一口气,“好,我跟你。”
县城方向沿路火光乍起乍落,韩衮担忧西营败兵得了支援卷土重来,不敢再蹉跎,很快引军撤离。马军疾行十余里,回到了七里匾。
血战大半夜,飞捷左营人困马乏,除分出孟敖曹百骑往外围巡行戒备外,其余兵马全都解除战备状态休整,或是和甲而眠、或是救治伤员、或是料理死者。
作为一路来相伴左右的战友,崔树强的死给予
杨招凤的打击之深甚至超过二哥杨成府。回军路上,杨招凤脑海中走马灯般转出一幕幕当初与崔树强同甘苦共患难的场面,胸闷如墙堵,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受到无数兵刃加身的崔树强死状甚惨,五官模糊,身躯也支离破碎,裹着尸体的席子也早给血水渗成黑红。在韩衮的劝说下,杨招凤方才答应就地将崔树强给埋了,数十名兵士动手,不一会儿,崔树强并苗尧年等勇士的土墓坑就草草挖好了。
还有几名勇士实在找不到完整的尸体,就取了刀剑或是甲胄替代掩埋。黄土飞扬,一抔一铲渐渐将崔树强等人的面目身躯掩住。韩衮带着众兵士,朝十一座简陋的坟茔跪拜三下,后领头扬声大呼:“虎——”进而又呼,“勇——”
“虎——”
“勇——”
兵士们同样山呼,连呼九次方罢。呼声落,但所有人的耳中依旧响声回荡不绝。似乎天地都在与兵士们附和,为这些勇士叹息。
杨招凤默默将一块没有字的树皮插在崔树强的坟前,顺手抓起一把土,抛扬半空。土落簌簌,杨招凤同时沉声毅然道:“老崔,安心上路。你的仇,由我报!”
话才说出口,背后一人亦道:“也由我报。”转头看去,却是郝鸣鸾。
“这位兄弟叫什么?”
杨招凤如实相告,并道:“其他人我亦不明,需得归营对了册簿才知。”
郝鸣鸾点点头,两人又聊了片刻,杨招凤道:“郝公子,我军来迟一步,没救得令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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