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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君?”
程普看到孙坚的面色明显不对,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注意到孙坚脸色的细微变化,现在大堂之中众人都在庆贺着这来之不易的大胜,没有其他人看向孙坚。
他没有大声询问,就是考虑有可能影响军心。
这一场大胜将使得孙坚真正的名扬天下,北面以袁绍为主的关东联军主力畏董卓如畏豺狼,筑高垒而不敢战。
曹操、鲍信两人西进被徐荣击破,三万大军一朝丧尽,仅余千人,再无力与董卓一战。
这一次孙坚带领大军击破了董卓军,一战斩杀董卓军数千人,缴获粮草辎重无数。
虽说看起来只是斩杀了数千人,上一次新城之战,近万的豫州兵阵亡在了新城。
但这一次阳人城大胜,斩杀的这数千董卓军,几乎都是董卓军中的精锐,是由西凉军和并州军组成,而非是郡国兵和新募的募兵。
颍川郡太守李旻被徐荣生擒,当众烹杀,这一战取胜孙坚也算是为李旻报仇雪恨,颍川郡的郡兵现在都已经是唯孙坚马首是瞻。
“暂时不要声张,不要告诉其他人。”
孙坚一把将手中的帛书捏成了一团,脸上重新堆起了笑容,他低声对程普说着话,但是目光却没有看向程普。
“等会去孙静的营帐来寻我。”
这个时候,这种消息必须隐瞒下去,否则军心动摇,功亏于一篑。
孙坚举着酒杯和众人笑着说了几句,便找寻了一个托辞走出了大帐,临出大帐时,孙坚对着程普使了一个眼色。
程普会意,过了一会便也找寻借口走出了庆功的大帐。
如今已是盛夏,就算是晚间也是有些闷热,不过时时吹过的夜风还是驱散了一些闷热之意。
营垒之中,充斥着军卒的欢呼之声,一阵阵的肉香从不远处飘来,各处传来的民谣虽然都不相同,但是他们都是一样,带着喜悦之情。
程普叹息了一声,借着火盆之中的火光,向着孙静休憩的营帐慢慢走去,他没有太过于召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孙静是孙坚的亲弟,在军中任职校尉,当初孙坚起兵之时,孙静就一直跟随在孙坚的身侧。
孙坚于淮泗募兵,孙静则是集合乡里及宗族子弟五六百人投入到了孙坚的队伍之中。
孙静的营帐就在中军大帐的不远处,程普没用多久便到了帐外。
守在帐门的卫士看到程普到来,直接便掀开了帐帘,程普没有犹豫快步走入张中。
孙坚正一脸阴沉的站在帐内,而一旁的孙静手持着帛书,也是面色大变。
“使君?!”
程普面色微肃,连忙走上前去。
“幼台,把帛书递给德谋。”
孙坚开口,孙静依言将手中的帛书递给了程普。
程普只是扫视了一眼,脸色便已经是变的难堪无比。
“董卓下了一步好棋啊!”
孙坚转过身,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就在他们在关外苦战之时,他们却丢了荆州,丢了他们最重要的据点。
“这怎么可能!”
纵使帛书上写的清清楚楚,但是程普依旧难以相信。
孙坚之前任职长沙太守长沙郡
中平四年时(187年),长沙郡区星反叛,自称将军,聚众一万多人,攻围城邑,周朝、郭石等人也在零陵、桂阳一带起义。
孙坚当时被灵帝任命为长沙太守,前往剿灭。
旬月之间,区星败亡,甚至孙坚还越过郡界,击破了周朝、郭石两人。
自从荆州南部动乱平息,长沙郡、零陵郡、桂阳郡三郡世家豪强皆对孙坚信服不已。
州牧权柄放开之后,加上董卓乱政,各地实际已成割据之势。
长沙郡、零陵郡、桂阳郡三郡就是孙坚的立命之本。
“张虎,陈生还有苏代他们就没有一点反应?就这也白白让刘景升夺了荆州?!”
程普没有看完帛书,他有些沉不住气。
三郡的世家豪强基本都已经被孙坚收服,而另外两郡的太守,也是亲近孙坚。
前荆州牧王睿死后,孙坚也不是没有留下后手。
可以说孙坚虽然不是荆州牧,但是实际上已经控制了一半多的荆州地界。
长沙郡、零陵郡、桂阳郡、南郡、江夏郡五郡之地,大部分的地方其实可以算被孙坚所控制。
孙坚和当地的豪强宗族达成了一些共识,有当地的豪强宗族出任官吏,管理地方,并让其募兵,有一战之力。
孙坚这一次北上匆忙,听闻檄文之后,没有多耽误,便带领着军卒一路北上。
虽然放权给这些豪强宗族必定有不少的后患,但是这样也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
孙坚麾下现在出现了当初许安一样的情况,能够处理民生政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根本做不到有效的管理。
孙家虽然不小,但是出的却都是武将,一众兄弟族人之中,除了孙静一人对于内政还算熟手之外,其余人几乎都是主修的军略。
关东联军建立后,他被封为破虏将军,长沙太守的头衔并没有兼任,孙坚便暗中传信到长沙郡,让长沙郡势力最大的宗族苏氏派人出任长沙太守。
程普口中所说的苏代,就是长沙苏氏推出来的长沙太守。
当然苏代的长沙太守并非是朝廷所封,而是自代。
“你继续看下去就知道了……”
孙坚转过身去,他在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程普重新将目光放在了帛书之上。
他看到了一个名字,一个陌生的名字——刘表。
……
夜半三更,白日里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宜城此时已经是没有了半点声息。
除去少数几处地点还亮着火光之外,整个宜城几乎都隐没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宜城是荆州南郡的城邑,在荆州的州治襄阳的南方,两地相距并不算遥远,直线距离甚至不过百里。
北城一处颇为豪华的宅邸之中,按配着腰刀,提着灯笼的家丁,行走在长廊之中。
灯火点点,最深处的一座房舍之外,一名身穿深蓝色深衣,看上去颇为威严男子,缓缓拉开了木门。
房舍之中,已经有三人坐在了其中,其中一人居于上座,剩余两人同列于左侧,右侧座位空置,并没有人去坐,显然是留给他的座位。
男子关上了身后的房门,扫视了一眼房舍之中,等到并没有看到其他人之后,这才缓步上前。
他的目光在房舍之中扫视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坐于首座的那名中年男子身上。
那中年男子头戴委貌冠,身穿正红色的深衣,衣冠干净整洁,并无半点的灰尘,也没有褶皱之处,其姿貌温厚伟壮。
那人带给他的感觉,和他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只是看上一眼,他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敬畏。
要知道,就算是之前面见荆州牧王睿他也没有这样的感觉。
当初面见王睿之时,是在襄阳的府衙之中,王睿当时四周甲兵环绕,大小官吏立于旁侧,气势去甚至没有眼前的中年男子现在的一半。
“蔡瑁,拜见使君。”
男子双手作揖,对着坐于上首的中年男子,恭敬的行了一礼。
他便是蔡瑁,出身于南郡襄阳望族之一蔡氏,他的姑母是前太尉张温之妻。
蔡氏不仅仅是在南郡有影响,百年间的发展,已经让蔡氏真正的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其根须触手甚至蔓延到了延边的郡县。
除去南阳郡豪强世家众多,实在是难以插足外,其余的荆州各郡几乎都有蔡氏的旁支。
“请入座。”
那坐于首座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笑,蔡瑁心中的敬畏也因此消散了一些。
那中年男子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威严和沉稳,毫无失礼之处。
蔡瑁依言入座,和其余人分别见礼。
这一次的会面,是一次秘密的会面。
能够列坐于这件房舍的人没有一人是庸人。
坐于首座的中年男子,被蔡瑁称作使君的中年男子,正是新任的荆州州牧——刘表!
前任州牧王睿被孙坚所杀,长安朝廷封刘表为荆州州牧,统管荆州。
南阳郡被袁术所占,除武陵郡、章陵郡两郡之外的大部分地方,几乎都被孙坚联合当地的宗族豪强所占据。
若是直接上任,恐怕还没有过南阳郡,就要被袁术拦下。
因此刘表这一路一直都隐匿着行踪,单骑赴荆州,单马入宜城。
而此时坐于蔡瑁对面的两人,是荆州南郡望族之一出身的蒯良、蒯越兄弟两人。
在南郡地界之中,蒯氏和蔡氏两家不相伯仲,甚至在某些方面,蒯氏还要比蔡氏影响还要多上数分。
不过两家虽然免不了摩擦,但是也算是和睦相处,甚至互相还结了姻亲,这也是为什么刘表同时邀请蒯良、蒯越和蔡瑁一同前来的原因。
“如今荆州境内宗贼窃据郡县,自称为郡县官吏,其祸不小,荆州民众皆被其蛊惑,袁术趁乱夺取南阳,其野心甚大,吾欲徵兵,恐不难集,其策安出?”
刘表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宗贼是对同族人为主而结伙贼匪的代称,刘表将其称呼为宗贼,明显是要和孙坚针锋相对。
蒯良、蒯越、蔡瑁眼神也在刘表开口的同时,向刘表一起投去,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其实早就明确。
孙坚借助愿意支持他的豪强还有世家力量控制了大部分荆州的郡县,但是蒯家和蔡家并没有和孙坚达成共识,不过因为蒯家和蔡家的影响,他们两家还是出任一些的地方的主官。
不过一旦涉及到襄阳那样的重镇,皆是由亲近孙坚的豪强出任。
张虎,陈生等人如今拥众据守襄阳,苏代为长沙郡太守,贝羽为华容县长。
孙坚掌控荆州,对他们蒯蔡两家实际上是持着打压的态度。
蔡瑁没有言语,端起了案桌上的水杯轻抿了一口。
蒯良注意到蔡瑁的动作,他先向蒯越看了一眼,得到了肯定的眼神,斟酌说道:“众不附者,仁不足也,附而不治者,义不足也,虽然如今宗贼窃据郡县,但天下民心仍在汉室,使君何忧民心也?”
群众不附的原因,是出于仁之不足,群众依附而不能兴治的原因,是出于义之不足。
蒯良回答了刘表提出的两个问题,所说的看似套话,讲的不过仁义之道。
但是却蕴涵着第二重意思,如今占据郡县的豪强,在他们的口中是宗贼。
“天下民心仍在汉室,使君何忧民心也?”
蒯良的反问,便是表明了立场。
蒯越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仍旧不动声色的蔡瑁,先是轻咳了一声,引起了刘表的注意。
“治平者先仁义,治乱者先权谋。兵不在多,在得人也。”
“袁术勇而无断,苏代、贝羽皆武人,不足虑。宗贼帅多贪暴,为下所患。在下麾下有门客上百,皆可托付大任,可以遣去以利相诱,宗贼首领闻之必定持众而来来。”
蒯越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平静的看着刘表,沉声说道。
“届时,使君便诛其无道者,再抚而用其众。一州之人,有乐存之心,闻君盛德,必定扶老携弱而至。使君何愁缺兵少将?”
“诛灭宗贼,使君身为荆州牧,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七郡传檄而定。袁术、孙坚远在北地,等到其调动军兵回援之际,荆州早已是毫无破绽。”
刘表没有急着回答蒯越,而是看向蔡瑁,诛灭宗贼容易,但是诛灭宗贼之后,必须要依靠蔡氏。
南郡蒯氏虽然是庞然巨物,但是终究难以独自压服荆州七郡,必须要再加上蔡氏才能有十足的把握。
蔡瑁微微躬身,双手作揖,沉声道。
“南阳蔡氏,原为使君前驱。”
……
蒯越派门客诱请宗贼五十五人赴宴,因为是蒯越的邀请,看起来是因为形势所迫,让出了大量的利益,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没有什么戒心。
谁知刚入宜城之中,便被蔡瑁安排的甲兵悉数捉拿。
刘表于宜城宣读就任荆州牧诏书,将五十五人定为反贼,将其全部斩杀。
而就在刘表动手之时,南郡蒯氏和蔡氏也同时行动,派遣军兵袭取这些宗贼、豪强的部众。
一时间整个荆州风云涌动,大批的宗贼被击杀,余众不是投降,便是遁入了山林,不敢于刘表争锋。
刘表竖起旌旗,于各地大肆募兵。
孙坚无暇管理,只能让那些豪强世家自行管理,而其结果便是盘剥日盛,税赋益重,民不聊生,痛苦不堪。
当听闻新任的荆州州牧斩杀宗贼首领五十五人,并且大肆募兵,宣传说要彻底平定宗贼之乱时,大量的青壮踊跃报名。
一时间刘表的势力迅速的膨胀,大量的亲壮加入了刘表的军中。
与此同时,刘表的别驾刘先和伊籍,张允也到达了宜城。
与两人一起到达的还有张羡、张允、吕公三人。
张羡、张允、吕公三人皆是刘表的亲信,刘表任命三人为将,统领部众。
又以封蔡瑁,及其族弟蔡中、蔡和,亲弟蔡勋,以及数名南阳蒯氏的族人为校尉,统领军兵。
江夏安陆黄氏趁此机会,自愿归附于刘表麾下。
黄祖领家兵起义,响应刘表进军,半月不到,江夏郡便在黄祖的配合之下被刘表收入了囊中。
刘表的军队势如破竹,大量的世家豪强纷纷加入刘表的阵营。
旬月之间,除去南阳郡之外的荆州七郡,便已经是被刘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所压服。
张虎,陈生等人拥众据守襄阳,没有前往赴宴逃过一劫。
他们是南郡的豪强出身,和蒯氏、蔡氏有些不合,这一次借助着孙坚的势力才占据了襄阳。
刘表军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战无不胜。
那些窃取郡县主官的官员听闻刘表军至,几乎全都解下印绶逃走。
至此,刘表几乎控制了除南阳郡之外的荆州七郡所有地方。
而唯一剩下的便是南郡的襄阳城,刘表毫不犹豫挥师北上,亲征襄阳。
当刘表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抵达襄阳城下之时,一切都已经是尘埃落定,就凭着区区数千残兵,张虎,陈生梁人甚至都没有和刘表一战的勇气。
除去襄阳之外,已经尽被刘表掌控。
蒯越和庞季梁人入城说降,张虎,陈生递交降表,不战而降。
至此除去南阳郡外的荆州七郡,被刘表基本统一。
……
“单骑入荆州,旬月之间收服荆州七郡,好魄力,好谋划,我倒是小瞧了这刘景升……”
孙坚叹息了一声,先是徐荣后是刘表,都让他吃了不小的亏。
轻敌而骄傲自大,这就是小觑他人的后果。
程普听到孙坚叹息,想了想说道:“荆州离我们太过遥远,如今兵粮供应,甲丈武备我军多是依靠袁术,还有豫州之地,荆州就算丢了对我们现在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孙静面色肃然,说道:“刘表好歹也是刘家人,其占据荆州,恐怕是存了和刘焉一样心思,占据一地,而观天下大势,等到局势明朗再做抉择。”
刘表其人,孙静曾经也所耳闻,其年少成名,但其仕途并不能称得上一帆风顺。
第二次党锢之祸时刘表与同郡张俭等受到讪议,被迫逃亡。
直到光和七年(184年),党禁解除后,刘表才受大将军何进征辟为掾属,推荐再次入朝,出任北军中候。
党锢之祸后的刘表和党锢之前的刘表几乎可以当作两个人来对待。
如今的刘表已经四十有七,将至天命之年,早已经是没有当年的雄心壮志。
重新入朝为官锋芒尽收,罕与人争执,也不轻易表露立场,有些固守成规。
因此对待继承大统之事,刘表更属意作为长子的刘辩,而不是刘协。
“虽然刘表的荆州牧是董卓所任命,但是刘表大概率会保持中立,既不会去帮董卓,也不会帮助天子。”
孙静口中的天子自然不是指的现在长安的刘辩,而是如今在陈都的刘协。
现在关东一众郡守州牧,表面上都皆是尊崇刘协为天子,为皇帝。
虽然其中有居心叵测,并不支持刘协真的成为皇帝的人,但是关东联军一开始提出的口号,便是恢复刘协的帝位。
现在刘协东逃,真的逃出了洛阳,他们就算是有万般的不情愿,但是木已成舟,已经没有办法再重新更改。
现在的刘协才是汉室真正的天子,是他们需要承认的正统。
“据荆州七郡,而望天下之势,这或许才是刘表想要做的事情,与刘焉想法大概一致。”
如今的益州牧刘焉,提出了改置州牧一法,就在前几年已经是成功以益州牧的身份入住了益州。
益州是无论是面积还是人口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州,益州的治所在广汉郡的雒,该州拥有十二郡一百一十八邑,据统计益州境内约有一百五十二万户,七百二十四万口。
这其中自然是不包括隐户和奴隶还有一些逃人、蛮族。
益州土地广袤,这一部分没有统计的人口也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
只是虽然益州人口众多,但是其基础还是比不过中原地带的州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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