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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像个乞丐的手啊。

老头接了杯子,大口喝了水,又很快吃完了手上的馒头,以及那一盘韭菜鸡蛋。

王兰香麻溜的收了盘子和筷子,就开始赶人,“老哥,吃饱了就走吧。”

老头坐着没动,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王兰香的脸又拉了下来,张德胜神色也有些微妙。

哪有乞讨的吃饱喝足还不离开的?

老头见一家人都神色怪异的盯着他看,他抬头看向张德胜,语气带着乞求,“我身体不舒服,可以在你们家歇息一天吗?”

依旧是外地口音。

“身体不舒服?大爷,你咋的了?”

张柠关切的问。

“头晕,乏力。”

“身体不舒服我们更不敢收留你,你要是在我家出点啥事,我们可担不起责任。”王兰香又赶人。

“我只是累了,没什么大问题。”老头说,“我并不是乞丐,也不是流浪汉,我家乡遭了灾,我来这边寻亲,可他们都搬走了。我被人偷了行李,手上没钱,所以才沦落至此。”

“原来如此。”张柠看着老头,见他神情黯然,说话时表情严肃认真,并不像撒谎。

她的视线又落在老头的手指上,怪不得她感觉他不像真正的拾荒老人。

张柠怕她爸妈没听懂,又将老人的话重复了一遍。

张德胜听了张柠的翻译,哀叹了口气,点头,“原来是来寻亲的啊?我听电视上看过,前段时间川省是遭过灾,没想到这么不幸,让老哥给遇到了。”

老头见张德胜这个一家之主已经对他产生同情和怜悯之心,便又说道,“谢谢好心人管饭,我这一路遭了不少罪,看到这姑娘善良,想必她的父母也是心慈之人,这才寻着进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们一家如此热情良善,好心会有好报。”

老头说的情真意切。

张德胜很豪爽,“老哥,你别这么客气,外面这么热,在家多歇一会再说。”

对于张德胜的决定,张顺等人没有异议。

家里收留要面客也不是一次两次,他们习以为常。

王兰香却是拉着脸,全身每个毛孔都在拒绝。

不是她小气,而是……这老头实在太脏,太邋遢。

“大爷,我给你打点水你洗个脸吧。”张柠见她妈皱着眉,一脸嫌弃的睨着老头看,似乎下一秒就会无法忍受,给人赶出去。

的确这副脏兮兮的模样,是很别扭。

张莉也是看不过去老头的可怜样儿,“爸,你有没有不穿的旧衣服,给大爷一件,把他身上这破烂衣服换了,看着怪可怜的。”

“有,我衣服多着呢,顺子娘,去炕柜里找件我的线衣给老哥。”张德胜坐在炕头吩咐王兰香。

王兰香气呼呼的站在一旁嘀咕,“就你们善良。”

王兰香嘴上吐槽着,最终还是打开炕柜找了张德胜淘汰掉的一件洗的发白的长袖线衣和一件腿弯处很皱的黑色布料裤子扔在炕上。

张德胜拿了衣服递给张顺,“去到外面换吧,顺子,再给打盆水洗洗。以前来的要面客,也没这么邋遢的,洗干净了来炕上歇歇,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跟我来吧。”

张顺领着他出去,拿着脸盆打了水,端到大门旁边,又给他拿了张德胜的衣服,“再在这洗吧,洗完把我爸的衣服换上。你那个该扔了。”

“谢谢,我自己来。”老头提着自己的蛇皮袋子,放到院墙旁边,蹲在墙角洗手。

张顺也没再管他,进了屋。

旁边没了人,老头眸子动了动,才放心的取下了头上的斗笠。

他洗干净了特意抹在脸上的泥灰,真面目暴露在空气中。

如果张柠现在从屋里出来,定会吓晕,或者兴奋晕。

这个看起来只有五十岁左右,皮肤白皙光滑,目光炯炯有神,仙风道骨的男子,正是她前世的师父聂如风。

聂如风打开蛇皮袋,在里面扒拉了两下,近看里面各种宝贝。

他看着蛇皮袋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拿出里面的各种易容道具,以最快的速度在脸上捣鼓了几下。

再抬头,就见他皮肤黝黑,“长”着山羊胡,右侧眼角那还有块大大的烧伤疤痕。

短短几十秒,整个人面目全非,甚至连气质都变了。

典型的扮什么像什么。

显然技术娴熟。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此次出来,真有趣。

张柠吃完饭回了西屋,打算躺炕上歇息,进屋时,看到院子里背对着她,已经换上了她爹的旧衣服的老头,关切的喊道,“大爷,你洗完就去屋里和我爸一起休息啊,别客气。要是身体不舒服,可以给我说,我给你瞧瞧。”

聂如风睿智的眸子微动,背对着她询问,“姑娘懂医?”

“哦,对,我看了很多医书呢,小病小灾的还是可以瞧出来的。”

张柠说完回了西屋,往炕上一躺,直接挺尸。

聂如风在听到她说看了很多医书时,神色微妙。

果真只是看了些医书……而已?

叶白那小子可不是那么说的。

他换装后,整个人看着清爽了很多,张德胜热情的将人叫进屋,二话不说拉到了炕上歇息。

王兰香气的拉着脸,骂张德胜假菩萨。

人已经领到了炕上,张莉怕她妈发脾气,硬将她拉出了屋。

“妈,柠柠拿回来的布,让我给同学做衣服,你和我一起做,我怕我做不好。”张莉竭力转移王兰香的注意力,平息她的怒火。

王兰香愤怒的瞪了眼张德胜,冷哼一声。

“走吧。”

母女俩进了西屋,张柠在炕上睡觉,她们坐在缝纫机前,动静很小的比划着,剪裁。

布上面张柠标了尺寸,张莉严格按照尺寸来剪裁。

张柠睡醒时,已是下午时分,她揉了揉眼,坐在炕上打了个哈欠。

“柠柠,你看,这个衣服我已经剪裁出来了,妈帮我一起做的,现在就剩俩袖子了。”

张莉看到张柠醒来,急忙将做的半成品拿过来让她过目。

张柠又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这才彻底清醒,她看着张莉手上做了一半的衣服,不由夸赞,“不错呀,速度这么快。不过,姐,你可得给人做好点,不能有瑕疵,毕竟这是挣钱的。”

“我就按你标的,尺寸比你的那件稍微小点,我也没见人,大小不敢保证。但其他方面绝对没瑕疵。这些日子,我可一直练习呢。”

王兰香拿着剪裁剩下的布料打量着,“这块布太大了,得有两米,剩下好一块布头,得给人家连同衣服一起装上,别占人便宜,”

陈雅芝有钱,扯的是最时兴,质量最好的布料,颜色也好看,做出来的衣服自然比他们之前用布头拼凑的漂亮很多。

“目测应该没问题,你们做吧,我去给哥针灸。”

张柠出了屋,视线落到厂棚下,白皙的小脸满是错愕。

这老头咋还没走?

还和她爹一起剥苞米皮?

这个人是那老头吧?

除了身上那件她爹的旧线衣,和那顶斗笠帽,其他方面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她进屋前,老头背对着她,她没看到他的脸,原来这人洗干净长这样?

天呐,水可真神奇啊。

“爸,我大哥呢?我给他针灸。”张柠朝剥苞米皮的张德胜问道。

张德胜抬头看到张柠起来,回道,“你哥啊,他等了你好久,不见你醒来,去小树林拴牛了,马上就回来。”

“哦,那我等等。”

张柠提了个小板凳,坐下。看着帮他爹干活的大爷,实在好奇,眼看太阳落山了,他咋还不走?

这节奏,怕不是想借宿?

张德胜刚开始听不太懂老头的话,这会俩人干着活,聊了好一会,老头刻意语速放慢,张德胜也能听出个大概意思。

“柠柠,这位老哥身子虚弱,在咱家休养两天,你们没意见吧?”

休养两天?

张柠神色微妙。

寻亲未果,他应该求助政府有关部门才对啊,住她家算怎么回事?

张柠未说话。

聂如风剥苞米的动作一顿,出声装可怜,“在这镇子上逗留太久,大家对我冷漠相待,被当成流浪汉到处驱赶,实在无奈。好不容易碰你们这样善良的好心人收留,如果可以,希望在叨扰一夜,养好精神明天再上路。”

他语气谦卑,带着几分请求的意味。

张德胜和老头已经相当熟络。对于他提出借宿,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答应,“唉,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你在咱家好好歇着,等休息好了再走。咱农村人,生活条件艰苦,但两顿粗茶淡饭还是管的起的,你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那就谢谢老弟了。”

聂如风刚开始剥苞米剥不快,这会跟着学了学,速度已经可以赶上张德胜了。

他用实际行动提醒一家人,他们的饭他不白吃。

张柠坐在台阶上,听到老头的回答,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至于意见什么的,自然也是没有的。

不过他说要在家歇息两天,她爸欣然答应。

这……她妈怕是不会同意啊。

果然……

王兰香听到院子里几个人的对话,扔下手中的活计,风风火火的从屋里跑了出来,冲院子里嚷嚷,“你们说啥?这人要在家住两天?家里哪有地方住?”

张德胜对于王兰香小气吧啦的态度,相当不满,“晚上你和闺女挤一挤,老哥跟我睡。就两顿饭的事,也吃不穷你,你这么大反应干啥?”

说完,他冲聂如风尴尬一笑,“女人家小肚鸡肠,老哥,你别在意,安心歇脚,休养好了再回。”

“好。”聂如风一脸感激。

王兰香站在西屋门口,听到张德胜压根不拿她当回事,自顾自的做了决定,她气的直喘粗气,“我在这个家,现在是一点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吗?柠柠,你快说说你爹。”

“妈,你别激动。”

张柠将王兰香拉进屋,劝解道,“妈,就给我爸个面子吧,他说的没错,人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王兰香一屁股坐在炕头,气呼呼的小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不是我小气,是这来历不明的人,可不敢盲目收留。前些日子,大山的老丈人家,晚上收留了个要面客,早上一看,铺盖卷都背走了。这种人,可得小心点。”

李大山老丈人家出现的要面客的个人行为,直接波及了整个要面客行业。

此事传遍了附近几个村子,搞的其他要面客都不好混了。

张莉瞅了眼院子里剥苞米皮的老头,也低声劝道,“妈,这世上还是好人多,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毕竟是少数,再说我们留个心眼就是了。我们这一大家子,还看不住一个老头?你看人都帮我们干活呢。”

两个闺女一劝解,王兰香饶是心里不乐意,也没再执意赶人。

气呼呼的在屋里做衣服。

张顺回来后,张柠给他针灸。

聂如风坐在厂棚下,手上剥着苞米,视线却是频频往偏房方向扫。

他眸子微眯,手上干着活,恭维张德福,“老弟,你这女儿居然会医术!你可真是有福。”

听聂如风夸赞张柠,张德胜面上满是自豪之色,语气带着浓浓的炫耀和骄傲,“那是,老哥我跟你说,我这闺女是高中生,有文化,会的可多呢。治好了她哥和她妈的病不说,还会用新技术种地。铺地膜种蔬菜,你听过吧?我家是这方圆十里头一户。她还会写文章,在报纸上都发表了。”

聂如风接话,“真是个奇女子。”

“她小小年纪会医术,是不是从小拜过师?”他状似漫不经心的询问。

“没有。”张德胜一脸自豪,“孩子自学的,喜欢看医书,咱这山上草药种类也多,对着书本就认识了。医书上各种治病的药方她都记得很熟,还学了人体穴位,总之有文化就是好。”

张德胜不识字,在他眼里,书里啥都有。

“自己就认识中草药?”聂如风挑眉。

张德胜听出聂如风带着怀疑的语气,急忙摆证据,“老哥,你可别不信,我这闺女的能力可是经过专业人士肯定的。前段时间,我家二小子部队的一个军医来咱这边,还请我家闺女去部队教他认草药呢。后来那军医还为此请我吃了饭感谢我,对我家柠柠的能力非常肯定,一个劲的夸她聪明有本事。”

聂如风山羊胡抖动着,对于张德胜的话,回以礼貌的微笑,“老哥真是好福气,闺女如此聪慧。”

不过,说叶白那小子对他闺女能力赞赏这一点,他怕是不能苟同。

那小子明明将这丫头说的一文不值。

对于聂如风的恭维,张德胜显然很受用,心情相当美丽,“大家都这么说,嘿嘿。”

“我去解个手。”聂如风站起身。

张德胜给他指路,“茅房在那边,从偏房拐角过去就是。”

“好。”聂如风顺着张德胜所指的方向走过去,佯装腿麻,步履蹒跚。

在路过偏房门口时,看到门帘搭起,他炯炯有神的目光微侧,余光轻瞟向屋中。

虽有几米距离,却是凭借着极好的视力,清晰准确的瞥到炕头趴着的年轻人的腰部位置。

三焦俞、肾俞、气海俞、关元俞等穴位,扎了银针。

从针露在外面的长度可以看出,落针的手法娴熟,深浅正好。此等针灸手法,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

更不可能只是凭借医书上的内容学习而成。

向来波澜不惊的眸子,盛满惊愕。

惊愕的不止她的医术。

还有……

刚才正好看到她行针。

手法与他,如出一辙。

就连姿势,都像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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