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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献公二十六年(公元前六五一年),重耳逃往翟国已经第三年了,晋献公派里克率兵攻伐翟国的采桑,命他捉拿重耳,重耳不战而逃。翟国国君因为重耳的缘故,举兵反击,将晋军打得七零八落,化解了一场危局。
重耳郁郁寡欢。翟君今天清晨带他去打猎,猎获了不少野兔。
翟国是重耳母亲从小生长的国家,姬姓,以渔猎、游牧为主要的生活方式,国土分散,大致位于周王室分封的诸侯国封疆之外,不受周王室的礼乐仪文所约束,是一个尚未开化的邦国。重耳所处的翟国原是赤狄的一支,大约在山西绛县以东,属于山陵沼泽地带。滔滔孟夏,草木茂盛。狐偃带着重耳往湖滨草泽里走去。南风拂面,草地上开着金黄色的花,一片灿烂。湖水荡漾,水面上铺满了团团荷叶,一株株粉红色的荷花,娇艳无比。狐偃向着浓荫掩映中的竹楼走去,重耳被那湖面上的荷花吸引住了,便停下来欣赏。
突然间,重耳发现一个年轻的姑娘在水中嬉游,赤身露体地浮出了水面,那尖笋似的乳房沾满了水珠,每当她从水中跃起,水珠便滑下她细嫩的乳峰,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更显得晶莹透亮。圆圆的肚脐在水波中载浮载沉,浑圆的臀部在水里若隐若现。姑娘瞬间沉入水中时,美丽的胴体倾刻间变得朦朦胧胧,好似美人鱼般,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只见姑娘的双臂畅快地划动,长腿也欢快地踢水,溅起了高高的水花。姑娘游到湖的尽头,忽然一个转身,朝重耳仰面游了过来,胴体渐渐浮出水面。湖水轻轻地撩拨着姑娘丰满的双峰和全身细白的肌肤,阳光散射在荡漾的水波上。重耳像饮了醇酒似的,不觉得醉了,美人鱼玲珑的曲线美,映着灿烂的阳光,华彩夺目,魅力四射,摄人心魄。重耳竟为之神魂颠倒了。
正当重耳观赏入迷时,狐偃大声地朝这个方向喊着重耳。原本自在嬉游的姑娘,这才发觉附近有人,吓得沉潜到荷叶丛中去了。
重耳颇觉扫兴,只好怏怏地往竹楼走去。才走近了竹楼,便闻到一股浓浓的烤肉香,重耳愉悦地微笑了起来。
来到翟国四年,重耳也廿一岁了,却还没有接触过任何异性,回想起刚才的艳遇,就忍不住一阵雀跃,他的心就像一艘小船,在水上不停地摇晃着。
狐偃招呼重耳坐下后,竹楼里走出一位姑娘,怀里抱着一瓮酒,她先把酒放在几案上,接着又进进出出地,在几上放上了三个酒爵,再摆上了竹笾(音边)、木豆(竹笾、木豆皆为盛果脯的器具),里面盛放着莲藕、梅子、杏子。她笑着对重耳说:
“请公子稍待,我家主人随后就来请公子尝酒。”“你家主人是谁?”重耳问道:“她很快就来了。”小姑娘笑着说:
过了片刻,来了两位姑娘,年龄稍大的姑娘对重耳稽首道:“重耳公子,小女子迎候多时了。”
“你怎么知道重耳?你是谁?”重耳惊讶地问道:“公子随同翟君一起射猎,小女子就知道了。”
躲在后面的小姑娘吃吃地笑着,重耳不禁向她看去。小姑娘头上戴着美丽的花环,从头到脚,被好几张宽大的荷叶,巧妙地遮掩了起来。荷叶上还披挂缀满红花、紫花、黄花、白花的绿色藤蔓。重耳认出她就是刚才在湖中嬉游的小姑娘,那圆圆的脸孔、晶亮的眼睛,迎着夏风飘拂着的头发,简直超凡脱俗。重耳心里感到一阵欢喜,赶紧对两位女子招呼道:
“两位姑娘,请坐!这里有一瓮美酒,还有烤好的兔肉,请一起来品尝。”
两位女子坐了下来。年龄大些的女子拿出小刀,把兔肉切成小块,放在木豆上,接着举起酒杯对重耳说:
“小女子敬公子一爵酒。”
重耳感到十分奇怪,这姑娘竟反客为主了,态度大方得好象她是这酒的主人一样。尽管心存疑问,重耳心里高兴,也端起了酒爵,慢慢品味美酒的香味,
没多久,赵衰也骑着一匹马来了,他把马绑在栗树下,便走过来向重耳,稽首拜道:
“臣赵衰拜见公子!”
重耳向赵衰挥了挥手示意他起来。赵衰起身后,看到两位美丽的女子,欣然道:
“难得今天有两位美若天仙的姑娘来陪公子喝酒吃肉,两位是这部族的人吗?”
年纪大些的姑娘瞅了赵衰一眼,说道:
“还远着呢!小女子并非这部落的人。大夫想喝酒,小女子敬奉一爵。”说毕,递了一爵酒给赵衰。
赵衰接过酒爵,毫不客气地说:
“那子余就谢谢姑娘了!”说着,仰脖而尽。“酒可不是二位姑娘的。”重耳抬头对赵衰说:
“请公子不用客气,”姑娘又对重耳说:“这酒是陈年美酒,翟君特命小女子为公子准备的。”
狐偃听了二人的对话,笑道:
“公子,这两位是咎如(狄族的分支)的美女,翟君特意把她们送予公子为妻。这位是姊姊,名叫叔隗,那位是妹妹,名叫季隗。这间竹楼就是专为公子搭的喜楼,公子今夜就可以成家了。”
两位姑娘闻言,娇羞地低下了头。重耳顿时明白了,翟君打败了咎如,咎如送上了两位姑娘,跟翟君讲和。如今,翟君把二位姑娘转送给了重耳。重耳朝季隗看了一眼,心里高兴万分。
“臣下在此恭喜公子了。”赵衰笑道:
“子余,”重耳也笑道:“重耳不敢独娶二位美人,重耳只娶一位,另一位让给你,你切勿推辞。”
两位姑娘感到十分意外,心里都在猜测,重耳会要姊姊还是妹妹。
妹妹季隗偷偷地抬起头来,眼神依恋地望着重耳,而重耳也正望着她。此时南风吹过葫芦棚,站在绿荫下的季隗,更显得风情万种,一双玛瑙般晶亮的大眼睛,含情脉脉。重耳强烈地感到季隗热切的眼神,刚才他在湖边已领略了她那令人心荡神驰的美。
“季隗姑娘,重耳要委屈你跟着重耳一起受苦了。”重耳说完,再转向她的姊姊说:“叔隗姑娘,你就嫁给子余先生吧!”
叔隗心中有点失落,但还是叩头谢恩了。赵衰也赶紧谢恩。季隗则像一阵风似的奔进竹楼,五颜六色的花瓣纷纷在她身后飘落,撒满她奔走过的小径。
赵衰随即告辞,偕同叔隗到他的寓所去了。狐偃见状,也起身告辞了。
“公子,请随我来。”一旁端酒的小姑娘把重耳引进竹楼。重耳一踏进竹楼,见季隗临窗背对着他坐着,静静地凝望着夏夜明净的夜空,一轮明月高悬在树梢上,皎洁的月光射进了竹楼。
重耳下午喝了不少美酒,吃了不少兔肉,浑身萌发着热烘烘的力量。他向季隗一步步地走近。
此时一阵清风吹来,披在季隗身上的花朵、荷叶不时地滑落:白色的、紫色的、红色的和黄色的花瓣纷纷落了一地,露出了季隗雪白的胴体。季隗转过身来,浅笑盈盈地向重耳跪拜道:
“翟君命婢子伺候公子,婢子沐浴于荷塘,以洁净的蒲柳之质奉献公子,赎取腐咎如战争的罪过。”
皎洁的月光照在季隗圣洁的裸体上,人世间至美至善的处子之身,在他面前微微颤动着。重耳心中升起了一种庄严无比的感觉,他也跪了下来,郑重宣誓说:
“姑娘今日出现在重耳面前,与翟腐的战争并无关联,是上苍把姑娘赐给重耳。重耳承蒙姑娘厚爱,只愿岁岁年年都同此夜,明月为证,鲜花为媒,重耳愿与姑娘长年相爱,白头偕老。”
两个年轻生命的结合,预示着人类繁衍的信息。在铺满鲜花的茵席上,花的芬芳溢满了整个空间。
2
一年以后的某日,季隗挺着个大肚子,在重耳面前缓慢地走来走去,她很高兴能够替这位晋国公子,生下一男半女。
季隗生性活泼,不拘小节,常常从内室蹑手蹑脚地走到前厅,伏在门后听重耳和谋士们纵谈天下事。她不时看到重耳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她知道重耳又在为国事烦心了。她希望重耳能过得开心,能懂得欢笑,因此她常常笑,尤其常常开怀大笑,她的笑声总能让重耳放下沉重的忧虑,获得片刻的欢愉。季隗的善解人意,令重耳对她
十分疼惜。
重耳看见季隗来回走了一会儿,就轻轻地把她拉到身边来,坐在双重茵席上。季隗不敢坐,推辞说:
“双重茵席不是婢子能坐的,这个规矩,婢子不敢打破。婢子知道,天子坐五层,诸侯坐三层,大夫坐两层,婢子只能坐一层。”重耳听了,命人取来三张豹皮,让季隗坐上去。等季隗坐定后,重耳笑道:
“重耳与季隗的儿子比什么都宝贵,怎可慢待了他?”说着,用手摸摸季隗隆起的肚子。
“人家说,”季隗神秘地说:“坐三层豹皮的,是晋国未来的国君呢!”
“你希望他成为晋国国君?”重耳反问道:季隗摇摇头,率直地说:“婢子不敢奢望‘他’当什么国君,也许婢子肚子里,是个女孩儿呢!婢子只愿公子能天天在这儿,和婢子一起生活,婢子就心满意足了。”
“季隗,”重耳认真地对季隗说:“重耳乃一落难公子,翟国并非重耳的国家,重耳不会长久待在这里,总有一天,重耳会离开这里,回到晋国的。”
“公子,”季隗带着祈求的语气说:“如果你一定要回国,请你带着婢子一起走,婢子不愿意离开公子。刚才,叔隗姊姊告诉婢子,子余先生今早对她说:‘重耳公子很快就要回晋国当国君了。”
重耳面露诧异之色,就要答话,赵衰正好走了进来。赵衰进来第一句话就说:
“公子,臣下得到消息说,主公病危,已把荀息请进宫里,交代后事。”
“君父病危,此事当真?”重耳惊问道:
“当然是真的。臣下听说,主公病危的时候,召见荀息并问道:‘寡人把两名幼子交托给你,你会怎么做?’荀息回答说:‘臣下愿竭心尽力,忠贞不移地辅助奚齐太子继位,倘若成功,是主公在天的威灵庇佑;倘若失败,臣便以死谢罪。’主公听了,便将朝中大事都托付给荀息了,可见来日无多了。”
“君父啊!”重耳悲伤地说:“愿上苍保佑您长寿,也请您原谅重耳不能回国。”
重耳十分清楚,此时回国不是自投罗网,就是会被认为图谋不轨。
过了半日,从晋国赶来的猛足,向重耳报了晋国发生的大事。猛足的到来,惊动了重耳的随从,众人纷纷聚集到大厅。不一会儿,厅里已满满地坐了--屋子的人,还有些站在门外,大家都急于听猛足的报告。
“公子,”猛足继续向重耳报告说:“主公昨夜病情突然恶化,已陷入昏迷状态,可说是处于弥留之际,公子师郭偃大夫为主公占卜,卜辞预示,主公撑不过明天早上了。”
重耳感到全身血液轰然涌向脑门,顿时一阵头昏眼花,随从们则纷纷交头接耳。
“公子师请公子立即潜行归国,躲在老国丈狐突府中,就近筹划指挥,准备登上君位。国内政局,瞬息万变,臣下已备了车,请公子速行。”
公子师郭偃是一位法家,行事迅速果断,雷厉风行,讲究实效
重耳思忖,国家大丧期间,如遇大乱,情势将十分艰危郭偃请他回去,实际上是策划夺权,那么刺杀骊姬、手刃奚齐,只好由他来下令了。重耳摇了摇头,他不想这么做,便向赵衰问道:
“子余,君父命在旦夕,公子师请重耳回去,依你看,该怎么做才好?”
“公子,”赵衰答道:“主公宾天,国内必乱,里克和恭太子申生的下属,以及夷吾的党羽吕省、蒲城午等人,还有众位心向公子的大臣们,绝不会让奚齐继位为君的,不论公子何时回去,这个混乱的政局都必然会出现。”
重耳闻言,不置可否,只从容地分析道:
“拥立奚齐的人也不少,奚齐的师傅荀息,一向足智多谋,假道伐虢就是他设下的奇计;而东关五、梁五等一班文臣武将也站在他那一边。如果诸位公子回国争夺君位,将会有一场激烈的拚杀!”
赵衰听了,频频点头,说道:
“公子对晋国的时局了如指掌,以臣下愚见,公子虽然无法回国奔丧,哀悼主公亡灵,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公子此时若回去,将被卷入乱局,如果奚齐被他人所杀,公子还可能蒙上逆杀新君的恶名,因此,眼下回国实属不智。”
重耳认为赵衰分析得很有道理,赞同道:
“子余所言极是,重耳回去必然卷入一场政争,蒙上不仁不义之名。”
“公子,”赵衰又说:“现在不可回国,但是倘若奚齐、悼子一死,公子就必须及时回到国内。自古以来,立君以长,继恭太子申生之后,长就是公子,群臣势必会拥立公子为君,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国无大丧无以继位,国无大乱也无以继位,然而,大乱之后,必须大治。公子到时若能当机立断,回去登上大位,就是‘走为上’计的最大转机。到时火速回去,收拾乱局,登上大位,不可拖延也不可退避,否则将失去立为国君的机遇。”
赵衰一口气说下来,长篇分析,精辟透动,斩钉截铁,极为果断分明。
“对!”重耳非常佩服地说:“子余说得对极了,国无大丧无以继位,国无大乱也无以继位,重耳要待时而动,及时而返,顺势而立!”
“公子,晋国百姓渴望迎立贤君,公子若不得立,晋国就失去贤君,十分不利于晋国国势的增强,当今列强环伺,要振兴晋国、图霸天下,非公子为君不可!倘若时机一到,公子切勿迟疑!”
重耳听出了赵衰的弦外之音,但事情尚未明朗,他也不能做什么,只好说:
“重耳谨受教!”
重耳派了大批人马回国,每天分早、中、晚三批,前来报告国内情势。
第二天上午,第一批快马驰报,晋献公于夜里子时宾天。重耳闻讯,痛哭失声,马上穿起丧服,设灵致祭。随从臣子也都换上了丧服。
来人接着向重耳报告晋献公宾天的详细情形……
3
晋国绛都的王宫里,晋献公姬诡诸在夜半时分,走完了他的
一生。
晋献公继位之初,残杀同宗室诸公子,晚年因被骊姬美色所惑,又派人追杀和驱逐自己几个儿子,所以,纵然他有八个儿子,最后在灵前送终的,却只有奚齐和掉子二人。
白色的灵幡遮掩着灵堂后侧,晋献公的灵柩位于灵堂正中央,灵堂内烟雾缭绕。奚齐和悼子披麻带孝跪在灵前,呆呆地看着前来吊唁的臣子。
晋国的掌卜大夫郭偃、申生的师傅里克、大夫邳郑,依序跟在史苏及老国丈狐突之后,向晋献公上香。
骊姬嘱附东关五去催促托孤大臣荀息,她要荀息即刻让奚齐登上大位,即位为君。
一旁的里克听到,出言反对说:
“不可以,主公尚未下葬,据卜偃大夫的占卜,奚齐太子须待主公入土为安之后才继位,未来才能逢凶化吉。”
在场的狐突、邳郑、吕省、共华、贾华、叔坚、累虎、特宫、山祁……等大夫,都赞同里克的说法。郭偃更是大声说道:
“奚齐年纪太小,主公昨夜宾天,史臣占卜接下来三个月内,都是凶月、凶日、凶时,不宜继承大位!”
郭偃说完,便自行告退出去。元老重臣也纷纷退去,一切只等晋献公的灵柩择吉安葬再说了。
灵堂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的,应该守灵的元老大臣先告退走了,诸位大夫也相继退了出去,等到荀息想挽留时,已经来不及了。骊姬在灵幡后面,一开始还披麻带孝,哭了几声。一会儿,优施来了,也跟着钻入灵幡后面。优施一见骊姬,便压低声音,微笑道:“现在主公宾天了,奚齐可以立为国君了,君夫人是太后了,恭贺太后啦!”
“这全都拜你谋略之赐啊!”骊姬媚笑道:优施更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君夫人该怎么谢我呢?”
“死相!哀家的人不都给了你了?奚齐当上国君后,凡事还不是听咱们的!”
“还有荀息呀!”
“那个老夫子虽是顾命大臣,但还不都得听哀家的?哀家往后就依靠你啦!”
“嗜割!”
优施的浪笑声不断从灵幡后面传了出来,在外面守灵的荀息,不禁嫌恶地皱起了眉头,心想,主公尸骨未寒,骊姬和这戏子竟敢如此猖狂,这成何体统?
骊姬关心的.还是奚齐登上君位一事。她向优施问道:“老头子昨夜宾天,奚齐今天应该立为国君。哀家派东关五去催促荀息,要他今日就让奚齐继承大位,谁知里克及诸位大臣一致反对,都说要等老头子入土为安。哀家不管,叫东关五照样去把荀息找来,现在都日上三竿了,荀息还没出现,东关五、梁五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优施收起那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轻声提醒说:“这是大事,荀息此刻正在前面守灵。”“你去请荀息进来。”骊姬道:
优施走出灵幡,对荀息行礼拜见后,直言道:“荀大夫,君夫人请你到后堂,有事相问。”
苟息感觉朝中气氛不寻常,诸位大臣纷纷退避,好象正在酝酿着一场阴谋。刚才他本想去向骊姬奏报,却听到她与优施的嘻笑声从灵幡后面传来,十分恼怒,便不进去。这时听到骊姬的传唤,他不屑地看了优施一眼,便进去见骊姬。骊姬看着身穿丧服的苟息,着急地说:
“荀大夫,国不可一日无君,主公病危之时托孤于你,哀家认为荀大夫今日应该立奚齐为国君,此事不可拖延。”
“刚才东关大夫向臣下催促过,但里大夫告诉臣下说,卜偃大夫占卜过,接下来的三个月内均是凶月、凶日、凶时,立君不吉,大夫们亦不同意今天立君!”荀息答道:
“君夫人,”优施插话道:“里克的话不可信,卜偃是重耳的师傅,他的话更不可信。以优施之见,今天一定要扶立奚齐为君,迟了就会生变!”
“哀家也是这么想。”骊姬火烧火燎地说:“东关五、梁五这两个主公平日宠信的大夫,今日临此大事,怎么也不来?荀大夫,哀家命你立刻催促朝廷重臣前来,共同扶立奚齐为君!”
虽然是九月凉秋,荀息的鼻尖上却不断地渗出汗珠,头上青筋暴露,他心里感到十分沉重。听到骊姬要他去找“二五”来,便应道:
“东关五、梁五二位大夫马上就到。”
骊姬看着荀息忧心忡忡的样子,突然紧张地问:“莫非重耳想回国奔丧,趁机夺位?”
“臣下尚未听到重耳公子回来奔丧的消息,这一点,君夫人可以放心。如果有什么不测之事,就在朝廷之内,不会在国门之外。”
“啊!不测之事?”骊姬如雷轰顶,惊恐地叫道:“荀大夫,你该不是吓唬哀家吧?”
“荀息怎敢妄言?荀息只愿奚齐太子能顺利继承大位,一切平安无事就好。”
“不!荀大夫,依哀家看,还是赶紧命东关五、梁五二位大夫带着甲士,把图谋不轨的大臣先抓起来杀了。与其等他们下手,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只有杀了他们,咱们才能高枕无忧。”
“东关大夫与梁大夫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先动手杀人,弄不好反而授人话柄;到时候,如果他们倒过来杀咱们,咱们就全完了。”荀息道。
“这么说,朝廷上都是些反对奚齐为君、处处与哀家作对的人?”
“朝臣中有许多人态度暧昧不明,他们可以是恭太子申生及公子重耳、夷吾那边的人,也可以成为奚齐太子这边的人,就看君夫人和众位大夫的谋略如何。切记,不可再像主公在世时,以杀戮为谋略,主公可以,君夫人不可以。”
荀息神色忧虑,提醒着骊姬。他想起晋献公征伐骊戎时,史苏说过胜而不言,劝他不要攻打,但晋献公不听忠谏,不仅攻灭骊戎,还带回了骊姬,造成今日晋国的乱象。当时史苏曾说,晋国用男兵打败骊戎,骊戎将用女兵复仇,毁灭晋国。现在看来,史苏的预言果然实现了。荀息并非想帮骊姬,只是他答应过晋献公,要誓死效忠奚齐。“唉!”他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骊姬的眼睛,此时喷射出仇恨的怒火,问道:
“为何主公可以,哀家就不可以?荀大夫,你不可违背对主公的许诺,哀家要你立刻命令东关五和梁五,准备兵马,对于胆敢反对奚齐为君的大小官员,一律杀无赦!荀大夫,主公把国家大权交给你,你可以调兵,可以遣将,哀家可以下旨,你还怕什么!”
优施失去了平日插科打诨的语气,口沫横飞地嚷道:
“荀大夫,要立即立奚齐为君,迟则生变。你能够为主公谋划假道伐虢之计,一举消灭虢国和虞国,就不能替君夫人除掉里克和邳郑这些人?”
荀息为难地看着狂悖的优施和蛮横的骊姬。他可以先下手为强,杀掉里克、邳郑等大臣,减少奚齐登位的阻力,但他不愿意这样做。里克是恭太子申生的师傅,乃朝中大臣众望所归,荀息没有理由杀他。杀了他,将使自己陷于不义,那才是真正的倒行逆施,最终会自取灭亡。荀息十分清楚,骊姬和她的党羽早已失去人心了。优施见荀息沉吟不语,又说道:
“荀大夫,优施曾用整羊宴宴清里克,探知他决定保持中立,并未支持恭太子申生,所以申生终于死了;这一次,谅他也不敢不顺从荀大夫的意思。再说申生死了,他这个师傅保不住自己的徒弟,还能有什么作为?他去扶立重耳登上大位,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荀息感慨万千,他听见优施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便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对骊姬说:
“君夫人,臣下刚才已派人去请诸位大臣前来,他们一会儿就到。”
骊姬流下泪来,说道:
“荀大夫,哀家与奚齐如今是孤儿寡母,身家性命都托付给荀大夫了,希望你不要辜负先君的重托,今天一定要立奚齐为君。”“荀息可以在主公灵前起誓,必助奚齐太子继位为君,相信主公在天之灵,也会会保佑奚齐太子顺利继承君位。”
荀息说到这里,又抬头看着骊姬。骊姬泪眼下的阴狠目光使他不寒而栗,他赶紧说:
“臣下告辞!”说着,便退了出去。
“哼!这个荀息靠不住了,”骊姬对优施说:“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和里克、邳郑一伙人交情好得很,根本不愿得罪他们,哀家要你传令东关五和梁五二位大夫,叫他们立刻率兵来宫里候着,等里克和诸位大臣来到,把他们包围起来。他们如果赞司奚齐立为国君,那最好;他们若有任何异议,就把他们全杀了。”
优施领命,匆匆走了。
4
里克从狐突府中回来,才刚坐下,门人便进来禀告说:“吕省大夫求见。”“有请!”
里克亲自到门口迎进吕省。吕省进入大厅刚刚坐定,里克立即屏退所有下人。
下大夫吕省是夷吾公子的随臣。他有着一张上尖下阔的三角脸,那下巴呈奇特的扁平状,嘴巴特别大,眼光老是闪烁不定。吕省机智过人,心思敏锐。他对里克再拜稽首道:
“吕省奉夷吾公子之命,特来拜见里大夫。”“夷吾公子在梁国可好?”
“公子天亮时知道主公宾天,悲痛不已,特意命臣下前来,向朝中大臣告白,夷吾不敢有忘君父大恩,只因被骊姬迫害,不敢回国奔丧。”
“哦!夷吾公子已经知道主公宾天的消息。”
“里大夫,夷吾公子之意,恭太子申生是被骊姬害死的,骊姬之子奚齐不但不该登上大位,反倒该被处死。唯有除去骊姬及其孽种,晋国才会安宁。奚齐如被立为国君,所有姬姓的宗族兄弟,将永远不能回国了。”吕省单刀直入地说,
里克想,果然不出所料,夷吾派人来叫他杀死奚齐了。他只是没想到吕省说话如此直截了当,毫无避讳。当下问道:
“吕大夫,这果真是夷吾公子的主意?”
“岂会有假?吕省有几个脑袋,敢拿这个主意啊?”吕省目光锐利,逼视里克,又说:“难道下军七兴大夫不想替申生报仇?里大夫是申生的师傅,难道也不想替申生报仇?里大夫不用相瞒,吕省虽不常在国内,却早已得知里大夫、邳大夫,以及下军七兴大夫都不赞成奚齐继位。你们只是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斩草除根而已。吕省认为里大夫不可心慈手软,只要杀掉妖姬和奚齐、悼子等人,国家就可平安无事了!”
“吕大夫,老朽实不相瞒,在这件大事上,诸位大臣决意不让奚齐登上大位,还准备要废黜他的太子之位。至于要不要杀他,大家还没拿定主意。夷吾公子一言九鼎,使老朽不再犹豫,老朽下定决心,遵从公子之意,把奚齐杀了,以绝后患!”
里克心中暗暗好笑,他早就拿定主意要刺杀奚齐,刺客都已派定了。现在夷吾派了随臣来,到时,正好把这事往夷吾身上一推,让他去担起弑弟罪名就好了!
吕省看出里克想杀人,又不想承担责任,便说:
“里大夫,这事既然定了,夷吾公子的意思,还请不要泄漏出去。”
“吕大夫,请放心,夷吾公子还在梁国,晋国境内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牵扯到他的!”
“吕省要的就是这句话,里大夫果然是聪明人!”“哈哈哈!”里克笑了,笑得很得意。
吕省也笑了,笑容中暗藏着阴险。他边笑边暗忖道:此老一派豪爽的样子,看来,可以把郄芮的计谋告诉他了。吕省想说出来,又怕说的时机过早了些;不说,又怕错过良机。在此君位更迭的关键时刻,一错失良机,夷吾成为国君的希望就会落空。他想了想,还是对里克说了:
“里大夫,夷吾公子明示,如果大事办成了,他绝不会亏待里大夫,他会在封邑土地方面…”
“吕大夫,”里克突然打断了吕省的话,说道:“臣下明白夷吾公子之意。”
吕省感觉极为敏锐,听里克言下之意,似是心领,里克是否已另有打算?想立重耳为君?吕省又接着说:
“里大夫,夷吾公子的话,我还未说完呢!公子的意思是,这次杀死奚齐后,当封里大夫……”
“吕大夫,”里克再次打断吕省的话,说道:“里克已经明白,到时候,里克自会依夷吾公子之意照办。现在时间紧迫,里克尚须和老国丈狐突及卜偃大夫等朝中大臣,商量如何行事为宜。”
“好!里大夫能遵照夷吾公子的意思安排,吕省就放心了。”里克报以一连串模棱两可的笑声。吕省又问了一句:“是否需要吕省点齐家兵、甲士,听里大夫指挥?”“那是再好不过了,到时候,里克会让家臣前去告知。”“好,吕省静候里大夫差遣,万死不辞。”
吕省离开里克府邸,一路上推敲里克的话,他觉得光靠里克是不行的,必须找邳郑联盟才好。这么一想,便马上驱车到邳郑府中。
5
荀息已做好了一切准备,他带奚齐到晋宫大殿上,等待诸位大臣到来。但是等了片刻,仍不见任何一个大臣前来。
东关五、梁五带着重兵驻守在宫门外,只要有大臣反对立奚齐为君,他们马上就冲进宫里,将大臣们杀了。
殿上只有一个优施,他还算不上什么臣子。荀息期待的大臣,
一个也没来。
过了很久,里克的家臣进来对荀息说:
“荀大夫,里大夫命臣下来请你过府,有要事相商。”“荀息派人请里大夫来,商议立君之事,里大夫为何还不来?”“里大夫请荀大夫务必过府一趟,其余的事,臣下不知。”“这……好吧!里大夫既然竭诚相请,荀息恭敬不如从命。”
荀息心中明白,立君已到关键时刻。去里克府上,被杀、被拘或是说服里克共同拥立奚齐,成败在此一举。荀息并不怕死,他只担心无法完成晋献公交托的遗命,那实在有负先君。
荀息步出宫门,跨上轩车,跟着里克的家臣来到里府。荀息一下车,早已在门首恭候的里克便开口道:
“看到荀大夫来,里克便放心多了。”“哦?此话怎讲?”
“苟大夫已经大祸临头,难道不知道?”
里克一边低声说话,一边把荀息带入密室。侍女端来两杯茶后,便退了出去。
里克和荀息都是晋献公生前倚重的大臣,两人相处颇为融洽,也十分敬重对方。里克在申生自杀的事件中,所表现的软弱,使骊姬阴谋得误,更加速了申生的死亡,里克为此被朝臣诟病,亦为荀息所批评。这些都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今天荀息成了晋献公的顾命大臣,肩负着他不想承担却又不得不承担的使命,到后来,便与里克站在对立的两边了。对荀息而言,也不无遗憾。
里克和荀息对坐着,互相注视着对方。里克对荀息笑了笑,说道
“荀大夫,里克与你相处了数十年,十分敬重你正直的人品和杰出的才能,今主公宾天,该由谁来继位的大势已十分明显,大夫难道不能顺应人心的愿望办事吗?”
荀息昂起头来,说道:
“事情摆明了,主公已改立奚齐为太子,接下来继位的,当然应该是奚齐,这一点应该不会错,主公生前就宣布过这件事。”
里克摇摇头,非常恳切地说:
“朝野臣民一致认为,主公晚年受骊姬蛊惑,视事不清,改立奚齐为太子是不当之举。荀大夫若能遵从‘立君以长’的祖训,让二公子重耳继位,那才是忠于先君。如今,恭太子申生,以及重耳、夷吾二位公子的随臣都已经联合起来,他们要为申生伸冤,他们要找奚齐报仇。秦国和晋国的其它大夫亦将发兵相助,势已至此,荀大夫有什么打算?”
荀息知道奚齐已成众矢之的,这事很难挽救。他悲愤地说:“里大夫,主公刚刚宾天,尸骨未寒,大臣们就要联手杀死他指定继位的儿子,荀息宁愿死,也不会听从诸位大臣的决定。”
荀息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他明知骊姬不义,也了解人心所向,当时晋献公命在旦夕,荀息只是顺应君命,尽忠而已。
里克拍了拍荀息的肩膀,惋惜地说:
“荀大夫,如果因为你死了,奚齐能够顺利继位,那么你的死,是有价值的;假如你死了,而奚齐照样被废被杀,那你的死,又有什么意义呢?”
荀息斑白的须发微微地颤动,他极度悲伤地看着里克,说道:“荀息只能有一种态度,这是我的命运,谁也改变不了。我必须履行对主公立下的誓言,用生命去实践‘忠贞’二字。”
“你怎么这么说呢?”里克惊讶道:“你难道要用宝贵的生命,去为那不仁不义的事,做出无谓的牺牲?”
“不!先君问我侍奉国君的态度,我回答他‘忠贞二字,先君问:“什么叫忠贞?我回答说:“凡是对国家有利的,能力所及,没有不去做的,这叫作忠;埋葬已经离世的国君,奉养继位的国君,叫作贞。”
里克听了,十分惋惜这位智谋出众、为人正直的大夫,竟然被自己的誓言框死,被昏君的绳索套牢了。看来,荀息是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了。里克不禁喟然长叹:
“荀大夫,里克真是替你可惜,唉!难道你真的不想逃脱那可悲的宿命吗?”
“荀息必须信守承诺,不能有负先君。如果实践诺言,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荀息无从选择,只好去面对它了。”
里克从心底由衷地升起一股敬意。他认为,荀息是奚齐的师傅,能为奚齐尽命,实在令他感佩;而他自己是申生的师傅,见申生有难却躲到一旁,他的勇气真是不如荀息啊!
荀息见里克沉吟不语,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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