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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开口宣诏。
听闻天使到,孔明亲自迎出中军帐外,见是费祎,下阶牵手,引入帅帐。
几月不见,丞相竟然须发灰白,面容憔悴,一付苍老之相。不等丞相摆案焚香接旨,费祎急忙先行拜见之礼,不由动情道:
“丞相辛苦!各位将军辛苦!";
孔明却不回答,只是摇头叹息,
赵云、魏延、杨仪、马岱、刘琰、张翼、王平、吴班、姜维、廖化等一班将佐,也都沉默不语。
一开口就使丞相和众将感叹,费祎更不知说什么好,中军帐内静得令人难受,他实在想不出有何合适的宽慰之言,可以打破冷场,就无话找话说道:
”蜀中上下,得知丞相智取三郡,深以为喜,无不为丞相神机妙算所折服!";孔明听了,脸色更加阴沉,连连摇头道:
“得而复失,空劳师众,枉费心机,一提起就令人感愧!";”朝中得知丞相收得良将姜维,天子甚喜,今见将军之面,果然人才难得。“
费祎见以三郡之胜相慰不成,就以收服姜维之事相贺。孔明却又道:
”兵败师还,寸土未得,得一良将,于魏何损?";
“空城计抚琴吓退司马懿,教这个死对头,贬职滚回老家,这不能不说是一大成功。”费祎见丞相总是摆脱不了失败之痛,就以丞相这一杰作,大加称赞。
孔明听了还是面无喜色,“空城计”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若非情势所迫,岂肯如此冒险,不足称道,少提也罢。
费祎还是不甘心,他一定要把丞相说得心情舒畅,把中军帐的气氛说得活跃起来,他才敢宣诏。这样就不会给丞相的失败之痛雪上加霜,也使各位将军,对朝廷的做法,能够充分理解。
“丞相虽然兵败师还,寸土未得。但迁三郡人口十万之众,粮草、马匹不计其数,大大充实了汉中实力,这不能说是一无所得吧!";
不料这话一出口,孔明立即变色,不无痛心道:”此乃不得已之举,与其说是有所得,不如说是有罪过。“试想那三郡千百万人家,被强制迁徙,移居汉中,这是多么残忍的做法,他正想如何善待补过,以安移民之心。
费祎听了丞相的话,再无宽慰之言可说,正如蒋琬所说,丞相之心,清如明镜,不是言语所能劝慰,当即取出贬职诏书,当众就要宣旨。
孔明却不许如此草率,传令摆起香案,奏起军乐,按军中之礼领六军将佐跪地承旨。
众将听到丞相虽然贬为右将军,仍领丞相之职,照旧总督兵马的诏书,都感正是意料之内。丞相还是丞相,只不过暂时委屈领几天右将军的俸禄而已,一切都没有变,于是齐声欢呼
”皇上圣明,万岁,万万岁!";孔明却感心里不是滋味。他本想自贬三级之后,朝廷必定另请能人代理丞相,总督兵马。他自己也好从繁忙的军政事务中解脱出来,认真筹划一个完善周全的北伐方略,以便再战。不想朝廷只是名誉上贬他三级,实际上仍然让他领丞相之职,照旧总督兵马。这就让人感觉,他上表自贬,不过是做做样子,根本没有自罪自责之心。
朝廷这样做,真是让他为难。
受诏贬降之后,费祎就要还都复旨,孔明急忙叫住他,说朝廷如此贬用,实是法外加恩。但他不能不知己过,还请朝廷再颁一道赦旨,免去赵云等将军之罪。
此次北伐,蜀兵多于魏兵,不能取胜,反为魏军所破,其病不在兵之多寡,将之功过,而在主帅失误。
他还要朝廷宣谕全国,不论官民贵贱,但有心于国者,直言丞相之缺,严责用兵之短,一概有赏,阻挡言路者必罚。
费祎听罢,心里沉吟,现在就有谯周等人完全否定北伐之举,此例一开,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丞相用兵,如何了得。但他不敢违背丞相之意,也不把谯周的反战之论说了出来,只是连连命称是。
4
汉中还是久旱不雨,一秋枯叶纷飞,寸草不长,终日尘士飞扬。直至冬十一月,才下了一场小雪,汉中又见粮荒。
好在孔明早有防备,垦荒屯田,勤耕积谷,又不断从蜀中筹集转运,数万大军粮草充足,百姓也无饥色。
是夜,窗外寒风阵阵,雪花时断时续。孔明又掌灯,展开关中方域地图,眼睛注视着汉中对面的渭水流域,看得出神。
渭水以南,中是五丈原,左是散关,右是斜谷关。渡过渭水,第一城就是陈仓。这是汉初名将韩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处。
陈仓以东,便是三辅之地,只要取得三辅,进出故都长安,那就易如反掌。
图上方寸之间,地上千里之远。从汉中到长安,山与山之间,城与城之距,旱路水路,敌军我军,能容多少人马,要用几日行程,需要多少粮草,会遇什么突变,他不知反复算计了多少遍。
半年以来,大军安营扎寨,处在休整练兵状态。军中大小事务自有随军长史杨仪处理,训练军马的事也有丞相司马魏延负责。转运粮草有马岱,器具打造有姜维,哨探敌情有邓芝,处处事事都不用他操心。
然而他还是放心不下,除了筹划北伐之外,每日还要到各处巡视。
今夜,他刚从各营回来,又在渭水流域用心谋划了几个时辰,只觉得右手臂阵阵刺痛,连烛台都握不稳。
约是三更时分,杨仪进帐轻声说道:
“成都来人禀告,老将赵云,日前病故。”
孔明顿时泪下,只因箕谷失戒,赵云也被贬了一级,刚刚转回成都养病,不想溘然病逝。
赵云是他帐下最得力的将领之一。在任何艰难复杂的情况下,赵云对他的战略意图,都能心领神会,兵到计成。
用起赵云,他也感到得心应手。赵云实际上就是他的左膀右臂,难怪老将军逝世,他的右臂阵阵刺痛。
孔明痛心不已,即令六军连夜挂孝致哀。
杨仪领命才出中军帐,主管哨探敌情的中监军邓芝匆匆进帐,他见帐内无人,近前对丞相低声道:
“魏将曹休在东吴石亭被吴军所败,扬州告急。魏主令张合率军南下援救,关中只剩下郭淮的二万人马了!";
孔明听罢,不由惊喜,急令邓芝派人再探魏军曹真去向。邓芝走后,他又迫不及待秉烛照向关中方域地图,那双疲惫的眼睛,顿时放亮,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激动。
关中空虚,真是天赐良机,趁吴军牵制魏军大部人马的机会,立即兴兵北伐,关中可定。
当即命罗安收了地图,取出文房四宝,他要连夜上表,请求出师。正要下笔,忽又顿住,关中败退才过半年,朝廷一定顾虑重重,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特别是那些刘璋旧部,只求偏安蜀土,全无光复之志,再次上表出师,他们必定群起反对,他要如何说服他们呢?
忽然他又想到赵云逝世,蜀军大将已经所剩无几。赵云一去,更是如折一臂。如果现在不思光复,再过若干年,现有的大将,又会再雕谢三分之一,到那时,军无良将,欲图光复,更是纸上谈兵。
而且,他也自感年近天命,精力一日不如一日。而魏军兵多将广,谋士如云,曹真、司马懿之下,还有张合、郭淮、满宠等许多良将。如果光复大业在他的身上不能实现,蜀中后起之秀中,又有几个是他们的对手呢?
还有一个非战不可的原因,他不敢对人公开。那就是:关中空虚,蜀军如果按兵不动,不敢北伐,那就会被天下人看出,蜀中空虚,已经不堪一击,连攻打关中二万弱兵的能力都没有。
偏安只能坐以待毙,现在不动更被看出虚弱,只有以光复大义为号召,以攻为守,才能自立于强敌之前。
不管大业能不能成功,他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这样想,不由提笔一挥而就,竟成一篇令人荡气回肠、肃然起敬的(出师表)。
表章呈上数日,他又怕朝中议而不决,误了时机,便令杨仪、魏延等人代管汉中军务,自己则率关兴、张苞赴成都请战。
果然朝中众臣,听了丞相感动人心的出师表,表面上都为丞相的慷慨陈词激动,心里却都暗暗疑虑。关中新败,再战能否取胜?已经十分空虚的国力能否承受?
这次不比前番战后的评功论过,说好说歹都无关紧要。一旦议成准旨,丞相出师,大量的粮草器具供应,都要由他们各司其职,满足战场上的需要,如果到时候拿不出来,那就会要了他们的脑袋。
现在他们的每一句话,都与自己的性命攸关。蒋琬、费祎本是丞相的左膀右臂,又是朝中的权臣,此时应该先表示态度才是。但是他们俩却对视一眼,沉吟不语,似有难言之隐,又似在深谋远虑。
太史谯周一向反战,主张坚守险要,自保待变。大家都知道他的立场,就都向他望去,希望他带头站出来反对,大家也好随后附和。
谯周好像知道大家的意思,故意低头不语。刘禅见众臣不语,先急起来:
“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呀!丞相正等着回音呢!";
众臣还是你看我,我看你,不说一句。因为他们都知道,丞相出征,将要苦了他们;反对丞相出征,也要自讨苦吃。
”皇上,臣以为,不可出兵!“谯周终于开口说了。他说出自己的主张后,就用自嘲的面孔对着众臣,好像在问,他说这话,是不是疯了。
众臣见他说话,纷纷点头称是。
”反对出兵,你也得说出道理呀!“刘禅见众臣都有共识,又催问谯周。
”小臣不敢妄言,蜀中现在不但经不起败,也经不起胜了!“谯周这话说得令人莫名其妙-经不起败,众所周知;经不起胜,又是什么意思?
众臣百思不解,后主更是傻了眼,大家都想知道究竟。谯周好象早已深思熟虑,难得今天大家肯听他的议论,就不紧不慢说了起来。
他说魏军南下,关中空虚,这确是北伐的好机会。或许可以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一举夺取关中。但魏兵把南边的战事结束以后,必定要起大军收复关中。这样,关中的战事就不是短期可以结束了。
长期的人力、物力消耗与长途转运,你们说,蜀中一州之力,能与魏国九州之力,拼杀多久?
众臣听了都说言之有理,蒋琬、费祎也觉得近乎实情。丞相这次出兵,在关中取胜以后,局势将如何发展,确实令人担忧。
刘禅见反战的主张已成多数,但他不能反对相父北伐。就下诏请丞相和江州都督李严回都议事,他们俩都是先帝指定的托孤大臣,这紧要关口,正是他们拿主意的时候。
诏书才送出,孔明就先自回到成都,刘禅得知相父还都,急忙令黄门喜富备车,亲到相府请教。
随行的大臣有侍中郭攸之、董允、费祎、总督御林大将向宠。留府长史蒋琬、张裔已先在相府等候。
为了说明朝议不决的原因,他还特令太史谯周同行,以便相父随时询问。
谯周跟在车后,自知后主叫他同去相府的用意,心里很是恐慌,一路忐忑不安。
反对丞相用兵,他是尽了一个朝臣忠君爱国的职责。假如明知国力不支,越打越空,一步步自取灭亡,却城口不言,明哲保身,那才是不忠不义。
对于丞相的人品和才智,他十分敬畏,蜀国若使没有丞相,不是被曹魏吞并,就是被东吴侵占,根本就不能立国与群雄抗争。
丞相敢以天下一州之地,讨伐曹魏九州之地的勇气,也令他敬佩不已。现在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太史,坚决反对丞相的北伐之举,丞相对他会有什么想法呢?
记得第一次见丞相,那时他还是刘璋属下的一名降官,不知是他又高又瘦、弱不禁风的八尺之躯令人好笑,还是他又尖又饶的川话,说得他们莫名其妙,丞相两旁的将佐竟然哄堂大笑。
当初刘备才入川,正是笼络人心的时候,这样轻慢川中人士,是要治罪的。丞相长史依令要治哄笑的人,丞相却道,他自己都忍不住要笑,还治谁呢?
当时他就被丞相的坦白襟怀所折服,丞相光明磊落,不是一个虚伪的人。
孔明得知后主驾到,亲到府门阶下跪迎。刘禅见状,急忙跳下御辇,扶起相父,搀进中堂,
到了中堂,孔明跪地再拜,再行君臣之礼。
“臣正要进官见驾,何劳圣上亲来相府,教老臣于心不安!”刘禅急忙扶起,连声道:";相父回来就好!相父回来就好!";
“关中空虚,正是用兵之时,朝中议而不决,不知圣上有何主张?”孔明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就问。
“这。....”刘禅答不出来,就老实说道:“正因议而不决,这才请相父还都裁决。”
孔明听了,眉头一皱,心里叹道,好一个糊涂天子,我自己上的表章,自己裁决,那还上表章作甚?君臣之礼还有什么用!嘴上却说:
“兵贵神速,机不可失,还请皇上早日定夺!";
”可是。.....“刘禅又犯难了,三言两语他又说不清不能定夺的原因,就用眼睛盯着谯周道:”是你出的难题,现在你自己对丞相说清楚吧!";
谯周急忙趋前对丞相道:
“谯周一管之见,却都是肺腑之言,还请丞相斟酌。”
他说完赶紧低头,不敢看丞相是什么脸色。
丞相没有马上回答,堂上一片肃静,谯周料想如此重大问题,他的话不会引起哄堂大笑,恐怕只会招来丞相的一阵斥责。
他不由得冷汗直冒,僵在那里不敢乱动。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丞相说:
“汉魏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不伐强魏,守是守不生的。等着挨打,就是坐以待毙。与其坐以待亡,不如以攻为守。现在魏军南下,关中空虚,扬州吃紧,正是与东吴联手灭魏的大好时机,不能错过。”
谯周何尝不知这些道理,但是魏军稳定扬州之后,大军返回关中,你怎么办?你还能和魏军耗多久呢?
丞相好象知道他心里想的这些疑问,又说道:
“我军若得关中,必教魏军南北不能相顾,一旦光复旧都,人心思汉,众望所归,天下半定,曹魏逆贼必定惶惶然不可终日,图之也就不难了。”
丞相这番话,立即把蒋琬、费祎等人都说服了。只见他们不住点头称是,并且看得出来,那不是阿谀奉承的虚假之态,也不是客套,而是从心里信服丞相的卓见。刘禅顿时面有喜色,连声道:“还是听相父的不会错。”
谯周心中暗暗叫苦,此时若无一个资深名着、位高权重的大臣站出来反对,出兵的决定就算定了,他这个人微言轻的小太史,无论如何也劝不住了。
5
次日,江州都督李严听诏回到成都,不等他上朝,谯周就连夜登门拜访。
他认为现在只有李严才能劝住丞相用兵,李严与丞相同为托孤大臣,出镇江州,又兼朝廷的中都护,统内外军事,是个地位仅次于丞相的大臣。他若能出面反对明知不能成功的北伐,丞相就不能一意孤行了。
李严本是荆州刘表旧部,刘表败于曹操,他就归了益州刘璋,成了刘璋手下能臣之一。建安十八年,他率军抵抗刘备于竹,竟率众归降,成了刘备轻取西蜀的功臣,十几年来颇受朝廷倚重。
许靖、法政去世以后,他便成了刘璋旧部的头面人物,不时有旧人前来拜访,求请提携。而他也乐意做一些顺水人情的好事,在身边多有一些故旧捧场。
今夜他见谯周来访,心里却很不安。谯周也是刘璋旧部,众所周知这个不知轻重、不会拐弯的谯太史,近来总是和丞相唱反调。先是全盘否定丞相北伐的意义,现在又极力反对丞相用兵。
此时他来造访,就会被人认为,他的所作所为,是他李严指使,或是为了相争什么,处处和丞相唱对台戏。
李严深知自己的轻重,他怎么敢和丞相争呢?他们虽然同受遗诏、同辅后主、同为托孤大臣,但他心里明白,先主那样做,并不是真心托他大事,而是借他之重,安抚蜀中刘璋旧部而已。
他名为中都护,统内外军事,实际上又把他留在永安官,做一个远离朝廷,镇守一方的都督。先主这样安排,他心里明白,嘴上却总是说:托孤之重,臣敢不尽心。
对待诸葛亮,他也一向采取“敬而远之,唯丞相是尊”的态度,后主继位以来,他与丞相倒也相安无事。
“丞相又要用兵,蜀中这一点家底,拼光打尽了,咱们又要再做一次降官!”谯周在故人面前,直言不讳。
“哎呀,你这是什么话呀!”李严急忙截住了谯周的胡言乱语,正色道:“蜀中虽然只有一州之地,却是天府之国,富庶之州。怎会像你说的那样不经打呢?再说光汉复刘,乃先帝遗愿,蜀中上下,岂能只说不做呢?";
他本想藉此话题,表明自己的态度,好把谯周打发出去,免得他在这里胡说八道,授人以柄。不料谯周好像看透他这言不由衷的大话,瞪着一双怪眼,瞅着他许久才说:
”光汉复刘?丞相他在做梦,你也跟着他说梦话?";
“我看是你旧梦未醒!现在这里是蜀汉王朝,早不是益州旧治了。你做了汉家的臣子,就得为汉家的光复大业尽力!”李严振振有辞回答。
谯周听了只是冷笑。
其实谯周的这些话,他听了很有同感,光汉复刘大业,确实只能梦想。
天下十三州,魏占九州,吴有二州,蜀汉仅得一州。以一州之众,欲得天下,简直是笑话。而且三国鼎立已久,人家早已站稳脚跟,想打败人家,谈何容易。
更有说不出的苦衷是,他已经做了二次降官,三易其主。以前可以说是择明主而事,如果蜀汉真的打尽拼光,自取灭亡,他再作一次降官,那就不能自圆其说了。
谯周是个心口如一的人,心里怎么想,脸上就怎么写,看祥子他压根就不信李严说的是真话。过了片刻,谯周又问:
“远的事咱就不争了。眼下用兵,丞相就要轮换部队,这是老规矩了。现在我单问你,丞相又要把你的江州军调走,给你留下战场上替换下来的老弱伤残,你要如何恢复江州军呢?";
这话又击中李严痛处。
他的江州军,实际上只是丞相的后备军。每次出征,丞相都要把他训练有素、建制完整的江州军调走,留给他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残兵散卒。为了重振江州军的声威,他又得募兵筹粮,重建军队。然而连年征战,募兵筹粮是天下最难的事了,无异是剜人心头肉,夺人口中食,剥人身上衣。
丞相在战场上是胜是败,蜀中如何评说且不说,他这个抓兵抓夫、横征暴敛的中都护,却是恶名远扬,天下骂声不绝。
谯周好像看出他的话击中李严痛处,又直言不讳地表白,他不是有意挑拨离间,制造二位托孤大臣之间的矛盾,实是从国事考虑,实事求是,如实分析战守利弊。目的只是想请李严出面,劝说丞相,只宜守险,不宜用兵。
和谯周这祥谈论丞相的是非,已经使李严感到惊慌,再叫他带头劝说丞相罢兵,这更是他死也不肯干的事。
丞相何等精明,蜀中人力物力如何,还有多少家底,他不会不知道的;是战是守是利是弊他也比谯周清楚,光汉复刘大业能不能实现,他更是心中有数。他为什么要这样频频用兵,自有他的道理,岂是旁人劝说就能改变主意?
而他是一个身居高位,又被人防范的降官。绝不能去研究丞相想怎样?不想怎样?为什么要那样?更不能去干预丞相要怎样!他只能恪守本职,任劳任怨,唯上命是遵。这样才能保住眼前的富贵,否则还没等到蜀汉灭亡,他就先完了。
然而,虽说不去研究丞相为什么要那么做,心里却老是琢磨他在想什么!
丞相一心致力于光复大业这不假,但这不是目的。因为正如谯周所说的,这只能是梦想。他不过是以此为号召,为达到一个真正的目的,所采取的一种手段罢了。
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显然是为了保住蜀汉不被魏、吴二国吞并,他这样频频用兵,实际上是以攻为守,搞了一个大的“空城计“。
他的这个大空城计和西城县用的那个空城计有所不同。那时小城兵力空虚,他就故意显示出不加防守的样子,使司马懿难以揣摩,惊恐而退。现在蜀中空虚,关中也空虚,假如他不用兵,就会被魏吴二国看出虚弱。所以他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再度北伐,示强于敌。谯周这厮,为何就参不透丞相的苦心呢?
丞相的苦心,他也只能在心里明白,绝对不能点破。不但嘴上不能说,连行动上也不能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感觉。
更不能让谯周这个直肠子的人看透,万一他不知深浅,乱加评说,可就坏了丞相大计。
”劝丞相罢兵!这不能!丞相这次非用兵不可,我还要上表支持丞相北伐呢!“李严只好明确表态。
”为什么?“谯周急问。
”为什么?不为什么?你自己去想,想不明白,就不要胡说八道!“李严赶紧把话说死。
”你。....“谯周听了睁大眼睛,张口悬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6
《出师表》很快就得到旨准,孔明立即把侍中郭攸之、董允、费祷和留府长史蒋琬、张奇叫到相府,认真商议粮草征集和转运事宜。
大战在即,推车使者罗安年近五十,孔明觉得不能再让他推车了,就叫关兴赏钱五百,叫他回乡养老。
那知罗安死活不肯退伍,叫嚷着非要见丞相不可,侍卫们知他是丞相的车夫,也不敢硬拦,竟让他闯到了相府的议事堂。
孔明只好中断议事,特地出来,会见这位给他推了十几年车的老车夫。
”丞相,为什么不要我了!“一见丞相,罗安就垂泪询问。孔明本要责其不知轻重,私闯议事堂,但见罗安老泪纵横,难舍难分的样子,心也软了。";罗安,往后战事多变,不一定从大路进取,或许走山道,或许穿狭谷,或许水陆并进,道路崎岖不平,十分难行。你就服老吧,不要勉强了!“孔明耐心向他解释。
罗安却不服老,他说他才大丞相二岁,没有一次误事,今后也绝不会有闪失。他能给丞相推车,是前世修来的福份,他要推到他推不动为止,让别人给丞相推车,他不放心。
孔明没有时间与他说这些小事,又不愿伤了他们多年的情谊,就微笑答应他,既然换人他不放心,就请他物色一个他觉得放心的年轻人来吧!
于是,罗安举荐他的儿子罗保胜,子承父业,他才能放心。孔明满口答应,又匆匆退回议事堂。
罗安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字,就见丞相又忙去了,只好跪地重重磕了一个响头,说声”丞相保重“,又含泪走出丞相府。
关兴送他出了成都武义门,才止步道:
”北伐在即,丞相忙于战事。委托我送你这匹白马,给你代步,送钱五百,给你安家。丞相还交代,日后若有难处,还可以来找他。“
罗安一心只想快把儿子送来给丞相推车,只要了那匹白马,那五百个钱,死活不肯拿。他说就要打大仗了,这钱就留给丞相做军资吧。
算起来,此次罗安离家已经三年整了。征南中归来,他本可以回家探望家小,可是丞相屯兵汉中,整训人马,随时都要出车巡视兵营,他就放弃了探家的念头,天天把丞相送到各处营盘,风尘仆仆,不亦乐乎。
随后丞相兵出祁山,他就更离不开丞相了。从关中兵退汉中,他本来也有机会回家探望,但是此时丞相更忙,几乎整日都在外面巡视练兵,督促耕种。他的车除了夜间擦洗整修停放外,白天四个轮子都没有停过。
他是老了,连日奔跑,力不从心。特别是上坡,几乎推不动了。算起来他的儿子今年该有二十岁了,一定也像自己当年那样健壮,他给丞相推车,肯定又快又稳,让丞相坐得舒心。他的家是在广汉郡的竹县,人急马快,不到两天,就到了家乡。
令他意外的是,家乡竟让他认不出来了!
那一垄垄翠绿的山田,长的不是五谷杂粮,而是一望无垠的茅草,百姓们不知到哪儿去了,一路十室九空,人迹罕见,鸡犬无声。
老街上也不见往日繁华,他想下马吃一碗他最爱吃的捞糟蛋,走了半条街面,也见不到。冷冷落落的街面,除了几家竹店、铁铺和瓷店之外,全都关门,竟找不到一家让路人打尖御寒的汤水客栈。
他怀疑这里发生了什么劫难?
到了家门口,那一幕更让他吃惊。只见他的儿子被几个兵卒五花大绑拖了出来,他的老妻死命抱着儿子不肯松手,那个凶神恶煞一般的亭长,正挥动鞭子,狠狠抽打他的老妻。
“住手!”罗安大吼一声,飞马奔到那亭长面前,也一鞭抽在那亭长鼻梁上。
亭长抱着脸痛叫,命令兵卒把这个胆大包天的老头拉下马,捆绑起来。
几个兵卒放下他的儿子,就要对他动手。
罗安大叫一声,说他是推车使者,谁敢动手。
亭长捂着鼻子,眨着眼骂,什么捞什子推车使者,敢打亭长,妨碍执行公务!
罗安这才跳下马来冷笑道,推车使者,就是丞相的车夫,给一个县官,他都不换!你们敢绑丞相车夫的儿子,不要命啦?
亭长却不怕,理直气壮地说,抓兵抓夫,不是他要抓的,他是执行县官的命令,而县官是执行郡守大人的命令,郡守大人又是执行都护大人的命令,都护大人就是执行丞相的军令。简单地说,就是丞相下令来抓你的儿子。
罗安听了,火冒三丈。丞相是多么好的一个圣人,忧国忧民,爱兵如爱子,对百姓更是亲如骨肉,他怎么会容许如此强拉兵夫呢?一定是下面这些仗势欺人的狗官,没有讲清楚道理,把事情办糟了。
亭长听了却诉起苦夹。他说年年征战,年年都要征兵征夫,征粮征赋而人是一年--年--年慢慢才能长大,抓一个就少一个,粮食也是地里长的,征一季,百姓就得饿半年,你怎么去向百姓讲道理呢?现在百姓--见官府的人,立刻逃得无影无踪,我们这些干公的人苦死了,交不出限额,上面要打要杀,黑着脸硬干,十八代祖宗都被人骂绝了。
不用说是抓你的儿子,连他自己的儿子也都抓去凑数!罗安听了半信半疑,打仗怎么打成这个样子?就对亭长说,他这次回来,就是要送儿子到军中给丞相推车,请亭长放了他的儿子。
亭长早就学会应付各种人物的本事,立刻做出通情达理的样子,当即答应放人。但要把他儿子的头发割下来,以便算个数,向上交差。
罗安哪里肯依,把儿子的头发割下来,儿子的头就会像刺猬一般蓬乱,那得几个月才能长成,就这样去见丞相,又成何体统,他要求亭长割他的头发代替他儿子的头发。
亭长立即跪地求道,你那花白头发顶不了数。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人,上面正急着要,你儿子不割头发,他就得割脑袋。
罗安见状,不知如何是好。
亭长见他迟疑赶紧拨出快刀,只听“嚓”一声,就把他儿子的头发齐根割下,还未等罗安反应过来,他又拱手说一声谢了,就和几个兵卒一溜烟不见了。
罗安扶起老妻,抱着被割去头发的儿子,却哭不出声来。回到家里,只见家徒四壁,空无一物。老妻拿不出一点吃的东西,给远道归来的丈夫接风。家中早已断粮,仅靠野菜充饥,罗安不由得后悔,当初不该不要丞相给的那五百个钱。
第二天,罗安就送儿子上路,他把那匹白马交到儿子手里才说:";你娘无依无靠,我就不去汉中了,你一个人去吧,他们见到这匹白马,就知道你是谁了。“
儿子却要把白马留下,他说父亲从军十几年,得这一匹白马也不过分。家中一无所有,这马可以拉车,可以耕地,可以给二老挣口饭吃,就让这匹白马代替儿子孝敬二老吧。
罗安不许,他说军中所缺,就是马匹。只有早日实现光复大业,天下才能太平,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他交代儿子说,丞相要是问起家中境况如何,你一定要说一切都好,免得丞相为挂念咱的小事分心。
儿子听了含泪上马,罗安也不说什么,只是狠拍一掌马背,让那马驮着儿子飞驰而去。他不怨战争给他一家带来灾难,只觉儿子去了,他就了了一桩心愿。
丞相见到罗保胜,果然被那一头刺猬一般的乱发逗得发笑,他以为这是老车夫舍不得儿子离家远去,留下儿子的头发做个留念。
罗保胜听了却闪着泪花告诉丞相,他的头发不是父亲留下来做纪念,而是被亭长割去向官府交差。
孔明听了,心里不由一震,不用问他就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离座走近罗保胜,抚着那一头又短又硬,像刺猜一般的乱发,手上扎得生痛,心里却在流血。丞相的推车使者,尚且有这般境遇,普通百姓就更不用说了。自己这是建功呢,还是在造草?
”五年之内,丞相一定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不知怎的,孔明忽然向罗保胜这样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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