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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三老爷李玉绍到户部递了文书,中午请几个故交吃饭,回来歇了一晚,第二天,全家人聚在一处,热热闹闹的喝了顿团圆酒。
次日,宁老夫人就请族长李老太爷过府,将打算先析产的事说了,请李老太爷主持析产这件大事。
李老太爷惊讶之余,自然是满口答应,这个主持析产,宁老夫人既在,自然是她一口说了算,自己不过是坐在那里摆摆样子,事后往析产文书上签字画个押罢了。
这天一大早,宁老夫人做完了早课,就让人抬着,从正院起,先往后面园子,沿着园子兜了一圈,又绕到前院,穿过正堂再回到正院,慢慢吃了饭,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又上了小暖轿,往前面正堂过去。
正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却安静的只能听到啜茶声和极轻微的杯子碰撞声。
宁老夫人在堂前下了暖轿,大老爷李玉靖、三老爷李玉绍已经等在台阶下,忙上前几步,一左一右小心的扶着宁老夫人,缓步上了台阶,进了正堂。
李老太爷已经到了,迎在正堂门口,拱手和宁老夫人见了礼,两人大声说着些今天太阳好啊、不冷啊、暖和啊之类的闲话,到上首分别落了座。
宁老夫人接过茶抿了抿,放下杯子,环视着挤挤挨挨的满堂子孙。
大老爷李玉靖和刘夫人在左手边头两张椅子上坐着,后面立着长子李云志和其妻戴氏,次子李云深和其妻顾氏。
大太太刘夫人下首,坐的是二老爷李玉明和二太太苗氏,两人身后,除了李云玮,李金蕊和陈清迈也赫然立着。
宁老夫人目光冷漠的扫过两人,几乎没有停留,又往右边看去,右边三老爷李玉绍和严氏居首,后面立着长女李凌波,长子李云庆和次子李云慧,再往下坐着四太太杨氏,李丹若紧挨在杨氏椅子站着,双手搭在母亲肩上,李丹若稍后半步,稳稳的立着四房继子李云直和媳妇韩氏。
“人都到齐了。”宁老夫人挨个看了一遍,声音平稳安静,“这就开始吧,老太爷请。”
“老夫人客气了,”李老太爷先欠身和宁老夫人客气了一句,这才站起来,轻轻咳了一声,板起脸,一脸严肃道:“所谓开枝散叶,枝要开,叶总要散,这才是家族兴旺之道,如今李氏甲蒿房人丁兴旺,枝叶繁盛,也到了该分枝开岔,各自生活,虽说析了产,往后再分了家,可还是要记仔细了,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无论何时、何地,李氏一族同枝连气,血浓于水。”
李老太爷顿了顿,回头看向宁老夫人,见她微微颌首,才接着吩咐道:“把帐册子都拿上来。”
七八个帐房搬了两张高几,并排放在正中,又搬了几十本厚厚的帐册子放到几上。总管帐房的罗管事跟在最后,走到高几前。
罗管事一身崭新的黑绸长衫,显的极是干净利落,上来先冲宁老夫人和李老太爷长揖见了礼,又按长幼之序、一丝不苟的依次见了礼,这才直起身子,伸手拿了最上面的一本帐册子,清了清喉咙,清楚而快速的半说半念道:“这里一共二十七本帐册,是各处田庄、铺子、宅院、库房、及家下人等花名册,田庄、铺子已按历年收益排了等次,宅院按大小、位置、新旧也排了等次,库房分银库、古玩库、首饰衣料库及杂库,每库一本明细册子,遵老夫人令,各房各院家俱、陈设就归入各房,不再归入库房重分,家下人等共计六百零七人,老夫人、各位太太、奶奶陪房已除外,遵老夫人令,已归入各房人等除外,各房自买、自收人等除外,余二百四十一人,遵老夫人令,作如下分配,一,田庄总计九处……”
罗管事话语如行云流水,没有半丝停顿,一路说下去,三太太严氏凝神听到各房自买、自收人等列在分家之数以外,顿时神情松驰,露出笑容,人除外,银钱又已经除外,所分都是祖产,这么分家,极是公道。
罗管事说完九处田庄位置、等次及哪一处归哪一房,正要接着说铺子,李金蕊突然厉声道:“慢着!这庄子不对。别的就不说了,陈州门外那处庄子呢?怎么没了?那一处临着繁台春色,年年赏春不都是歇在那里的?连这么扎眼的庄子都能从帐上抹了?怎么着,欺负我们二房和三房不当家,就由着你们长房和四房糊弄了?”
“二姑奶奶可别把我们扯进去。”三太太严氏急忙接话,“你们二房是你们二房的事,我们老爷这么些年没能在老祖宗身边尽孝,已经是愧疚不已的事了,可从来没有这么些不三不四的想头。”
李金蕊顾不上驳三太太严氏的话,只盯着帐册子,抬手指着正要说话,却被李老太爷一声暴喊,“放肆!你一个出嫁女,已是陈家的人,到我们李家指手划脚,是欺负我们李家没人呢?”
“老太爷消消气,”宁老夫人气度安闲,冲看起来怒火冲天的李老太爷抬了抬手。
李老太爷又重重’哼’了一声,才拍着桌子坐下。
宁老夫人根本不理会李金蕊,只看着二老爷李玉明和苗氏,带着笑容道:“老太爷说的对,这是我们李家分家,李家再怎么落魄没脸,也用不着陈门李氏踩着我们李家满门指手划脚,照理说,就该让人一通乱棍打出去。
不过,看二老爷和二太太这么一声不吭,这意思是要指着这陈门李氏替二房撑门长脸出口气了。
那好,我就好好儿跟你们交待一声,临着繁台春色的那处庄子,有,还在呢,不过,那是你嫡母我的陪嫁,不光那一处,那几家最挣钱的铺子,你女婿三天两头过去挂帐的明远楼,也是你嫡母我的陪嫁,那不是你生身父亲留下的东西,你就别指望了。”
“你说是陪嫁就是陪……”
“住口!”李金蕊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陈清迈一声暴呵截断。
李金蕊愕然看着额头青筋暴起、脸色青白,看起来气极了的陈清迈,没等她反应过来,陈清迈已经上前半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停的磕头,“小婿给太婆陪罪,原本李氏言,今天分家,怕太婆伤感,回来乃为劝慰开解,小婿想着这是尽孝的事,又问过大哥,确是此事,这才陪李氏返家,万没想到李氏丧心病狂,竟这样忤上不孝,都是小婿的不是,太婆消消气,小婿这就带李氏回去,关门教妻,改天再上门给太婆长跪陪罪。”
“你起来!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不许你跪着她!你怕她什么?你……”李金蕊眼睛都红了,扑上去撕打着跪在地上的陈清迈,尖声狂叫着,脸和声音都变了形。
陈清迈被李金蕊死命揪着打着,仍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来,一把钳住尖叫不停的李金蕊的胳膊,拖曳着她,大步出去。
满屋的人寂然无声的看着这一场闹剧,听着李金蕊的叫骂声一路不停,渐行渐远。
宁老夫人神情不变,抬手吩咐罗管事,“接着说吧。”
“是。”罗管事忙应了,伸手拿起另一本册子,继续行云流水般说起各处铺子及分配。
陈清迈拖着由大骂而大哭的李金蕊,大步溜星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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