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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彩阁阁主最近焦头烂额。
刘员外还不是最令他发愁的。毕竟,刘员外属商籍,贱民一个。
况且,人死在环彩阁这样的地方,家属脸上挂不住,大多不愿声张,花些钱总能了事。
刘员外好打发,另外两位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纨绔子弟,阁主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
事情表面上看起来很简单。前不久,两个纨绔子弟因几句口角,在环彩阁大打出手,一个把另一个捅死了。
按说,神仙打架不该殃及蝼蚁,但因为这案子另有内情,将环彩阁不尴不尬地夹在其中,阁主只有陪着走流程的份儿。
今日万年县令就要开堂审这桩案子,环彩阁阁主做为关键证人,被要求上堂答话,午时过后,来了两名衙役,将他带往万年县衙。
阁主赶到时,皂隶已在衙门大堂两侧站定,人手一根荆杖。
他刚在堂下站定,便听到鸣锣三声。升堂了。
县令自后堂转出,坐在高案之后。
万年县令名叫王方拙,是个枯瘦小老头儿,三角眼,两撇短须。
他刻意选在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升堂审案,就是希望暑热能阻拦一些旁听者。显然,他低估了闲人的好奇心。
不止闲人。
堂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看围观者的衣着、神色县令便知道,这其中有不少官家派来打探消息的家奴。
据通传禀报,县衙外有两乘华丽的马车,显然是苦主和凶手家里来了人。一想到那两位能够上达天听的大人或许只跟自己一墙之隔,县令就如坐针毡。
他定了定神,一拍惊堂木,有经验的围观者立即闭嘴,停止了交头接耳,嗡嗡声小了许多,那些没什么经验的围观者察觉出不对,也赶忙跟着闭嘴。
不过一弹指,周围便安静下来。
唯有一名老伯还在呻吟。那人与县令岁数相仿,不跪,而是坐在堂下一张高椅上,他口中“哎呦哎呦”“可活不了了”“大人做主”地喊着,喊声不大,却坚定连绵。
县令和颜悦色道:“萧伯,您且道明冤屈。”
“我儿的命啊……”被称做萧伯的人抹了把脸上的眼泪鼻涕,被仆役扶着站起,向前走了几步,“我儿萧丙辰活活被那李孝节打死了!他仗着自己是清河王,便目无王法草菅人命,可怜我儿一介白衣,县令大人为我做主啊,若大人不管,我只好豁出这张老脸,求家兄将状告至御前……”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县令有点生气。
但他毫无办法,因为对方所说的“家兄”正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萧瑀。
在门阀林立的唐初,萧家绝对是贵族中的贵族,祖上随便巴拉出来一个,都能将奋斗阶段的寒门官一代踩死,举两个简单的例子:萧瑀的高祖是梁武帝,正儿八经的皇帝,姐姐是隋炀帝的皇后。
当然,如今改朝换代,过往的荣耀蒙尘,若萧瑀自己不争气,绝无法在新朝立足。
偏偏他特别争气。
隋末,萧瑀任河池郡守,当时全国各地遍布起义势力,昨天的农民,今天振臂一呼,拉上百来号兄弟,就是一支反隋的革命队伍。
如此乱象,许多地方都被起义势力割据。萧瑀管辖的地区自然也被一些起义势力垂涎,朝廷无兵可用,他就组织当地壮丁抵御,以奇谋打赢了首战,所缴获的战利品,悉数奖励给有功之士,因此当地百姓死心塌地追随拥护萧瑀,萧瑀带领手下的泥腿子队伍屡战屡胜。
萧瑀治理的河池地区不仅铁板一块,且一派欣欣向荣,可谓是隋末乱世少有的世外桃源。
李渊建立唐朝,诏安萧瑀,萧瑀从善如流,献上河池郡。
彼时国初立,正需要萧瑀这样有治国之才的人,李渊委之以重任,萧瑀也并未让新主失望,很快迁至尚书右仆射,总领朝务,实权派,皇帝的左膀右臂,真正意义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本案中,被杀死的正是萧瑀的亲侄儿。这案子有多烫手可想而知。
因此,县令那点火气很快就怂了下去。
他脸色缓和道:“萧伯,您节哀,本官定不容草菅人命。速速带凶手上堂!”
县令怕萧伯再抬出萧瑀来压自己,官威全无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因此,对原告的询问草草结束。
可惜被告也不好惹。
被告,清河王李孝节,李神通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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