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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长诀道,
“母亲,治粟内史大人为何要带兵搜查我们府邸?”
左氏道,
“因为陈王一案,陛下如今,正是被蛇咬了,害怕井绳,所以彻查百官府邸,想要找出陈王余孽,不过,名义上是搜查陈王余孽,实际上,是借着这个风头,看看是否有其他人有谋逆的行为。不过,咱们并没有谋逆行为,也不必担心,查不到咱们头上。”
宫长诀点点头。
前世,在陈王叛乱,要搜查百官之前,宫氏就入狱了,故而没有这一遭。
而这一次,陈王提前四年造反,她因此错以为那些官兵是来抄家的,以为这一世会重蹈覆辙
左氏道,
“长诀,如今孟家的事情也解决了,母亲给你看中了右扶风家的嫡长子,若有空,便隔帘见一见也好。”
宫长诀抬眸看向左氏。
左氏道,
“母亲知道,过了这一次的风波,你心里对婚事是有些抗拒的,可是你不能一辈子留在家里,你总要嫁人的,右扶风大人的那位嫡长子,是个好的,到底是约好了时间,你总要去见见。去见见便是了,要是不喜欢,便换一个。”
宫长诀不想让左氏担心,便道,
“那便去吧。”
左氏道,
“今夜花灯节,你们一起去走走也好。”
宫府,玉安寝苑中。
一个丫鬟对万姨娘附耳,片刻,万姨娘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大小姐当真掉了贴身的玉簪?”
丫鬟道,
“奴婢躲在窗户下面听得真真的,绝不会错。”
万姨娘笑道,
“看这次还不落在我手中,宫长诀这段时间出尽了风头,还有谁记得我家元龄。”
“要是借这次机会绊倒了宫长诀,左氏必定心神不宁,没心思插手后院之事,到时候,掌管中馈就是我一个人的事了,到时,为元龄谋划婚事时,我定要把最好的嫁妆都捧到元龄面前。”
丫鬟道,
“姨娘说得是。”
入夜,长街上,风暖人语响。
宫长诀上了一家茶楼,入天字号雅间。
内有一人,隔着屏风,看不清面容。
宫长诀坐下,对面的人道,
“在下见过宫小姐。”
宫长诀答道,
“见过沈公子。”
对面的人道,
“不知宫小姐可喜欢这华灯盛京。”
声音轻而温柔。
宫宫长诀从窗户看过去,长街上花灯簇簇,人头攒动。
宫长诀笑道,
“我不算喜欢热闹的人,但看见这般景象,也觉得美好,心生向往。”
对面的人道,
“听闻宫小姐在诗词上颇有心得,小生最近得了一句有意思的首联,想请问请问小姐。”
宫长诀捧起茶杯抿了一口,道,
“公子请讲。”
沈烨道,
“这首联是,一二三四五。”
宫长诀笑,放下茶杯,
“这首联有意思。”
宫长诀为自己添满茶,茶的热气袅袅而上,缭绕在宫长诀眼前。
宫长诀道,
“一二三四五,公子隔云雾,
今当言瑛珮,奈何妾陌路。”
瑛珮,是定情时用的玉佩。
宫长诀看着屏风那边倬约的影子。
她虽答应左氏来见右扶风家的长子,却并没有想与之发展的意思。
若她不能万分确定宫家未来绝不会有危险,她是决意不会嫁人的。
她作这诗,是要告诉沈烨,她对他无心。
免得到时候横生枝节。
宫长诀只听见屏风那头传来了清朗笑声。
沈烨道,
“在下对此诗也有想法。”
沈烨朗声道,
“一二三四五,画屏掩佳姝。
饶是邻女来,宋玉心有属。”
宫长诀闻言,心一松,是宋玉与邻女的典故。
宋玉因为貌美,被人诽谤说是登徒子,淫邪不堪。于是宋玉写了一篇《登徒子好色赋》用来反驳污蔑他的人。
赋中有写,宋玉有一个绝色的邻居,而这位邻女趴在墙上偷看宋玉数年,宋玉俨然不为所动,仍然对自己的丑妻子一心一意。
沈烨是在用这首诗告诉她,他心中已有人,无论宫长诀多么貌美出尘,哪怕是如邻女一般,他心中也只有自己的那位心上人。
宫长诀笑道,
“沈公子已有心上人,小女子也没有旁的想法,这诗意,倒是不谋而合了。”
沈烨道,
“正是。”
宫长诀起身,道,
“那小女子不便打扰了,此刻良辰美景,公子自当与心上人同游。”
沈烨起身道,
“多谢姑娘体谅。”
宫长诀走出雅间,却见对面的雅间微敞开着门,
风从阁窗吹入,将门吹开。
一个男子倚在窗边,而窗边架着弓箭。
男子的视线从窗外移到缓缓被吹开的门外,落在宫长诀身上。
宫长诀转身欲走。
却听雅间中人道,
“宫小姐,既然来了,不若一同坐坐。”
宫长诀道,
“小女子与关大人,似乎还没有熟到这种程度。”
关无忘笑,起身到桌前倒了一杯茶,移向宫长诀的方向。
“我关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会是洪水猛兽,吃不了你。”
宫长诀迟疑。
关无忘笑道,
“我真不知道他看上你什么,连进来喝杯茶都不敢,你还能做什么?”
宫长诀心下一震,
“你说的他是谁?”
关无忘道,
“你进来我就告诉你。”
宫长诀抬步。
却见关无忘忽然转身走到窗台上,看了窗外片刻,猛地对窗外射出一箭。
宫长诀惊道,
“外面都是人,你这样会伤到百姓的。”
关无忘却没有理会,依旧向外射箭,宫长诀走过去,看向窗外,发现关无忘放出的箭全都钉在不远处的南台高墙上。
而箭上都挂着金色的银钱。
高台上的人不自知,仍在向下撒钱,台下的百姓哄抢着,挤来挤去,丝毫不让。
高台上的人,是元帝和陆婕妤。
宫长诀扶着窗框,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关无忘道,
“撒太平金钱,年年如此。”
宫长诀向对面的楼台看去,发现全是弓箭手,在将金钱射在高墙上,不让百姓们抢到。
逐渐的,百姓也发现金钱抢不到了,慢慢就散去了。
宫长诀之前在花灯节的时候没有出门过,并不知道这撒钱的习俗。
宫长诀道,
“关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关无忘放下弓箭,漫不经心道,
“我贪财,想要钱而已,太平金钱可比普通金钱值钱多了。”
宫长诀看向关无忘,
为了钱?
若是为了钱,远不至于如此,这些弓箭手百发百中,还能将太平金钱钉在高墙之上,完全是一等一的高手。
宫家在征战之前,常会请万里挑一的高手入阵,眼前的这些弓箭手,身手绝不逊色于那些万里挑一的高手。
以宫长诀所知,就银钱而论,今夜自南台射下的钱,也许连一个弓箭手的聘金也不够。
宫长诀看向南台之下,百姓四散,再不复方才拥挤。
宫长诀凝眸,难道……
宫长诀道,
“之前,长诀未曾在花灯节出门过。如今,长诀却是忽然想起一件听过的旧事。”
“去年,百姓于南台争抢太平金钱,死伤上千。”
关无忘抬眸看她。
宫长诀认真道,
“大人,你是怕百姓争抢受伤。”
关无忘垂眸,笑笑,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这人,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就喜欢攒各种各样的钱,这太平金钱不是凡品,自然不能放过,宫小姐高看在下了。”
关无忘态度从容,没有半分不安。
宫长诀看着他。
关无忘慵懒道,
“宫小姐不是觉得在下是奸佞之人,与孟氏无异吗?”
宫长诀起身,认真道,
“之前长诀对大人多有误会,还请大人见谅。”
关无忘笑笑,起身,拿起布擦着弓箭,没有说话。
楼下,熙熙攘攘,万丈烟火燃起,人声不绝于耳。
宫长诀抬眸,却见对面的楼台,有一人逆着万盏灯火,坐在窗台旁边,旁边是酒壶和酒杯,屋里没有烛火,唯他自斟自饮。
而长街花灯的灯火映在他面上,愈发衬得他无比寂寥。
那人的轮廓在光与暗的冲击中愈发惑人,带着醉酒的微醺。
笼罩着淡淡的忧郁,挺直的鼻梁,分明的轮廓,一双眼睛在黑夜中敛了淡漠和锋利。
远处人声喧闹,他的唇色偏淡,被夜色渲染,燃起黑夜的温柔与迷乱,夜风妖娆,花灯簇簇随风而动,烛火窃窃私语,暧昧纠缠不清。
墨蓝的夜,闪烁的星,一切都像梦,不断地诱人堕落。
宫长诀似乎听得见自己心中如玉珠落地叮啷而响。
满地的玉珠乱滚。
而她的眸光穿过万丈灯火,落在楚冉蘅身上。
宫长诀不由得想起他簪花游街时,满街喧嚣,街上的红楼上站满了许多年轻女子,向着他抛下绣帕。
而楚冉蘅看也不看一眼,表情淡漠,眸中清冷。
那些绣帕落在他身上,他亦不拂去,随着他骑马的动作落了一地,而他视若罔闻。
像九天之上倾斜而下的青云,高渺不可及。
那年,她站在楼阁上看着他骑马而去,忽然明白,什么叫公子世无双。
人说,楚世子谪仙落凡尘,凡尘流年触不得。
王侯将相,于他眼中,不过尘土。
万丈烟火,于他而言,只是过客。
而如今,他明明落了满身天花乱坠的光,却似一无所有,落寞而孤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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