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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买这么多?”少女说完又是跺脚又是拍打一鸣胳膊。
“想让你多吃一段时间,顺便把认识你之前欠你的巧克力全补上来!”
“呃嗯……我会吃胖的!”少女感动得撒娇捂嘴。
“没事,胖了我也喜欢!”
猝不及防!
少年脸上火烧,第一次表白还没开始认真准备就这样脱口而出,往常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得来的那些表白方式全没派上用场。表白先于计划而行,怎么办?少年抓耳挠腮,左望望右瞅瞅满脸通红。舒语听到喜欢两字,害臊至极,低头不语,抱着巧克力左扭四十五度、右扭四十五度。顿了会儿,浑身发烫的何一鸣暖暖地打破尬人的僵局。
“你吃饭没?没吃饭我请你吃饭。”
“吃了的。你呢?”女孩说完赶紧低头。
“你说呢?”
反应到一鸣老远跑来没有吃饭,舒语歉疚地笑,两人跟对上暗号似的又笑了一阵。
“你们六点四十开课,现在是六点零七,我陪你散散步。”少年提议。
“你不吃饭吗?你不上课吗?你回校不需要时间吗?”少女拉着尾音三连问。
“没事。”一鸣见句句是在关心他,一时狂欢得险些捂不住,恨不得抱块石头满城飞奔。
“我送你去地铁站吧,这样也能走一段路。”
“呃……行。”两人转身,朝着反校门的方向走。
一路压根没说几句话,就是笑——纯粹的高兴、压抑不住的傻笑。你看我一眼笑一阵,我回你一眼又笑一阵,两人害羞时紧张得心怦怦跳,跳到极致开始大笑,笑完了又害羞扭捏,如此反复,如醉汉耍疯、如痴儿犯傻、如醉和尚练拳。
到了地铁站以后,舒语撵着一鸣赶紧回校上课,一鸣舍不得,双手握着铁栏杆搓了又搓,实在是挪不开脚。顾舒语见六点半了,计算他回校需要半小时,替他着急的姑娘掀着赶着将一鸣推进了地铁闸门内。进了站仍旧依依不舍,你指一下我笑一回,我做个鬼脸你又笑个老大半天。漫长的分别没有话语,只有痴痴的笑声。舒语见他不肯走,故作生气地转身先走了,一鸣见舒语走了,跟跑酷似的冲进了地铁里,二十分钟后跑出了地铁外,冲进了教室里。
谁成想表白那么突然,一鸣回想了无数遍,总觉得不满意。既然表白了竟然没拉手,反应上来战略失误的何一鸣在地铁上好个遗憾,恼自己连舒语的小拇指也没碰一下。教室里,频频出身的何一鸣后悔自己胆小、生气自己羞涩,只能左右手互摸互搓以解惋惜。
圣诞节,一个粉红色的日子。
熏香的豪华大厅里,正北有一大舞台,台上三个话筒立着,话筒背后是十几米长的拼接屏,白底青纹的拼接屏上写着“深圳莫家智慧家居”、“圣诞联谊会”两行字。一众人一桌一桌地坐着,晓棠数了数大概二十个大圆桌,每桌坐着十个人。为了使同事们加强联系,HR那边安排座位时特意将各个部门的人员打乱重新排座,每一桌至少有七个部门的同事。晓棠坐在最东边靠墙一桌的最西侧,她后面是隔壁桌的任思轩,两桌人大多陌生,空闲无奈间晓棠侧着身子和思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不久台上来了两个主持人,自我介绍以后主持人开始主持:“现在请大家安静一下,在我们的圣诞联谊会正式开始之前,大家需要快速完成几个流程。第一个流程是每一桌的同事们挨个自我介绍,大家彼此认识一下。时间是每人一到两分钟,总长二十分钟,从面朝舞台的那个人顺时针轮流介绍,现在开始!”
主持人刚说完,底下一阵骚乱,继而喧哗起来。晓棠所在的这一桌全是年轻人,三个女生七个男生,其中多是单身。晓棠排在顺位第三,躁动的年轻人们一听包晓棠声音柔美、花容月貌、身材窈窕,言谈间透着自信淡定和从容优雅,起哄提问后又得知晓棠还是单身,个个不淡定了,言谈间不经意地要多瞥晓棠一眼,说完话不由地总将目光落在晓棠身上。晓棠莫名其妙地成了这一桌的唯一主角,男人们言谈间极尽溢美之词,实际上都在打望试探,特别是左右三五个单身青年毫不矜持地冲晓棠东问西问、要加微信、询问住址。
任思轩那桌大多也是单身,可女生没一个亮眼的,所以自我介绍的环节安静而有序,不似晓棠这桌阵阵掌声、时时呼喊。面对众人晓棠答之不及,哪有空隙和思轩再聊工作。枯燥无味之间,任思轩回头想和晓棠继续新项目还有会计话题,这回头一望一听才知晓棠跟诱饵似的吊起了一群深山野狼的胃口。面对众人随意地打听年龄、家境、住址等隐私话题,不愿回答的晓棠时不时发出“啊”、“呃”、“哎呀”之声,有时答不上来直接傻乎乎地笑而不语。思轩深深理解晓棠此刻的处境,想解围又暗问关自己何事,遂不了了之,但忍不住地侧耳偷听。
经过几个环节的认识,一桌人渐渐熟络起来。宴会开始前几位领导上台讲话,讲完话酒店开始上菜上酒,饭后是公司组织的娱乐表演和游戏环节。一些家里有事或无意参加的同事饭后悄悄溜了,晓棠顾念家里也想溜,奈何被一群人围着架着。又是团伙参加游戏又是集体回答问题,一桌人用游戏奖品和集体得失绑架晓棠,整得晓棠回不去只能顺其了事。
晚上九点,实在坐不住的包晓棠提出要走,一群单身狗们瞬时吆喝着不让走。任思轩断断续续偷听了两个钟头,终于坐不住了,背好包离开座位来到晓棠跟前直接开口:“晓棠,你这边吃完了吗?你不是说晚上一块回去吗?现在走不走?你不走的话我先走了!”
“呃……”晓棠见状不明所以,但聪明的女人立马反应上来了,赶紧收拾手机包包回答:“走走走!走走走!大家慢慢吃,我先走了哈!”
如此,女人干净利索地抽身狼窝,两人清爽地出了大厅来到外面的人行道上。
“我有没有打断你?我本来想跟你聊天,听你吞吞吐吐地说话,我想着你……我是想帮你脱离他们,不知道我有没有打断你跟他们聊天?”任思轩耿直,一出口想确定自己的好意是否真的是好意。
“没没没!我跟他们不认识,没什么好聊的,但是……反正是谢谢你。”晓棠急得两手慌乱。
“哦那就好。我在想如果你跟他们聊得很好,我这样把你叫出来可能坏了你的事情。”
“没有没有!”
两人没走几步到了岔路口,见晓棠往左走,任思轩的方向在右边,于是他驻足开口:“晓棠,你是去哪里?我回家走南山地铁站,你呢?”
“我走十号线新华路那一站,在那边呢。”晓棠朝左一指。
“行,那我走这边了,再见哈!”任思轩说完作挥手之状。
“好再见!今晚谢谢你啦!”
“没事,同事嘛应该的。”
两人告别,一个朝左走,一个朝右走。走了十来米,任思轩回头望了望包晓棠的背影,美而生动,静如春花,是个有素质、无是非的好同事,可他忽然觉着方才的告别有点突兀。
“圣诞快乐!”任思轩回头冲晓棠喊了一声。
“啊!你也是!”晓棠惊讶赶紧机械地回应。
这一句圣诞快乐,整得女人心头有喜,如开春暖阳,如酷暑阵雨,如冬雪下闪亮的光芒。
又走了几步,晓棠回头打望任思轩——步伐悠然背影寂静,放在人群中不显山不露水,可谁知他能力卓越、性格热忱、心地善良还年纪轻轻,晓棠提起任思轩真是自愧生自卑,除了更加努力负责地工作,她找不到跟人家在同一屋檐下相处的其它法门了。
快到地铁站时,回头确定好好同事安然无恙地朝新华路地铁站走,思轩转过头踏上了南山站的电梯。
圣诞节同样收到礼物的还有钟雪梅。两小人初定情事,极大欢喜,陈络怎舍得委屈心上人,提前订了个比雪梅身型还大的熊娃娃,背进宿舍后惊艳了一种舍友,对门的、左右宿舍的女孩子们全进来围观那超大的熊娃娃。见熊娃娃大得没处放,陈络随后又花大钱在附近的家具店里定制了一个简易实木架子,将娃娃专门放在床上的架子上。
桂英今天正常下班,七点开车在路上,忽念女儿要圣诞礼物,她料想老头买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于是改道去购物街,停好车直奔地下商场。在密密麻麻的人流中挤了大半个钟头,终于在一家店里发现了一个做工精致的米奇公仔,她欢喜地付款买了下来。出地下商场时桂英老远瞟见一家很大的英文名店铺门口挂着圣诞帽,那圣诞帽的大小似乎正好可以套在漾漾脑门上,桂英心想着快步进了店铺。
进店以后才知,这是一家高端的宠物用品店,门口的圣诞帽是给宠物狗戴的。桂英犹疑不觉,店员过来询问她吞吞吐吐的,走过去拿着那顶圣诞帽看了看、摸了摸、拽了拽、闻了闻,发现质量真不错,一时摇摆不定。考虑到漾漾玩玩具向来三分钟热度,桂英最后买了,一路上开车回家思忖此事好笑至极。
赶回家已经快九点了,桂英进门后直奔女儿房间,庆幸还没睡,老头正在给她讲故事。漾漾一见妈妈回来,立马伸出两手哼哼唧唧地要抱。桂英掏出礼物,小孩子不由地雀跃起来。娘两个在玩,老马坐地上给漾漾收拾玩具、整理书包。
“晚上作业不晓得写完没,我对了对,好像少写了三行。她自己说写完了,她说完了就完了吧!”老马一脸宠溺又妥协地跟桂英聊。
“管他呢!”
“刚才好不容易快哄睡着了,眼皮都打鼓了,你这一整,看她疯疯癫癫的,不知道今晚上几点能睡!”
“没事。”桂英瞧着女儿对镜戴帽一脸臭美的样子,心里止不住地乐。
隔了一会儿,桂英沉不住打听:“她爸爸最近……有给她打电话吗?”
老马抬头瞪着眼回:“打呀!天天打。咋?你俩一天天地还不联系?”
桂英被问住了,忙顾盼左右,假装跟孩子玩,结果被老马一眼看破,原先对何致远种种不满的老头现在反过来劝慰。
“他说他现在状态好得很,有空了还看书呢,他说前阵子有几个好的面试机会,可惜没赶上。我瞅他现在比起十月份、十一月状态要好些,心里沉着,不着急了。他现在有心发展他的事业,由他去嘛,你不要打扰,不要一天天嫌这嫌那的。”
“我没嫌啥呀!”
老马整完玩具和书包,挪了位儿去叠孩儿的小衣服,边叠边说:“人逢低谷,多数抬不起头,外人说句风凉话自己心里卡半天。我早年决定卖菜时,那时你还没出来呢!屋里人不同意,啥难听话没有!打着为你好的名义,说的全是伤人的话。你二大(二叔)、三大(三叔),你婆(奶奶)、你妈都不理解,全劝着让我继续种地,自己人且不了解我的想法,何况是外面人!除了你小爷(堂爷爷),没一个人支持我贩菜!后来见我赚着钱了,态度全变了!”
老马说完,父女俩相视一眼,无话。
“后来有回我被骗子骗了,有个亏先人的东西,买了我的菜给了张假钱,我那时候没经验咋看得出来,是张一百块的!一九九八年,一百元整能在村里割八十多斤猪肉!我卖一车的萝卜、葱、白菜才赚多少?亏死了那年,我一亏,他们又来了,叨叨着卖菜这不好那不好,还是老老实实种地好!结果呢?我正是靠着卖菜最先富起来的!”
桂英翘着二郎腿拄着腮帮子,两眼失神,若有所思。
“有时候人心里有啥想法,即便枕边人也完全理解不了。远儿(何致远)现在这样子,你放手放心让他整,怕啥?他今年四十五六,要找到一份好工作还能工作个十来年!再像以前那样把他圈在屋里,迟早会废咯!他不废,俩娃对他的态度也会有点不一样!既然他有心干事,你成全他!”
桂英不应,分明听了进去。
今晚在麻辣烫店里,晓星心不在焉地端错了好几次饭,把二号端到十二号,把八号的端到九号,惹得客人叫嚣,全亏孔平笑哈哈地替她周旋。小本生意,仗得全是回头客,客人不高兴了老板窦冬青急得频频皱眉。晚上本想说一说晓星,问问她是否有事或者是怎地,窦老板只想搞清楚平时兢兢业业的晓星为何今晚老出错,谁成想表弟孔平跟膏药似的粘着晓星,冬青竟找不到个便利时刻跟她单聊。无奈,罢了。
晚上下班时,照旧,孔平腆着脸皮去送包晓星。
“星儿姐,你是有什么事情吗?我看你今天在店里老是心不在焉的。”孔平笑眯眯、柔乎乎地问。
“没有,没有。”晓星否认。
走了几米,孔平挠着后脑勺笑言:“我要开店了——五金店,地址在樟坑村的主干道最南边,大概二十多平米,两层的,最近一直在物色角钢货架呢。”
“哦,恭喜你呀。”没想到孔平会开店,速度还这么快,晓星心里惊诧,脸上却平静到冷漠。
“墙面好整,直接铺些墙纸,钢架到了以后,我得赶紧铺货了,还有就是办齐各种证件,估计还得些时间呢。最近白天一直在忙这事儿,只有晚上才来店里帮我老表。”
“嗯,恭喜你开店了。”晓星低头快走,只想快点找到一辆共享单车回家。
“你以前不也是开店的吗?有没有什么经验传授我一下。”男人弓背弯腰憨态可掬,只为多看一眼女人的脸。
“没什么经验,要真有,我就不会在这里打工了。”晓星说完又低头快走。
场面冷了一会,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自行车停靠点,晓星开始挑车子,然后取手机扫二维码。孔平望着晓星这般冷淡,一时手无足措,他酝酿的天大的事端在对方心里却被视为尔尔。男人无奈地搓着两手,准备和她告别。
“哦我要走了,你回去吧,今天在店里谢谢你帮忙。”晓星两手握着车把望着孔平说。
“不用不用,不用客气。”孔平紧张局促,两手乱拨,待晓星走了,黑地里看不见了人影,他才恢复平静。
为什么三十以后爱情变得难以启齿,孔平不太理解。他喜欢她,想天天看见她,想余生围着她转,想帮她带孩子养她终老,想每天和她聊天说话讲讲各自的故乡,想和她成为一对恩爱情人或者正大光明的夫妻,想和她组成亲亲的浓于血缘的家人,想和她得空了看看月亮吹吹风吃吃好饭拉拉手……他明白自己不再年轻,并不富有,长相一般,谈吐中下,前途微茫,可是他喜欢她,单纯地喜欢她,喜欢到想养她一辈子。
熟悉的夜路上,痴情男又开始幻想在脑中导演了无数遍的浪漫剧情——请晓星吃什么饭、给晓星讲什么笑话、陪晓星去哪里玩、为晓星装一间何样的卧房、和晓星做哪些事情、带晓星何时见父母、如何说服晓星的儿女接受他……想了无数遍普通男女朋友会做的普通事情,可惜搁他们身上,这些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情显得艰难而复杂。无论怎样,孔平近来愈加肯定,自己唯有跟她包晓星在一起才能体会到活着得甜滋味。可是晓星呢?男人失落,双手插兜,寂寥沮丧地回了铺子。
这一夜,同样双手插兜、寂寥沮丧的还有一人,便是钟理。他这半月日日浸在愧疚中,犯了大错的滋味并不好受,疼过肉体伤痛,难过受穷受困,苦过大起大落,磨过衰老病死。从未有过的愧疚、自责、悔恨,极度的否定使他将自己打入地牢,他羞于见人,藏在地牢里与黑暗厮磨,抑或提着一颗心日日走在绝谷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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