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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纸把南国的一家小酒吧变得面目全非。

这个国家叫森莱斯,和国名的英翻意译一样,是【黎明】之国。

它在西大陆的最东边,最早见到太阳的国家,也是整个西大陆为数不多的,使用英语作为副系语言的特殊国度.

是的,不光是东方人,作为星界来客,也有西方人踏足过这片土地,并且留下了语言。

这是森莱斯的地缘政治和产业结构来留下的传统艺能,

整个西大陆最大的奴隶转卖市场就在这里,如果你的记性够好,应该还记得“东都”这个地方。

——它是北约商贸同盟向森莱斯王国讨要的合法租界,西大陆的任何国家都可以来东都港注册公司,通过私船货运买卖人口。

森莱斯本土的商贾官僚为了赚取差价,将英语作为第二语种,和同行与买家进行黑箱操作,欺上瞒下满嘴鬼话。

森莱斯王国是亚米特兰手下最忠诚的狗腿子。

从上到下,它的官僚体系和制度都沿用了亚米特兰的君主立宪制。

——北约优于宪法。

——宪法优于王权。

——王权优于王法。

它的国土版图像是一支汤勺,北部接壤列侬的月牙半环形山脉,呈勺头的半圆状,尽可能去侵占列侬的国境线和归属地暧昧的土壤。

到了南边,森莱斯就像个任人亵玩的娼妇,蜷缩着身体,为亚米特兰贡献出大部分疆土,自己瘦弱的腰腹和腿脚,只能占着沿海矮丘与海洋资源,为北约各国的大爷们提供海运贸易服务。

我们要讲的这间小酒吧。在森莱斯北方勺形领土的中部,地处北温带的一条河流旁。

这条河从月牙山脉的高地流淌下来,经过八百多米的海拔落差,名字从椿风镇的“伤心河”,变成了凤凰乡的“伤膝河”。

这也是森莱斯国境内唯一的河流,唯一能提供内陆淡水,建乡立镇的活命水。

当唐宁大帝联合森莱斯王国抵御外敌,驻兵月牙山的天险关卡,准备与森莱斯王国结盟,一同会师南下反攻。

怎料森莱斯王国的二五仔军阀倒戈,在前线兵变,砍死了唐宁大帝的长子,反攻大计就此夭折,从此这条河在列侬叫伤心河。

而这位军阀的名字被所有人唾弃,毕竟没有人喜欢叛徒,他早已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但有人记得,大皇子在临死之前,用随军铁匠的榔头敲碎了军阀头子的膝盖,故而在森莱斯,母亲河也叫伤膝河。

君子兰酒吧就坐落在伤膝河边,紧靠着凤凰乡的乡镇府。

从列侬王国飘来的芙蓉时报,将它的名字改成了屠猪酒吧。

原因很简单,君子兰是一种花的名字。也是这家酒吧的招牌饮品。

它的主要原料是来自列侬高地的红葡萄酒,只有北部高原昼夜温差极大的环境下,晚熟的葡萄进了低温地窖,这样才够甜,酒酿才好喝。

现在却因为一头名字叫伍德·普拉克的肥猪,列侬不酿酒了,也不卖酒了,更别提什么君子兰了。

老板把店铺的名字改成了屠猪酒吧。

屠的就是伍德·普拉克这头猪。

陈小伍坐在牛车上。

车夫是阿明先生。

他们俩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赶往南方诸国收集军事情报,又以森莱斯这个历史上扮演着骑墙派的无耻国度为第一目标。

“因为敌人永远是敌人,朋友不可能永远是朋友。”

陈小伍抱着双手当枕头,仰躺在牛车的草垛上看星星。

黒德尔·阿明戴着大草帽,将牧牛赶向河岸小路,停在屠猪酒吧的招牌旁。

“陈先生,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陈小伍从容不迫,将修斯先生交代的人物背景如实道来:“从东国大夏来的医生,是外科医生,技艺精湛,不管疑难杂症,只医刀损枪伤,副业是炼丹师,没有朋友,也没有仇家,因为喜欢给大夏国人免费治病,在东都认识不少奴隶,是大夏奴隶的恩人。看不得奴隶受苦,是个心慈手软,面相和善的多情种子。很招女人喜欢,有不少钱,但从不乱花钱。喜欢抽烟,但从不酗酒。和车夫阿明偶然在东都相识,一路相伴,来到凤凰乡做花鸟生意,收集花鸟蝴蝶的标本。”

黒德尔·阿明笑道:“很好,陈先生的记忆力真让人羡慕。我还是记不住自己的身份。修斯先生要我丢下法外仲裁官的职务,当您的车夫,这活计可难住我了,就像是这头牛,我都不知道怎么让它乖乖听话。”

阿明受不了南国暖冬时湿热的海洋季风。

他给陈小伍递去卷烟,两人在抽烟时。阿明先生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到手心的,都是带血的浓痰。

陈小伍拉来阿明的手,将阿明手心掰开,露出里边的血。

他问阿明。

“你说修斯在难为你?”

月亮洒在伤膝河的河水中,成了万片银光闪闪的龙鳞。

阿明将手抽了回来,坦诚地说:“我要是低声下气跟在您身边,总有一天,我会拔枪杀人,会给您添麻烦,到时候,我这个车夫,就得上刑台,掉脑袋。

陈先生,我的直觉告诉我,在这条路上我走不远,也不知修斯先生是怎么想的,或许我真的是个乡巴佬,在他高地人的眼里,这条大夏人的性命不值一提。

我……我是个性格张扬的人,眼睛里容不得一颗沙,如果有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恃强凌弱,欺负女人和小孩,我就会拔枪射爆他的脑袋。我不是个演技精湛的人,而且……”

陈小伍将阿明腰上的胡琴拿到手里,他轻轻拨弄着琴弦,想给这位贯彻正义的侠客弹上一曲。

阿明让陈小伍生疏的手法和门外汉的弄弦给逗笑了。

“别闹了,陈先生,我感觉得到,就算我的精神能支撑着我继续走下去,我的身体也不行了。我与你的情谊,会在这次南国之旅中走向终点。小时候,我就是从这条路,让老师带回博克侦探社走向列侬。人生绕了一个大圈,最后总得走回原点,走回故乡。如果我死了,陈先生,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陈小伍将胡琴放下。

“不答应。”

阿明有所失望。

“为什么?我就这一个心愿,你都不肯答应?”

陈小伍说:“我不答应你死。”

阿明又问:“你就不听听,我要你答应什么?”

“你说什么我都不答应。我现在不是伍德,我姓陈,和你一样,从东国大夏来。”陈小伍反问:“大夏讲究什么?讲究一诺千金呀!你值一千块金子?要我来做出承诺?你也配?我是你妈呀?”

阿明翻下牛车,不肯说话,一副孩童的面孔中透着执拗与认真,他被陈先生气得浑身发抖,抿着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大男孩。他把牛绳绑在围墙的篱笆架边上,还想反驳几句。

陈小伍跟着跳下车,不等阿明开口。

他和阿明说:“我还是个医生,你说我能答应一个病人的临终遗言吗?你听好,你身上的病,叫肺结核,是传染病。对于现在的医疗水平和手术环境算绝症。淋雨感冒离死不远。”

阿明听了自己的死法,反倒有一种解脱感。

陈小伍的身后窜出性感炸弹的神灵化身。

它扑向阿明,烈焰钻进阿明的喉舌鼻腔之中。

它在阿明的肺腔翻腾,在每一条毛细血管中打滚。

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阿明喷吐出火焰,扶着篱笆架猛咳不止,乌黑的脏血喷上菜园的番薯藤。

陈小伍说:“你觉得修斯先生在为难你,把你当成工具,想借这个机会让你这个肺结核传染源死在外国,死在敌人的军队里?”

阿明挺直了胸膛,他的眼里闪着泪花。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修斯先生说不定已经把我当成了一把枪,以前,我也只能把自己当一把枪。

在椿风镇上,我输掉了所有的东西。我想——这样我就不用流浪下去,我没钱也没枪,不会把病传得更远,从侦探社偷偷跑出来时,我已经害死了两个朋友,我不希望害死更多的人,他们都是我人生中的宝贝啊。”

热闹的酒吧里,从窗户投来一个个人影。

照着他俩身上,时明时暗。

陈小伍收回性感炸弹,焰光如候鸟归巢,安安静静地落在他的肩头,乖巧地熄灭了。

陈先生说:“走吧?阿明,我治好了你,这下我算个合格的医生啦?”

阿明驻足不前,他不知道该不该回应伍德。

他害怕自己耿直的性格和过分的浪漫,他觉得自己是个死神,以前是病,现在是心病,它们会害了伍德。

——哦不,是害了陈小伍。

陈小伍一马当先,推开了酒吧的大门。

“阿明,既然你觉得为难,那么你还是那个法外仲裁官,是赏金猎人,有一手天下无双的射术,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爱憎分明的侠客,和我很投缘。你杀人,我救人。我俩打了个赌,比你杀得快,还是我救得快。赌注是一千块金子,我们今晚就用两杯酒,来完成这场赌约。”

阿明立马跟了上去。

“你说的是真的?陈先生?”

陈小伍反问:“你有金子吗?”

阿明:“我是个穷光蛋。”

陈小伍又问:“我有金子吗?”

阿明:“咱们走的水路,从伤膝河爬出来时,身上只带了点儿银币,回到列侬按银价算,它们值一顿酒肉。”

陈小伍指着酒吧大门上的宣传报纸和征兵动员令。

——上边写着一条看似荒谬,但已成事实的政府通告。

为了对付邪恶的列侬帝国,森莱斯国王从国库中调集总计五百公斤的黄金储备,分一千枚金块作为奖赏,向全国人民征兵。

第一位骑马踏过列侬南部山脉月牙关的勇士,将会得到这笔巨款,哪怕这位勇士不参加北约八国联合军对邪恶帝国的北伐战争,奖金的承诺依然会兑现。

从十月一日开始,这场比赛将从森莱斯王国最南部的省城为起点,途径三百公里,消耗大约三天时间,以列侬国境线为终点。

只要有一位勇士踏上列侬的国土,比赛宣告结束。森莱斯国王将亲手奉上一千块黄金。

——这才是陈小伍说的赌约。这才是他看上的赌注。

他领着阿明走进屠猪酒馆,在吧台闲逛,要了两杯啤酒,坐在吧台边。

在场的酒客大多是米特兰人,也叫南方人,酒红色的头发为主,眼睛分棕色和绿色两种。

阿明先生对酒吧门板上的赌约很好奇,也很难去理解。

两人在窃窃私语。

阿明问:“陈先生,我不明白,这个国家看起来很缺钱,这可是一千块金子呀,这些钱能换来一座大煤矿,能给五百多个工人发上好几年的工资。能让一个奴隶摇身一变,成为千万富翁。”

陈小伍答:“要入冬了,傻子都知道,列侬在冬天的战斗力有多么可怕。这笔钱又不是森莱斯一个国家出,很可能是八国联合军为首的亚米特兰提供的军费。”

阿明恍然大悟。

“哦!是这样?”

陈小伍接着解释道:“政治是战争的语言,战争是政治的手段。这场比赛看起来荒唐,参赛者中少不了八国联军的士兵和军官。看看参赛者都有谁吧……你好好看看,这些在酒吧里买醉的男男女女,看看他们有多么疯狂。”

阿明跟着陈小伍的手指头看去。

屠猪酒吧的各个角落坐着舞女和年轻人。

他们大多是农场里的放牛娃,会骑马。

有不少的边防将官和士兵躲在阴暗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怀里抱着女人,生怕被人认出来。

阿明仔细去听,仔细去看。

他听见。

“咱们组个队?怎么样?要是拿下这笔钱,以后就不用种田啦,我还能多买两个媳妇儿!”

——这是农民。

“快快!快!行动起来!现在消息没传开,咱们跑去南方几个大城市,把这些告示都撕了,偷偷的,躲起来搞!到时候就我们一个乡的人分钱!多好呀!有行动力的都和我来!要是消息传出去了!我们得多出三千多个对手呐!”

——这是妄图把比赛变成垄断生意的天真参赛者。

“我能给你找来南疆最棒的小红马!别看它矮,论耐力,它绝对是整个森莱斯最棒的马匹,别说三百公里,一万公里它都能跑完!相信我!相信我的团队!我们只缺一个厉害的骑手!”

——这是出钱雇佣骑手的土财主。

“嘿!兄弟们,整个中军二营就选了咱们六个人去比赛,我知道你们都是枪骑兵中精锐里的精锐,拿到钱了!咱们就再也不用当兵了!不用吃枪子,不用挨冻,不用受士官长欺负!你们说对不对?”

——这是对未来抱有幻想的士兵。

“我拿到了芙蓉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次我也要参赛!就算拿不到奖金!我也顺路呀!”

——这是刚考上王立大学的留学生。

“亲爱的,我只要你活着回来……真的,我只想你健健康康的,活着回来就好。”

——这是妓女。

“不,我要带着钱回来,我不想再染发了,我不要再过这种生活。就算在比赛里给主子当狗,帮主子咬死对手,送主子到终点也好,我能分到一大笔钱,我死了也要让你变成贵族,我不会让这些畜生碰你的身体。”

——这是妓女的姘头,一个奴隶,染了一头红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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