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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相处方式,卫青这样的端方君子,以诚相待就可以。

“陛下前日遣春陀告知于我。”卫青答道。

既然天子有此授意,那意思就很明显了,他并不希望卫霍一体的局面受到动摇。

卫霍一体的局面如果不打破,那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当朝太子刘据。有如此庞大的军政势力作为基本盘,刘据在朝中的地位就不会被齐王、燕王、广陵王这三个弟弟所动摇。

天子对于此时的太子刘据看样子还是比较满意的,并不像太始、延和年间那样一百个看不顺眼。

巫蛊之祸说到底就是因为天子觉得太子不类己,最后导致的一出悲剧。还没有加冠的太子刘据还没有被谷梁派的那帮子腐儒所洗脑,倒也没有太多让天子不满意的地方。

霍嬗的心思如电转,一瞬间就把事情的始末猜了个七七八八。

“郭邑之事究竟与中毒之事有没有关系,嬗窃以为尚不能断定,舅祖父倒不必急着惩处于他。”霍嬗微微躬身道,“而且故平陵侯苏建已逝去多年,这个临朐县尉究竟是谁的人也很难说。”

“子侯说的有理。不过郭邑始终曾是我麾下的一名军司马,舅祖父也有责任厘清此事的真相。”卫青神色坚定地道。

“那就静候舅祖父的佳音了。嬗还有一事想要请教舅祖父。”霍嬗道。

“讲来。”卫青干脆利落地应道。

“就算是蓬莱县尉徐安受郭邑的蛊惑,将鲐鲅等物敬献,其罪责也不及庖人魏亭之十一。而引诱魏亭博戏,且每日记下天子膳食安排的人才是罪魁祸首,不知舅祖父以为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霍嬗神色郑重地问道。

“子侯对此事又是如何看待?”卫青当即反问道,考校之意甚浓。

“当日向魏亭传话之人虽然是齐王少府的属官,但难保不是受他人指使。若是齐王的手下行事如此简单,也就不会在朝堂上有这般声势了。”霍嬗不假思索地答道。

“这就是了,此事明面上看起来就是齐王所为不假,但实际如何尚未可知。以当年你父亲的那封《请立皇子为诸侯王疏》而言,齐王确实有动机这么做。有了齐王少府属官作为佐证,齐王的嫌疑看起来也是最大的。”卫青点了点头,对霍嬗给出的答案表示认可,“可是各种线索都集中到齐王的身上,反而会让人觉得有些反常。齐王若当真这般行事,对他本人的名声也大有损害。他本来就非嫡非长,想要与太子一争长短就不能少了一个好名声,这么做的代价也太大了。而且以子侯你在陛下心中的地位,齐王行此举只会葬送他的夺嫡希望。”

“当然,也不能排除齐王行事的可能。行事太过直接,不像齐王所为,反而能够取信于世人。齐王此人,我还是了解的,虽聪敏颇似陛下,但还没有沉稳布下这等细密、老辣的手段。”卫青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若是齐王手下有高人,为他定下了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计策,用这种真真假假的把戏来遮掩此事。说不得陛下也会为之蒙蔽。”

霍嬗连连点头道:“嬗之前也想到这一点,只是不如舅祖父这般周密。”

卫青的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和聪明人交流无疑是相当愉快的。

他的三个儿子本来天资就不如霍嬗,偏偏在襁褓中就得以封侯行事,原本就颇为纨绔。等到他们的后母平阳公主进了卫家,行事更是十分嚣张,让他很是头疼。

“若是排除了齐王,那行此事之人只会在寥寥数人以内。霍氏的仇敌之中,李家根基浅薄,自从乐安侯李蔡自杀后就声势大不如前。若不是将一女嫁与太子为妾,说不定连李陵这种尚能摆在台面上的后起之秀都不能冒头。他们要是有这个能力行此等事,当年李蔡也不至于会事败。”霍嬗说道。

“李蔡或许能有此等心思。但是李广的子孙怕是很难想到这样的行事手段。”卫青对霍嬗的判断表示认可。

得到了卫青的认可,霍嬗精神一振,接着说道:“高帝、太宗以及先帝的功臣后人中不乏有能力行此事者,就是朝中的大臣里也不是没有人嫉恨于先父。只是嬗一时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是谁做下的。”

虽然已经有了成人的思维能力,但是并不意味着霍嬗在权谋上有多么高的水平。权谋这玩意,从古至今如果不到一定的级别,根本没有机会涉及到。就霍嬗前世的见识,对于这些事情都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有这样一个向一位当世顶尖的人物学习,霍嬗还是很珍惜机会的。

卫青纵然是一位端方君子,但是权谋水平也差不了。朝野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旧军功贵族以及外戚集团对于突然崛起的卫氏虎视眈眈,能在武帝朝的政局中浮沉二十余年,卫青的水平可想而知。

“这份实力以及这样的智慧,朝野当中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高帝、太宗、先帝的功臣后人当中能行此事者有故广平侯薛穰、故柏至侯许福,酂侯家族虽然有这份势力,但一向不会涉及这种事情。”

霍嬗双手扶膝,认真倾听卫青的指点。

高帝、太宗、先帝的功臣,家族崛起的时间最少也有近三十年来,其中大部分人不是除国就是已经沦为二流家族,根本没有这份实力做下如此周密的布局。

故广平侯薛穰、故柏至侯许福,这两位虽然都是高帝功臣的后人,但与其他高帝功臣不太一样。他们的父亲都是在武帝朝做过丞相的。以前的丞相与现如今的牧丘侯石庆可不太一样,那是真正能够礼绝百僚的宰相,而不是石庆这种被内朝架空的橡皮章。

就算薛穰、许福等人在之前因为一些原因而国除,但是他们家族近百年累积下来的实力摆在这里,有足够的能力做下这种事。

至于酂侯萧何家族,自从萧何死后就一向不大理会朝堂上的事情。反正他们家族只要不作死就不会落得个除国的下场,而且就算是犯错除国,过上几年也会被天子另选一名酂侯后人为嗣。这种击鼓传花的把戏一直持续到西汉灭亡,真正的实现了与国同休。

“再就是当朝的一些大臣,他们中也有几人能有这份能力。牧丘侯乃是当朝丞相,就算在朝堂上再怎么无能,也有这份实力;御史大夫儿宽,为左内史三年,又初任三公,实力上也足以行此事;左内史咸宣和御史中丞杜周这几年轮番为御史中丞,根基已定,也有能力行此事。就算是负责查清此案的中尉王温舒,入朝多年也有了自己的势力,未尝不可能行此事。其他九卿之中,或是任职时间颇短,尚不足以建立势力;或是没有这份心思可以布下这等周密的杀局。”卫青缓缓说道。

霍嬗心下有些了然,卫青说到了这么多人,但是真正的怀疑对象只是故广平侯薛穰、故柏至侯许福、牧丘侯石庆、御史大夫儿宽、左内史咸宣和御史中丞杜周,后面提到的王温舒更多地是在向他解释为何做出这样的判断。

说到底,这也是由武帝朝最近十年的政治生态决定的。

当今天子乾纲独断,大臣们往往两三年内就会被调任或者罢官,根本来不及建立势力。如薛家、许家这种近二十年出过丞相,根基足够深厚的旧功臣家族,以及在朝堂之中在位时间足够长的几位大臣有这份实力和能力。

如果这些人的行事足够狠辣,恐怕齐王少府的那名属官已经自杀谢罪了。布置下一桩无头公案,对于他们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反正天子也不能仅仅以怀疑就处置了他们。

注1:櫑(lei第三声)具剑,汉武帝时对这种剑柄、剑首为竹制或木制的汉剑的称呼。目前已知櫑具剑的唯一实例正在大英博物馆中陈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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