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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还有一件更加头疼的事。

正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于永乐此刻虽然不是腰缠万贯的暴发户,相比于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破落户,手里握的存款已经足够诱人。

多年不见的朋友,平时不走动的同学,见了面都分外的热情;有的猥自枉屈,登门拜访。

请吃饭的请吃饭,还有邀请到家里做客的。

例如初中时同桌了一个学期的斗鸡眼,那时是患难之交,毕业后便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街上邂逅,又拉手又拍肩膀,宛如跟初恋情人重逢一般喜出望外:“这几年失踪哪去了?我到处打听你。晚上一起坐坐,咱哥俩好好交流一下,打电话可不许不接呀。”

于永乐正在困惑自己何以人气瞬间飙升,看别人这样敬重他,反而鄙视自己内心多余的猜疑。

不过几天之后,就有人乞请借钱。

这些人开口的理由,倒不是哭穷,反而炫耀自己的阔绰,只是一时资金周转不过来,权宜之计,望能伸出援手缓解燃眉之急。

斗鸡眼就说自己搞的民生工程,正在验收,有近千万的工程款待付。

这让于永乐左右为难,吃人家的嘴软,不借钱又显得不仗义,何况一向自诩侠骨丹心,扶危济困造福无量。

然而听他们口中吹嘘,就知道借或不借,类似于请神与送神的关系。你金口一开,到时追讨,反而伤了和气。

跟谭志成谈起,谁知都有同样的体验。

谭志成道:“你信这些人吹破了牛皮,他们要是混得好,还用为这点钱低声下气地求人。

“我有个朋友,身家几百万,开着豪车。有一次我看见他打电话跟女孩子借钱,我就看不起。男人跟女人借钱,最没有出息了。

“我跟你说,男人可以被父母瞧不起,可以被兄弟瞧不起,被女人瞧不起,就无药可救了。

“你别看有的人表面光鲜得很,这里开个公司,那里揽个工程,谁知道是不是个空心大萝卜。”

前两年谭志成买房装修,一时困难,几乎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而雪中送炭的人无几,叹人情冷漠。

这次回来,那些该出手时袖手的人,不失时机地出现。谭志成心灰意冷,不为他们许下支付高息的诱惑所动,他始终抱着“宁可我负天下人”的态度。

然而如何委婉地拒绝别人,这确实是门技术活。一天罗绍恒向他授以妙计,于永乐听了如获至宝。

以后有人跟他开口借钱,他就假装惋惜地说:“真不凑巧,钱我刚存银行了,定期。你要是早几天跟我说就好了,现在想取也取不出来了。”

来人便无话可说了。

为了这个事,于永乐反而觉得自己怀了鬼胎,倒惶恐了好半天。

他想自己撒的这个谎薄如蝉翼,别人一定会看穿,转了身就要吐舌头翻白眼。

世事难以两全其美,他有时恨自己心肠太软,既不想吃亏,又要迁就别人的情绪,到头来是累了自己。

时代越进步,越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每个人无时无刻不在私下打着如意算盘,于己有利的事,趋之若鹜,多了算计提防,少了淳朴纯真。

譬如走在街上,看见落魄的求助者、可怜的行乞人,心里面油然而生的念头,这人一定是在赚取人们廉价的同情心,或者背后有人在操作,职业行骗;报纸上、电视里报道的碰瓷、诈骗、违约的新闻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

就是兄弟之间,也未必同心同德,也许若干年后,“打架亲兄弟”的例子,或许将成为遥远的传说,只能到历史中去寻找。

于父年纪渐渐大了,开始具备一切具有年事基础的人的特征:新事记不住,旧事忘不了。

据说每个人过了知天命的年纪,都喜欢回头看,所以内心刮起的怀旧风愈演愈烈。他跟人聊天,念念不忘当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风气。

尤其津津乐道的是宗族兄弟间的团结协助,真是一人有难,各施援手,以能够出力帮忙为荣,从不计较报酬回报。

他指着已经塌掉了的祖宅上的残垣断壁,告诉子侄孙子辈。他说,那时盖个房子,说困难也困难,说容易也容易,选定了日子,从打地基到上梁铺瓦,不用招呼,左邻右舍的人都来帮忙,搬砖的搬砖,挑土的挑土,筑墙的筑墙。

晚饭也没什么好招待,女人累了一天,还得回自家去吃饭,几个爷们各倒上二三两白酒,就着半碗炒黄豆,一碟小鱼干,还能把话说到夜深人静。

建这房子的时候,于父刚十来岁。

那时家道艰难,一砖一瓦皆来之不易,于父品尝得出父辈的艰辛。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他两鬓染上了风霜,房子早成为遗址,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这地方成了神圣的领地。

前几年永乐的大哥永毅刚买车,正缺钱,打起了这闲置的宅基地的主意,想转让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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