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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九安的声音柔的就像春日里最和煦的暖风,拂在人的脸上轻轻柔柔,舒畅无比。
她的声音也像临睡觉前喝的那一杯温温的蜂蜜水,淡淡的甜,给你带来温暖的同时,又能熨贴你的心。
这就是她的阿姐孟九安,这个世上最温柔最善良最好最好的阿姐。
她过去怎能那样待她?以至于到最后想要弥补都没有机会。
“阿姐——”
这一次,她一张嘴终于成功的唤了出来,声音半是兴奋半是苦涩,一时没忍不住眼泪刷的一下就飙了出来,哭的像个孩子似的张开双手朝着孟九安奔来,一下子扑进了她的怀里。
生怕伤到她未来最最可爱的小侄女娇娇,她扑上去的时候轻柔的就像一片羽毛轻轻覆盖而上。
“阿姐,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黛黛好想你,好想你。”
虽然在来的路上听爹爹说,听阿弟说黛黛如今变了,可是面对她这般喜极而泣,扑入怀抱的欢迎方式,她还是觉得有些意外,同时心里又生出巨大的欣喜和感动。
她红着眼圈,抬手温柔的抚了抚她柔软的发:“我的好黛黛,不哭了,阿姐也好想你,好想你。”
她并不是孟家的孩子,她是爹爹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小时黛黛和她还挺亲近,后来她病了一场,害得爹爹带着黛黛和阿弟急赶回长平出了意外。
黛黛丢了,她失去了她最最疼爱的妹妹,没有人知道她的心里是有多么的自责愧悔。
庆幸的是她的黛黛又回来,只是黛黛不再像从前一样和她亲近,她待她疏远了好多好多,不要说像今天这样紧紧抱着她了,就是话也懒怠跟她多说几句。
不过,她从来没有灰心过,她的命是爹爹给的,她却分走了爹爹的宠爱,还占了原属于黛黛嫡长女的身份,后来甚至害得黛黛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年的苦。
她有责任要爱她怜她惜她护她,只是她这个阿姐做得很不称职,一直不能令黛黛开心,相比于得到黛黛的原谅,她更愿意看到黛黛笑。
只可惜,随着年纪增长,她又嫁作她人妇,与想要回一趟娘家不是易事,与黛黛相处的日子就更少了。
她温柔的抚摸着她,就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一般。
“阿姐,对不起......对不起......”
孟九思慢慢的抬起头眼泪不汪汪的看着她,都说长姐如母,她的阿姐确实做到了,可偏偏自己前世那般糊涂,将自己遭遇的不幸都怪到阿姐头上,有意和她生分,就算最后被别人算计死了,她也没什么可怨恨的,要怨就怨自己太蠢,甘心被别人利用。
想当年,她和阿姐为盛名所累。
拥兵自重的陈南王李录虎视长平,欲谋夺帝位,并立下誓言,待他成就帝王霸业,便夺长平双姝,置之宝月金屋,以供时时赏玩。
大历建和十年,李录率二十万大军谋反,当时爹爹征战在外,有传言说爹爹已战死,她和阿姐身后无人庇佑。
沈群早就吓破了胆,要将她献给李录,她欲以死保住清白,却被上了软骨散之毒,并将她囚禁于石室。
是夜,阿姐和袁阆,大丫头白岑一起风尘仆仆前来救她,她方知大姐夫曹鸿煊亦要将阿姐献给李录以保身家性命。
阿姐将她藏于一户可靠的农家躲避,并将白岑留下来照顾她,自己却带着袁阆要离开。
她急着问她:“阿姐,外面这么危险,你要去哪儿?”
她说:“李录老贼已攻破应西,大肆屠城,杀了我的娇娇,我必尽我所能手刃之。”说着,她滚下泪来,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黛黛,娇娇已死,我不能再让你有事,我答应过爹爹,一定要护你周全,李录老贼一天不死,你我便一天不能安稳。”
她哭道:“可是阿姐你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如何能手刃穷凶极恶,杀人如麻之徒。”
她咬咬牙:“杀不了也要杀,哪怕赔了我一条性命!”
阿姐一向温柔端方,她从来没有从她脸上看到如此绝决仇恨的眼神。
三天后,李录老贼在睡梦中被人一剑刺穿了胸膛,可怜阿姐和袁阆被随后赶来的追兵包围杀害,李录之母震怒,下令将他二人尸首挫骨扬灰。
这就是前世,阿姐的惨烈结局。
还好,她还能回来,她还能再见到阿姐。
正想着,耳畔又传来孟九安温柔如水,带着哽咽的声音:“傻黛黛,你和阿姐说什么对不起......”
忽然,传来孟怀璋“喂!”的一声:“铁三八,我家阿姐和黛黛久别重逢,相拥而泣有你什么事,你好好的哭什么?”
铁妞手指略过眼角,将感动的眼泪轻轻带过,转过头来瞪着他:“我哪里哭了,明明是被风迷了眼睛。”
姐姐的姐姐果然也漂亮的不得了,人也温柔可亲的不得了,她们两个倒像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似的,那个孟婉仪却不像。
孟怀璋望了望树叶:“你瞎啊,风呢,哪里有半丝风?”说着,燥热的拿手当扇子猛扇了两把,“老子倒想有风......”
“啪”的一声,孟秦走过来已经在他后脑勺盖了一掌,沉声道:“小小年纪就敢自称老子,让你抄得那么遍书都抄到哪里去了,看来抄书效果不太明显,回去蹲一个时辰马步!”
“......”
孟怀璋顿时怂的连脸色都变了。
暗暗腹诽道:爹爹你的教育方式也太简单粗暴了些,不是打就是罚,我虽不是姑娘家,但也要爹爹你和风细雨的教啊!
唉——
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敢恨恨的盯了铁妞一眼,铁妞得意的冲着她吐了吐舌头。
“好了,安儿,黛黛,外面这么热,还是回府再慢慢叙吧,安儿就在府里小住......”
孟秦本不想打扰,可是又怕两朵娇花似的女儿被太阳晒到了,中了暑气,虽然已是下午时分,这外头也热的厉害。
一语未了,身后忽然想起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
“......那个,岳父大人,小婿和娘子刚才南陵外祖家回来,先入孟府已是大不合规矩,哪......哪能小住呢,就在府上略坐......”
此人正是孟九安的丈夫曹鸿煊,个子不高不矮,很是亭匀,穿了一身服贴上乘的瓷青夏衫,因为太热,衣襟被汗湿濡了,脸上也是汗湿湿的。
他生的白白净净,眉目清秀,只是他的白是一种略带着沉重感的不透明的白,像是石膏一样。
黑压压的眉毛下一双鬼阴阴的大眼睛,瞳仁漆黑黑的很大,眼白少,像是倒映在幽幽深潭里的月,还白的那不那么分明,整个人显得有些沉郁。
孟怀璋立刻斜睨着眼睛看着他,不悦的打断道:“为什么宸枫哥......”
这一声宸枫哥让孟秦,孟九思,乃至曹鸿煊的脸色都微不可察的变了一下,孟九安却像听到一个陌生名字,脸色依旧温柔从容,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清澈眼底下闪过一淡淡哀伤的光芒。
孟怀璋无知无觉,继续道,“的妹子有了宝宝养的白白胖胖的,我家阿姐就瘦成这样了,比在家时还要瘦,一定是姐夫你没好好照顾阿姐!”
一见阿姐就发现她变瘦变憔悴了,心里不自在的很,对曹鸿煊这个姐夫更是一肚子意见。
曹鸿煊脸色微微一僵,很快便恢复如常,他倒不至于和一个傻子计较,只微笑着解释道:“怀璋你误会了,实在是安儿害喜害的厉害,吃什么吐什么......”
孟怀璋更不满的打断:“那一定是你没做我阿姐爱吃的东西,那阿姐更要留在家里不走了!”
曹鸿煊知道和一个傻子论长短,有失斯文,只为难的看了看孟秦。
孟秦先是看了一眼孟九安,知她与曹鸿煊夫妻之间关系还算和睦,只得道:“我知道你府上规矩大,只是你也该考虑考虑安儿的身子,一路行来车马劳顿,难道你还忍心让她再坐上小半个时辰的马车家去?况且这天气热的厉害,不如用过晚饭再回去,那时天也凉快些!”
虽说两府都在长平,有一个在城中偏北,一个城南,距离并不算近。
曹鸿煊怔在那里不知说什么了,他素来有些畏惧这位老丈人,不敢驳回他的话,抹了一把汗,用一种求助的眼神看了看孟九安。
孟九安无奈的摇摇头,这些日子在南陵待的思乡心切,尤其思念爹爹大弟弟还有黛黛,好不容易回来了,她自然恨不能多留会子,好好和他们说说话。
可是婆母那里规矩极大,平时一分一毫的错处都能捉住,若回去晚了,别的且不说,夫君一定左右为难。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唇上牵起一丝微苦却又不失温柔的笑,正要走上前替曹鸿煊说两句话,孟九思却悄悄按住了她。
清冽的眸光淡淡落到曹鸿煊脸上,也瞧不出情绪。
“姐夫,我知道你归家心切,只是到我府上也不是特意的,而是顺道路过,爹爹说的对,这会子天气这般炎热,匆匆赶回去于阿姐的身体也不利,你就不算不为阿姐考虑,也要为她腹中的孩子考虑,相信令堂大人不会过分计较的,毕竟我阿姐腹中怀的是你们曹家的孩子。”
在她说话的时候,曹鸿煊这才注意到孟九思,越过孟九安看到她的脸上。
因为汗水模糊了视线,他刚刚也只看到一抹纤柔飘逸的白,将汗再一抹,她的面容就像是一幅慢慢勾勒出来的画,越来越明晰的落在他的眼里。
她的发,用这世间最华美的墨色绸缎铺就,在斜阳的照射下光可鉴人。
她的眉,用这世间最好的黛色染成,眉心微蹙间凝起让人捉摸不透的心绪。
她的肌肤,用这世间最纯最白的雪堆城,还有她樱红的唇,似染了这世间最清最凉的花露......
纵使他装了一肚子学问,此刻也找不到什么形容词才形容她的美。
就像当初他一眼见到孟九安惊为天人的感觉,现在他见到孟九思亦有同样的感觉,只觉得刹时间炫目的厉害。
原来,不知不觉中,孟九思已经长大了,长高了,人也更飘逸了,甚至是活色生香,妖媚无双的,他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叫媚骨天成。
于妖媚之外,还多了一股像妻子孟九安一样与世独立的仙气。
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女子?
一时间,他心里重重一震,已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呆如木偶的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孟九思看到他瞬间失态的模样,心里更加厌恶,什么一见钟情,不过就是见色起义,就算他现在对阿姐有几分真情,也不能抹去前世他对阿姐做下的恶。
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是这婚她毁定了,她不能再让阿姐重蹈覆辙。
心里虽打定了主意,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澜,携了孟九安的手,随孟秦,孟怀璋一起入了府。
一入府,孟九思又回头冲铁妞招了招手,铁妞激动的跑了过去,孟九思又携了她的手,笑对着孟九安道:“阿姐,我又给你认了一个妹妹。”
孟九安笑道:“还等你说呢,在路上,我已经认铁妞做妹妹了,黛黛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铁妞高兴的不得了,深深梨涡里荡漾出无比欢快的笑容。
“想不到我铁妞有一天也有姐姐了,而且有两个姐姐,漂亮的像天仙一样的姐姐。”
前面走的孟怀璋不服气了,回头瞪了铁妞一眼:“铁三八,你想得美——”
“啪——”
一语未了,头上又被孟秦盖了一掌。
他缩着脖子,揉揉脑袋再不敢说话,很快一行人就各自回屋先收拾了一番。
孟九安没有回从前住的院子,而是去了孟九思屋里,孟九安稍微擦洗了一下身上的汗渍,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姐妹两个手拉着手亲亲热热的正要说话,曹府忽然有人飞马来报,说大太太,也就是孟九思的婆婆在外面迎接小夫妻二人回家时,久等不来,受了暑气,晕了过去。
孟九安一惊,哪里还敢再耽搁,连忙辞别了众人赶回曹府。
待她离开之后,孟九思呆呆的站在廊檐下,朝着南边的方向看去,仿佛看到了一间牢笼,用不堪一击的虚假温情造就的牢笼,关住了她的阿姐和娇娇。
如果当初阿姐喜欢的不是宋宸枫,而是袁阆,是不是结局就不同了?
可惜,没有如果。
感情是这个世上最强求不了的东西。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孟九思刚起床,孟九安便让丫头白岑带了一个四层大食盒和一个大包袱过来,包袱都是她自己亲自收拾的,虽然放的东西多,却摆放的井井有条,一丝不紊。
白岑原就是孟府的丫头,作为陪嫁带过去的,自然是熟门熟路。
在府里时,白岑一向与绿桑玩的最好,绿桑见她一大早的就来了,高高兴兴的迎了上去,接过白岑手里沉甸甸的食盒,奇怪道:“昨儿大姑娘回来时才送了好些南陵特产给姑娘,今儿怎么又送东西来了?”
白岑笑着打趣道:“昨儿是昨儿的,今儿是今儿的,莫不是你这丫头不欢迎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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