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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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予焱回去没多久，空旷的草坪上就起了风。

无数把利剑从高空落下，颜蓉抬头，便看到大羊暗红的长发在空中飘扬，他一脚站在剑柄上，一把黑色弯刀掉落在她的眼前。

大羊道：“捡起来，和我打！”

颜蓉看着他，道：“还给我送魂器？”

“你什么都没有，就算打赢了也没意思。”大羊扭头，就这么一眨眼地功夫，他身上的氛围就变了，平日里的大羊身上都是刺，但那些都不扎人，只是用来保护自己的伪装，眼前的这个少年，爆发着无尽的斗意，仿佛本身就是为此而活，“来吧，天阶大会，生死不计，你跟小羊没打完的下半场，由我来接上。”

颜蓉弯腰，捡起她的弯刀，在手里看了一眼，“如果我告诉你，小羊并不喜欢战斗呢？”

“不可能！只有那个时候，小羊才最开心！她离开村子也是因为想要参加这个大赛，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是的。”

“你又想骗我？”大羊瞪大了眼，道：“我不会再上当了！”

大羊的攻击如雨水般朝她打来，他作为剑灵，确实非常优秀，就是在没有主人的情况下，也能发挥到这种威力，颜蓉躲避着剑身，奈何魂器实在太多，从左边躲过了，又从右边打来，两边都避开了，上下又同时发动攻击！

颜蓉身上好几处都被打到了，她逐渐招架不力。

大羊看准了时机，拿着剑向她刺过来——

“叮。”

剑身触及到她身体的那一刻，在空中被折断成两段，还不等大羊震惊，一双手就快而准地掐住了他的肩膀，狠狠地往下按去！

“啊啊啊！”

大羊只是剑灵，从本身的攻击力来说，还是无法与颜蓉匹敌，他被压在草地上，对着空中的无数把利剑发出号令，所有的魂器都朝着颜蓉落下，她背对着天空，无数的魂器都压在她身上，却没有一把真正伤害到她。

“怎么……会……”

大羊看着她，眼中全是震惊，“为什么？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颜蓉背对着光，微风吹动她的发丝，挡住她的半张脸，那双眼睛流露着浓重的黑暗，她伸手，对着他露出掌心的一块碎片。

大羊从上面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小……羊？”

“我没有骗你……为什么我没有受伤？”颜蓉同他说道，“你就从没有想过，和你同时被创造出来的小羊，为什么会处处不及你吗？”

“我，我和她在融合的时候，吸收了她的大部分力量，所以小羊才——”

“只说对了一半。”

颜蓉把手中的碎片摘下来，按到大羊的额头上，身后的魂器都失去了力量，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落，砸在他们身旁。

颜蓉道：“你们只是看起来相似，但真正的不同，却被隐藏了起来。你的攻击力很强，因为你吸收了大部分的‘斗’，成为了进攻的武器。而她与你正相反，她吸收了你不要的那些‘守’，所以她的攻击力远不如你。”

“不可能……小羊从未和我说过这些！”

“因为在这之前，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以为她是残次品，可没有人去了解过，她是否还有别的优点。只是我使用的这些力量，就足以挡下你的攻击，她与你，没什么不同。”

“…………”

“你以为她比你弱，你以为你夺走了她的一切，你以为你应该照顾她。可是，小羊也有自己的想法，她不需要你这样的付出，她不是吸血鬼，不是你生活的附属物，她是活生生的，另一个存在。”

颜蓉想让大羊也看看，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她调动体内的魂力，压入大羊的身体。

刹那间，痛苦的叫声在耳边响起。

大羊的视线逐渐模糊，渐渐地、渐渐地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夜色，水光，一轮月亮压过树梢，长长的枝头承包着月光。

小山丘下，小羊抱着双膝，坐在河岸旁。

她的对面，是露出一个残缺的角，巨大的封印阵压在水面上，小羊的声音安静又可惜，“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后来有见到过她吗？”

“……没……没……”

河底的声音断断续续，低沉沙哑到恐怖的地步。

小羊却丝毫不害怕，甚至还流露出一丝同情，伸手摸了摸那丑陋的角，“太可怜了，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

小羊闭着眼睛，通过这样的方式，能够与河底的怪物交流，她细细地听着，水流在她脚下流过，半晌，她睁开眼，道：“我知道了，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会帮你。”

“…………”

“不用谢啦，反正我也没帮上过谁的忙。”小羊眯着眼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如果能见到她就好了。”

怪物的力量在暴走，从内部刺伤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她拼了命地把那些伤害收拢，承受着巨大的疼痛，只想再为它再多争取一秒。

“…………”怪物停下笨重的脚步，它的意识已经模糊，甚至不知道该往哪去，他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由，却只能通过这种伤害朋友的方式。

小羊不怪他，她甚至觉得高兴。

不是她喜欢受伤，而是终于有一次，她成为了一个保护者，而非被保护着。

她想帮助这个憨憨的大朋友，想让他在消失之前，再看一眼自己最珍贵的宝物，所以她也奉陪到底。

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她的力量终会耗尽。

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好处可言，可世上有这样的人承受着那样的伤痛，只一点也好，她想与他一起分担。

“小羊……”大羊睁开眼睛，已经止不住哭泣，“你为什么……这么傻……”

大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停不下来自己的难过，所有的酸涩都涌了上来，“一直都是这样……总是在勉强自己，明明和我说就好了，明明，我只想让她过得快乐一点……

没有谁依靠谁啊……你知道吗？我从出生开始，就与她在一起，我们是一起陪伴着长大的，每次我训练的时候，都是小羊陪在我身边，这世上其他人的想法，我都无所谓，我只想要小羊快乐。她为什么不能理解呢？为什么不能保护好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大羊哽咽着，大哭道：“……要留下我一个人。”

脚步声在头顶响起，颜蓉抬头看向前方。

草坪上被踩出一个脚印，男人阴沉沉地看着她，目光扫过她身边的那些利器。

颜蓉连忙松开了手，从人身上离开，站了起来，“你……回来的真快。”

殷予焱的脸色算不上好，当他发现大羊已经不在原地，转身赶来的瞬间，就已经想通了一切。

有时候他都恨自己太过了解颜蓉，以至于一点旖旎的幻想都不能留给自己，还以为颜蓉忽然变得乖巧，却原来不过又是在哄骗自己。

可眼下的这个场景，他也没办法开口埋怨，只能黑着一张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哇啊——哇啊——”

少年扑过去，一把抱住颜蓉的大腿，他的长发在打斗中散开，没有故意的掩藏，很容易就看出他的真实身份。

而他这样贴紧着颜蓉，显然又犯了某人的大忌！

殷予焱觉得自己的佩剑已经安耐不住了，神色难看到了极点，就在这时，颜蓉抓准时机，抓着大羊的肩膀，道：“别，先别哭了。”

“嗝？”

颜蓉拉起大羊，道：“你看他。”

“？”

大羊转身，看到殷予焱之后，愣了一下。

他的眼泪也止住了，一下子有些呆呆的，仿佛是陷入了另一个世界，殷予焱莫名觉得有些抵触，后退了一步，道：“干什么？”

颜蓉道：“他刚失去了自己的妹妹，你就不能照顾一下他的心情？”

“我照顾他干嘛？！”殷予焱满脸地疑惑，然而他刚想躲开，就被人一下子抓住了胳膊。

颜蓉推着大羊往前走，道：“我记得剑灵也是需要认主的，他的实力很强，对你来说，也有帮助。”

“我……”大羊迷茫地扭过头来，对上颜蓉的视线。

颜蓉看着他，说道：“小羊留下来的力量，我已经还给你了，要不要选择跟她一样，选择作为守护的剑灵而存在，由你自己决定。”

大羊道：“可为什么是他……”

殷予焱还想问呢！

他满脸地抗拒，浑身上下都写着“不同意”三个字，可颜蓉根本没有看懂他传递的信息。

“因为他……”在殷予焱的百般不情愿中，姑娘的眼神轻飘飘地看过来，颜蓉没有一丝怀疑，也没有一丁点地犹豫，看着他真诚地说着，“他会保护很多人。”

“……”

“不论是谁，都会好好的守护。”颜蓉笑着，弯下腰，道：“你觉得呢？”

殷予焱不知道这个剑灵会怎么想，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面对那样的目光，他忽然又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连他自己都快遗忘的过去。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地，包括最初，与少女的相遇。

一开始他只是在装乖，因为那姑娘比他想象中的要单纯，他从长辈的手里接到任务，知道有人在暗地里研究一些怪东西，按照他们的指示，如果那东西能用就保留下来，如果是破坏性极大的，就原地销毁。

他是年轻一辈中，能力最为突出，也是最冷静的一个，所有的事情他都能完成得很好，除了那一次。

他犯了个错。

在那个错误中，他爱上了本想诱骗的姑娘。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她的面前，充当了一个英雄的角色，每当她那隐含着崇拜的眼神看过来，少年只觉得自己浑身都通顺了，他就像只拼命展示自己羽毛的公孔雀，不断地按照她希望的方向去发展。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从自己原来的样子，变得极为怪异了。

他习惯去为他人考虑，习惯戴上温柔的面具，他喜欢摸着姑娘的脑袋，同姑娘说些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可渐渐地，他把那些话都当了真。

他想成为，她喜欢的样子。

殷予焱在未想起那些过往的时候，他以为这就是自己原来的样子，可后来他想起来了，大概也明白这是自己的伪装，骨子里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其实对他人的遭遇，都感到无所谓。

无论是谁在自己面前哭泣都好，那些泪水对他来说，都不能触及他的心底，无论是谁同他哭诉，他都无法从中感受到他们的痛处，可他依旧会装模作样地，假装愤怒、假意理解。

“阿离……”殷予焱看了大羊一眼，道：“你不用勉强他……”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大羊扭头过来，看向他道：“真的吗？”

“…………”

“你愿意和我签订契约吗？”

殷予焱不愿意，他挪开目光，道：“可是主从契约，也不能多个签订吧……”

“嗯？”颜蓉歪头，道：“你说的是和我以前的那个吗？”

殷予焱看着她，点头，“没错。”

“这个你放心。”颜蓉朝着他笑，说道，“上次琉璃谷之后，我身体就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主从契约在那个时候，已经解除了。”

殷予焱简直要吐血，他也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不敢确信，心里多少还是想要和颜蓉有些联系，“解除……了？”

“嗯，所以你不要有任何负担，就和他签订吧。”

“我还没和剑灵……”

“剑灵本来就很少见，因为太过珍贵，很少被允许独占。”颜蓉说道，“和你签订的话，大羊的状况也能缓和一些。”

殷予焱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便点头，说道：“我当然觉得不错，就是不知道这位小兄弟的意见……”

“大羊？”颜蓉推了他一把。

还沉浸在自己伤心当中的大羊，耷拉着脑袋，道：“呜……”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态度却明显软化了不少，颜蓉又说道：“你应该消耗了不少力量，和他签订主从契约，没什么坏处。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

“随你吧。”大羊应了下来，看向殷予焱，道：“你真的会守护大家吗？”

殷予焱笑不出来，于是一脸严肃地说：“当然。”

他也不算是说谎，殷家原本就像是一个维护者的角色，与他本心如何不相关，他做的事确实为大家有益。

“那我和你签。”

殷予焱：“…………”他真的不想。

没有办法，他只好从自己的魂器中，挑出一把佩剑。

这把佩剑是玉制的，平日里他不常用，但却是他所有魂器中，最珍贵的一把，大羊也是个识货的，看到它的瞬间，错愕了一下，“这个……”

“是我家的传家宝。”殷予焱道，“既然是剑灵，也不能在太寒酸的地方待着吧？”

“…………”

大羊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叫羊婷。”

“哦。”

“ting是雷霆的霆。”

话音刚落，在玉剑上便刻出一个字，大大的“霆”落在剑柄下几厘米地位置，再眨眼，大羊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玉剑散发出一阵光芒，大羊算是正式入住进去。

殷予焱觉得有些怪怪的，刚把玉剑拿起来，颜蓉便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侧头看去，颜蓉的表情似乎很高兴。

“想试试看？”殷予焱把剑递过去。

颜蓉却摇了摇头，“大羊应该还没恢复，据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吧。倒是你，你真的愿意收下他吗？”

本来是不愿意的。

殷予焱看着她，神色也逐渐温和，他勾了勾唇，道：“朋友的拜托，我当然要听，还有就是……”

他把玉剑举起来，放在眼前，细细地看了一会儿，道：“难怪世上的人都想要剑灵，确实很不错。”

“嗯。”

“不过可惜了。”

颜蓉疑惑道：“可惜什么？”

“可惜我不常用这把剑，我爹说这个威力太大，我还不能驾驭。”殷予焱把剑递给她，道：“看到上面落的灰了吗？”

“哪里有灰？”

“再凑近点。”

“…………”颜蓉往前凑了几米，忽然隔着剑身，对上殷予焱的眼睛。

男人的眼底染上笑意，直勾勾地看着她，道：“笨蛋，这么好骗，传家宝是要炫耀给媳妇看的，怎么会让它落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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