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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上元心中一惊,忙在地上打了个滚躲将过去,见门口站了一个少年正怒目看着自己。那少年微圆的脸,看面相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俊秀,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

他欲要解释,那少年又道:“我看你这身衣服,也不像是缺钱之人,怎如此狠毒,还要杀人抢劫!”

钟上元苦笑道:“你误会我了,恰好译丞醒来,你若不信,且问问译丞。”言罢他退到一旁站定。

那少年狐疑看了他一眼,上前将译丞口中布条取下,道:“叔叔可曾有事?荆儿来迟了。”言罢又给译丞松绑。

译丞道:“荆儿快给人赔罪,那位小兄弟乃是过路搭救我等,不能拂了人家好意。”

一霎时,那少年面色发红,但他是个纯良的性子,对着钟上元一抱拳:“方才是我唐突了,给兄台赔个不是,还望兄台见谅。我名庞荆,不知兄台高姓?”

钟上元一同去给剩下几人松绑,道:“我姓钟,名上元。”译丞与庞荆对视一眼,道:“这次还要多谢钟兄弟高义。”

摆了摆手,钟上元道:“当不得当不得,庞译丞唤我一声小侄便是,且我不过是恰好碰到而已,若是我不在,庞兄弟也当为您解厄。”

打发几人去收拾做饭,庞译丞将门关上,道:“我听你说话似乎带有一点博陵口音,你可是博陵人,你又姓钟,难不成和沛国公家有什么关系么?”

钟上元点头道:“我恰是博陵沛国公家的。”

庞荆听闻他如此说,忙去捂他嘴,一时之间让他错愕不已。见自己失态,庞荆讪讪收手道:“如此言语钟兄以后莫要再提起了。”

见钟上元不解,庞译丞叹气道:“贤侄难不成不知晓么?前年沛国公府以谋逆犯上的罪名,包括妇孺在内,都已经抄家问斩了。”

钟上元闻言如遭雷击。

犹自不信,他道:“我家虽有国公的爵位,可从来都谨记祖宗教诲,不沾染朝堂分毫,怎的就与谋逆挂钩了!”

他浑身发抖,急火攻心,气的脸色大白,又因着一日一夜未进滴水斗米,当即晕死过去。

庞荆同庞译丞慌了神,只得将他安置下来。摸了摸他脉门,庞译丞道:“气急攻心,又兼之腹中空虚,故而晕倒,无有什么大事。”

庞荆道:“叔叔且去清点损失,我在这儿陪着钟兄弟便是,只是来这抢夺之人不知是何来历,此处虽出了中原,但也只在南境边缘,真想不到他们竟然如此大胆。”

庞译丞道:“我看那些人手法,颇似江东铁刀门的路数。若是寻常匪徒,怎么会留下我等性命,好在他们如今往南境而去,即便是有什么动作也不用我们去担心了。”言罢拍了拍庞荆肩膀便离去了。

钟上元恍恍惚惚之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看去时,四周俱是些白色云烟,隐隐绰绰之中,只觉着自家仿佛正立在一处高山之上。

他觉着那些云烟着实碍眼,似乎是响应他心中想法,不多时,那云烟便自己散去了。他这才知道自己所在何处。

那四周俱是大水,一片浩渺水波,让人分不清方向。他之所在,确实是在一座大山,他正在此山绝顶之上,临近九霄。

他想到绿渥所说,当即明白这当是元印一层上的长山连文与玄水连文显化。

这山如何他不曾去看,只是那水却令人过目难忘。这四周景象只要他看过去,无论多远,便如立在眼前一般。

只见浩荡水波从极天之上垂流而下,恍若奔马,在底层汇成一片不知深杳的渊海。

隔得远的,那水毫无波澜,沉静若渊,可那隔的近的,可谓是翻卷不息,两下里相撞,反而溅出碎玉无数。二者交界之处,又生出数不尽的漩涡暗流。

他如今这样,只能细细观察其中变化,然而与他而言,这些俱是分辨不清的。不多时,他便觉得头晕眼花,忙就此打住。这一中断,四周一切景致俱是散去。他也于梦中悠悠转醒。

一睁眼,便是一张看着自己的少年面庞。钟上元略显尴尬,道:“劳烦庞兄弟在一旁看顾了。”庞荆摆手示意他莫要如此说话,又断了一碗米粥给他,道:“钟兄似乎并不知晓近几年的事。”

钟上元靠着床头坐起,端起碗将米粥慢慢咽下,道:“我原在玄英山学道,可惜我无有天赋,被赶了出来,原想回家搏个功名,谁知家里竟发生如此厄事。”

庞荆知晓这事让他伤心,便不再提起,道:“能活下来也是钟兄的福气,且留着有用之身待来日吧,如今这世道不安生,不定哪天,钟兄大仇也可得报。”

钟上元别过话头:“我今年十六,正月十五生,庞兄弟多大?”

见钟上元别过话头,庞荆也乐见其成,道:“我也十六,八月生,还要唤你一声兄长。”

钟上元笑了笑:“此处离中原还有多远?”庞荆道:“还有五百多里路便到关州城了。”

“荆弟对南境地理知道些许吗?”钟上元原是随口一问,不曾想庞荆竟然知晓一些:“我叔父做驿丞这么多年,最喜欢研究地理。此处南归驿是南去之人回来必经的第一站,他这些年搜集了许多东西,自己编了一本南境的舆图和风物志,我有空时常看,元哥要瞧瞧吗?”

摇摇头,钟上元道:“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不过有空你要劝劝庞叔父尽早抽身,你既说他知晓很多南境地理和风物,那些人恐怕还会找上门来。”

庞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应下了,过了会又问道:“那元哥接下来如何打算的?”

钟上元略笑了笑:“自然是隐姓埋名活下去了,若是有能力,还要查查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庞荆虽然年轻,可他却不傻,钟上元衣着服饰皆是华贵,虽说是有些破损,明眼人看到都会知晓其身份不俗。且他又一路跋涉,一整日未曾进食,又说自己是被玄英山赶出来的,其中疑点颇多。既然钟上元不想说,他也就不多问了。

钟上元借口身子有些不舒服重又躺下,庞荆见了也不再叨扰他,带上门便出去了。

他仔细一思量,这才觉得不对。玄英山是大崇的国教,他叔祖再不济也是个元神真人,倘若沛国公府涉嫌谋逆,于情于理他叔父都应该知晓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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