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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针,就跟某些人怕蛇,怕虫子,怕密密麻麻的东西一样,没什么原因,生来就怕,投了一次胎还没转好。居修远说是我儿子,但除了一张脸,和我哪里都不像,喜好,性格,为人都千差万别,却是没想到在闹崩了之后,反而在这细微处找到了相似之处。
我第一反应是质疑:“之前大夫给你做针灸,怎么没见你怕?”
就我所见,修远起码做过两次针灸,一次是他在我家门前跪了三天三夜,一次是抗家法,两次我都在场,没见过他有什么表示。
“一直都怕的,只是知道这是为我好,没发作罢了。”居修远淡淡地说。
我半信半疑。之前我信他,纵使他说的话破绽百出,我也全盘相信,现在我疑之,连这种小事我都怀疑他欺我。我抽出一根细如牛毫的银针,打算试他一试,命道:“伸出手来。”
居修远听话地伸出了两只手,摊在我面前,双手修长白净,一副无害的样子。我试探性地轻轻扎了他手指,没反应,手很稳,脸上也没表情。再戳戳,还是没反应。一个不小心,我用力猛了,一滴血珠在针尖下冒了出来,他手指颤了颤,但很快又平稳了,反而是我,感同身受得手指蜷缩,连针都握不住了——看着真疼。
“父亲?”居修远疑惑地抬眸看了我一眼,示意我继续。
我不打算继续和自己过不去了,将针扔回了盒子里,盖上盖。居修远恐不恐针我不知道,我恐针是肯定的。我拒绝折磨我自己。我看向旁边盒子里的彻骨钉,推到他面前,简单概要地说:“用上。“
居修远思索了一番,请求道:”彻骨钉需打在脊梁,孩儿自己来怕力不能及,可否让术八助我?“
“你的人你自己指使,问我干什么。”我冷嘲。
居修远吹了一声口哨,三长两短。没过两分钟,我听到头顶的瓦片松了,然后一个黑衣人就跳了下来。我抬头,果然看到了一片方方正正的夜空。“记得等下离开时把瓦片铺回去。”不得不说,人的适应力是很强的,我现在对我儿子当着我面召唤出魔教的暗卫这件事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居修远一边把上衣脱了,一边吩咐道:“上彻骨钉。”
“几个?”黑衣人问。
居修远抬起头,像询问似的看了我一眼,见我没回答,说道:“七。”
彻骨钉,光听名字就令无数江湖豪杰闻风丧胆,而知道它厉害的,就怕得更紧了。打入人的脊梁骨,那痛楚真是字面意思的深入骨髓,封住内力这个功效也让人恐惧,而彻骨钉的置入和取出都非常危险,一个不慎都会造成高位截瘫。它的出现不是作为武器,而是刑具。
“属下冒犯。”那个叫术八的暗卫从脖颈顺着脊梁摸到了尾椎,像在确认骨骼的位置,半响,他一个个地用内力把彻骨钉打了进去。隔山打牛,好功夫啊,我感慨道,而居修远还在他之上······我那次把自己内力渡给他真是献丑了。
居修远没喊,死咬着下唇,唯有额头渗出冷汗。七个彻骨钉都打了进去了,居修远才捧着虺龙鞭,膝行至我面前,“劳父亲教诲。”
我瞧了一眼他的脊背,上面遍布认祖归宗时所受家法的痕迹,伤痕累累,我接过鞭子,却找不到一处光滑的皮肤可以下手。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试着硬下心肠,挥下第一鞭。那虺龙鞭真是不同凡响,才打一下,就刮掉了一层血肉,令我再也下不去手。
武者对战,如两军相接,各持兵器,我没有心理负担,可像现在这样,我持鞭站立,另一人袒背跪在我身前,任由我责打,我怎么下得了手。
“父亲?”修远见我放下虺龙鞭,疑惑地叫了我一声。
“关于你的目的,还是不能说?”
“孩儿确无所图……”修远语气苦涩。
“那我之前提出的疑问,你能回答我了?”我道。
修远不言。
“我赶你也赶不走,打你你也不说真话,我打你有何用。”我捏着他的下巴说,“我也不想和你彼此折磨了,但有几点要求你一定要给我遵守,不然我先打死你,再同族里解释。”
修远点点头,“请父亲明示。”
“别伤害我的朋友。我和他们相识多年,情同手足,如果你伤了他们中的一个,我必为他们复仇。”
“这是自然。”
“休害芍城内大大小小无辜百姓性命,尤其是老弱妇孺。他们安居乐业,安稳度日,就连官差吏卒也是武功低微之辈,干扰不了你们的大事。”
“小事。”
“暂时没别的了,你下去吧。”
“是,孩儿别过父亲。”居修远起身时,脚步还有些虚浮,是术八扶着他离开。我抬头看了一眼屋顶,已经被补好了。动作倒快。
第二天我起床时,发现居修远跪在我房间阶前,向我问安。我目不斜视地避开了他。我早就跟他说过无须晨昏定省,现在这幅模样,做戏给谁看呢。
……
“小妹实在是太过操心了,连让我下地都不给,我皮糙肉厚的,哪有那么娇弱,倒是继续在床上卧着,快要卧出疹子了。你帮我劝劝她——韶虞!韶虞,你有听吗!”
我猛然回过神来,看到邬向明不悦的脸,连忙赔笑:“抱歉,我刚才有点走神了——给你赔罪了。”我边说边麻利地剥了一个荔枝给他,堵住了他准备抱怨的嘴。
邬向明吃了荔枝,对我没气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妨一说。纵然我帮不上忙,也可以听你发泄一通。”邬向明比我们几个都大,家中又有妹妹,当惯了照顾人的角色,自和我们熟识以来,就非常理所当然地把我们都划为了需要照顾的弟弟妹妹,知心哥哥这种角色当得非常顺手。
“没有的事。”我强笑了一下,触及邬向明严肃的目光,知道瞒不过,笑容又淡了下来。“明哥,辛鸿云夺宝伤你,你恨吗?魔教横行霸道,你怎么看?”
“技不如人,他伤我我不怨,只要不伤及旁的百姓就好——你突然提及魔教,是因为你儿子?”邬向明一针见血。
“瞒不过你。”我叹了口气。
“魔教子弟数万,若算上在魔教名下产业营生者,人数更是不知几许。常言道法不责众,武林盟逮人都只会对着有名有姓的来,对寻常教众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韶虞,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我苦笑了一声:“若我说,我发现他不仅是寻常教众呢?”
邬向明沉吟数秒,摇了摇头:“江湖上并未有他的名声……在你飞鸽传书告诉我之前,我根本没想到余容会有儿子。”余容早已人过三十,依旧艳名不减,看着仍似花信之年,还能迷倒又一批新出炉的少侠。谁会知道,她已经有了一个和她的裙下之臣差不多年纪的儿子?被那群愣头青知道了会如遭雷劈吧。
“韶虞,你发现了什么?”邬向明问。
“我······子默查到了他和魔教现在还有联系的证据,他现在还在为辛鸿云办事。前几天我和他把一切都摊开说了。他承认了,但是具体的我怎么问也不肯说,只让我罚——我该怎么办?”我以手扶额,逃避般遮住了半边脸,不想被人见到我此刻的表情。
这事不可谓不严重。邬向明宽厚的大寿迟疑地落在我肩上,我可以听出他语气里的凝重:“韶虞,你当如何?”
我当如何?
他是我儿子,他对我很孝顺,惹我生气了不消说都会主动捧着藤条请罚。
他是魔教人,他忠于辛鸿云,到现在为止他嘴里都没有吐露过半句实话。
我当如何?
“我不知道······”我迷茫道。
“你在乎他。”邬向明缓缓道,“你不想伤他,所以才痛苦。”
“是。”我承认了,“我封了他内力,准他留下,我做得对吗?”从前天晚上起,我就没睡个安稳觉。我怕我太过心慈,害了身边人,又疑我是不是太狠,伤了他的心。左右两难。顾此失彼。
“到目前为止,我和你那儿子只有一面之缘,我不了解他的为人,不好说。”邬向明苦笑了一下,“我怕你养虎为患,想劝你——我也开不了这个口。”
劝父杀子——这种灭绝人性之事,只要是稍懂礼义廉耻的人都羞于启齿。
邬向明沉默了一下,换了个话题:“这话你跟逸春、星剑他们说了吗?”
我迟疑地摇摇头:“我只告诉他们最近可能不太安全,多加提防,子默也会暗中照看他们,应该不会有事······我没想好怎么说。”
我跟岑子默说了我想把柳修远留下来时,岑子默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问我脑袋里是不是塞满了浆糊,没事去学东郭先生,也不怕被中山狼吃了,骂了一炷香时间,才停了下来,气冲冲地拉着我准备去找另外几个人说明情况好做准备。我迟疑了。
小妹她亲哥刚被修远的顶头上司重伤,小妹不迁怒于他都不是小妹了,而蓟逸春结了婚后就化身妻奴,和小妹同一个鼻孔出气,一起迁怒的可能性很大,星剑和竺女侠同属华山门下,嫉恶如仇,得知真相后对修远有好感的可能性为零,这么一来的话,修远几乎要被我的朋友圈集体横眉冷对了。
温言软语不一定能使恶人向善,但恶声恶语只能把人推开。
我让岑子默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怎么说。
岑子默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活像上奏斩妖妃失败的比干看帝辛。最后,岑子默还是听了我的话,只是他说“随你”的时候,语气重得能把牙齿都咬碎。
邬向明这个资深妹控,一听到妹妹不安全,就把身体直起来了。“这不行!你瞒一时,他们就多一分危险。你必须要说!”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不跟你玩笑!他们若不了解情况,便时时都可能做出错误的判断来。我吃了那么多年盐,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一点,隐瞒只会导致其他人身处险地!”
大哥果然是大哥。我承认他说得对:“我今晚就说。”
邬向明上下看了我两眼,确认我不是骗他的,最终点点头:“千万记得。”
我出了南房,突然看到了居修远徘徊在游廊上,以他的位置,我进出都一目了然。被窥探的不悦感油然而生,我恼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修远踌躇两步,走上前拜了拜:“孩儿见过父亲。孩儿······只是想见见父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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