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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父亲抓紧了。”居修远走近一把搂住了我的腰。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想干嘛,突然视线变高了,身体也陡然一轻——

居修远从断崖边上一跃而下,顺着这天造的滑梯疾走。

清风在我的耳侧呼啸,崖边的那棵枯树越发渺小。

我不自禁地把居修远再搂得紧了些。低头看去,满地青黑撞进我的眼帘,越来越近,颜色越来越鲜亮,细节越来越丰富。一开始脚底的只是光秃秃的岩石,后来石缝里长出了地衣苔藓,甚至顽强地钻出了一朵迎风招展的白花儿,再后来,我再次踩到坚实的大地时,头顶已有绿阴遮蔽。

我也会一点轻功,但这种跳悬崖的极限运动,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真够刺激的······我看着居修远汗都没出的小脸,忍不住笑了笑:“你故意的?炫耀?”

修远不接受我的指控。“孩儿习惯如此罢了,并非有意为之。”他辩解道,“走小道下山也可,但要多出一个半时辰的距离,不如这样方便。”

“行了,我又没怪你,焦急什么。这样挺好玩的,若能我还想下次多来几次。”我打断了居修远的话,环视了一回,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比起除了石头还是石头的潺湲山看着舒服多了。“你常来这里?”

“是。”修远也跟着环视了一遍四周,语气中带了一丝笑,“教主以前有时会带我们来这里。”

“来打猎?”我随口问。

“父亲明智。”

“这里有老虎吗?”

“此处并无凶猛野兽。”修远摇了摇头,“教主房中有一张虎皮,听闻是教主年少时在此间狩来的,但自教主带我来这起的第一日,熊、虎、豺、狼就已绝了迹,平日不过只能猎得了些獐子、兔子,想要猎头野猪都要往更深处走。“

一群会武功的人类在这,大型食肉动物能不跑吗?我一边腹诽,一边想了想现在干什么好。打猎是项好运动,但我现在没内力,也就用不了武功,也没有弓箭之类的工具,真去打猎的话我只能在他把猎物抓回来时尬笑和鼓掌······

“这里有溪流吗?”我问。

修远想了一瞬。“前面不远确实有条小溪流,不出一里路就到了。”

“那就行了。”我拉着居修远往前走,“我们去看看有没有鱼虾蟹可以抓来吃。你还没见识过我的手艺吧。”

“父亲,我有一言。”修远突然停住了,我怎么拽也不拽不动脚步。

“嗯?信不过我?”我发出一个疑惑的鼻音,“我的厨艺可是一流的。”

“孩儿想说的不是此事。”修远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来,可是细看眼里却有笑意。“父亲走错了,不是那个方向。”

我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那就劳烦你为我指路吧。”

······

两个时辰后,我和修远带着满怀的收获进了伙房。我狐假虎威把伙房里原来的伙计都赶了出去,只剩下居修远一个来帮我。伙房里柴米油盐酱醋茶应有尽有,我按着自己的喜好做了几盘家常菜。

虾是鲜河虾,扔进冰镇的黄酒里泡着,再淋上自制的卤汁,口感饱满、回味悠长。

鱼是山里溪流中寻常见着的那种小鱼,不过一指粗细,腌好入味后扔进油锅里一炸,连皮带骨一起吃,刺都不用吐,非常香脆。

田螺个个个头都大,也少泥沙,单单用盐焗把它的鲜味吊出来就足矣。

而剩下点河虾和田螺,被我加上厨房里的冬瓜片,滚了一锅河鲜汤。

我望着满桌子的菜,成就感油然而生。“怎么样?”我瞧着修远夹了只虾,殷勤地期待着他的评价。

“好吃。”修远毫不吝啬地夸奖了我的厨艺,“既有虾的鲜香,也有酒的洌香。”

“醉虾吃的就是一个新鲜,一定要活。我都很久没吃了。”我夹了一只醉虾放进修远的碗里,夹了一只给自己,接着用筷子敲了敲修远的碗沿,“快吃。晚了一刻吃都不是那个味了。”

修远略显拘谨地跟我道了声“谢谢父亲”,礼尚往来地也给我夹了只醉虾。“父亲也动筷吧。”

“好。”

这满桌菜都是我们刚刚从河里捞的,虽不名贵,却有十足野味,再加上还有劳动所得的美味加成,我尝起来自觉是不输于任何山珍海味。我左吃这个酥炸小鱼滋味,右尝那个盐焗田螺味鲜,都觉得不错,便都往居修远碗里夹了。

我每夹一次,修远就说一声谢谢,到后来,修远似乎也觉得无奈了。“孩儿自己来就可以了,不用劳烦父亲。”

我略觉不好意思。“那你······就自便吧——话说我做得怎么样?菜还可以吗?”

“圣人有云,君子远庖厨。可是父亲不惧世人偏见,有着这一手出色的庖丁之艺,实在难能可贵。”修远看向我的目光非常真诚。

“我从以前就发现了,你恨擅长吹马屁啊。说,你是不是吹辛鼎天马屁吹习惯了!”我问。

“修远所言句句出自真心。”修远眼里含笑,没在意我调侃意味居多的逼问。

日光融融,菜肴上佳,同桌吃饭的人脸上也挂着笑意,我却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思来想去,最后将思绪落在了修远似乎比平日更加红润的脸色上。我放下筷子,伸手探了探修远的额头,很暖和,但分不清是太阳嗮的还是真的他体温高。我又拿自己的额头比较了一下,终于确定,修远的体温确实高了一些。

“你在发低烧?”

修远闻言不由得也拿手背碰了碰自己的额头。半响,他放下手,摇了摇头,“父亲多虑了。估计过会儿这点热就能退下去了。”

“还是再去找子车夫人看看吧。”我有点不放心,现在是低烧,就怕放着不管低烧就烧成高烧了,“果然还是你太早离开药庐了,你该再躺多几天。”

“不用!”居修远脱口而出。

我侧目望去。

居修远有点尴尬,半响才踌躇道:“不用麻烦夫人了,这点小病小痛,回去躺躺就好,习武之人哪有这般娇弱······”

我继续瞧着他。

“真的不用。我住所备了些常用药,我回去吃颗药丸就行了。那些药丸都是子车夫人做的,效果是一样的······鸿云好面子,现在去药庐会撞见他的狼狈,鸿云会不悦的。”修远不停解释。

“我觉得辛鸿云挺在乎你这个小师兄的。他应该不至于为了这点破事不给你这个师兄看病。”我开口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你真的不能说,直白地告诉我这是机密需要保密也行,就是别再骗人,我真的不想再尝试一遍被人欺骗的憋屈滋味。”

“我不能继续呆在药庐里——”修远直言了,“我走鸿云留在这,鸿云倒下了我来处理教务,都可以。但我们不能同时倒下,这会生变。”

“那辛鸿云为什么还会让自己受伤?”我问,“他既然知道内部不稳,还眼巴巴把自己送上去让人打?”

修远沉默了一瞬。“师父的怒气,不是我,或者鸿云所能控制的。”

“他打过你吗?”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

“偶尔。”修远看着我的脸色,补充道,“师父近日功法行错才会心性大变,以往师父执鞭不过为了行教导之职。”

“你很敬重辛鼎天。”我说,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我突然觉得累了,不想再慢慢磨了,直接把一切都挑明了讲,“如果我让你在我和辛鼎天中选一个,你会选谁?”

修远愕然。“您与师父在我心中并不相同,无须比较。”

“我们当然不一样。”我扯了扯嘴角,“武功、地位、为人、处世,我们无一处相同。他为黑道魁首,我不过一普通商贾。乍一眼看,我们风牛马不相及,可是这就是问题,辛大教主杀人如草芥,他挥手夺取一条人命时不会想到如我等蝼蚁也有生存的权利。”

“师父知道您是我生父,他不会杀您。”

“光不杀我有什么意思。他随手杀死的一个村姑可能给我捧过水,一个店小二可能曾和我聊过天。而那些人的性命,我都在乎。除非他再也不杀好人、弱者,但这可能吗?”

修远默然。

“我和辛鼎天不是一道上的人。你不可能同时在我们两个处当着孝子和好徒弟,因为我们从根本上想你做的事就不同。你得选一个。”我敲击着桌板,提醒居修远。

“我也杀过无辜,在父亲眼里,我算什么?”片刻沉寂后,修远抬起头,问了一个我没想到的问题。

我想了很久,才给出答案:“没教好的孩子,不懂事的刀,对世界还没有正确的认识,偏偏实力强横,管不好会有大麻烦。”

“可我不觉得我以往行事有错。”修远直视着我,这还是他第一次和我硬碰硬地顶,“我认为我是对的,父亲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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