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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春阁里种植有许多春季花期的花朵,桃花、杏花、杜鹃花、梨花、水仙花、迎春花、山茶花、芍药、丁香花、白玉兰数不胜数,精美繁复的木雕更是比比皆是。在其中里漫步,每一步都有花香,每一刻都是春天,这就是奉春之名的由来。
儒雅白衣男子有着满头的乌黑长发,用了一根尚带有娇小花朵颤颤巍巍绽放的树枝束起,腰间挂有一根不知从哪折下的三尺树枝。
白衣男子看着房间周围的布置,轻声道:“奉春阁就是一个好地方,看到有这么多花朵挨过了严冬,能够在春天盛放,我就很开心啊。把手拿开把棋放下。”
坐在白衣男子对面的路灿灿地把白衣人的白棋放在一个黑棋虎口,收回自己的手。
白衣男子看都没看棋盘,随意落了一子,依旧将路控得死死的。
“投机取巧可没用。”白衣男子含笑道,“今三夏皇子加一位新伊布坦公主会面,左有神话窥伺安危,右有圣会大举来动。我曹延身为经家弟子,以主持公道为己任,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哼,说得这么大义禀然,前年贝凉被逼到往蒂玛尔兰赴死的时候你不出来主持公道?昨年圣会发动天降使桂鱼郡百姓受难流离失所的时候你不出来主持公道?”路实在是想不出来活棋了,随手落了一子,对曹延鄙夷道。
“贝凉是神话朝府两方角力,桂鱼郡是碧原晴空谋划江湖,你说我一孤家寡人,惹得起哪一个?这柿子啊,还得挑软的捏。”曹延微笑道,“我读了这么多经典,又不是不知道,‘小人大器’的道理。”
“?”路一脸懵逼。
小人大器是什么鬼东西?我这么多年读的都是假书?
“你昨年都不敢动圣会和神话,怎么今年又敢说他们都是软柿子了?”路提醒道:“你想要和圣会神话掰手腕,看着你我合作同是一根绳上蚂蚱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要和大象掰手腕的野狗,小心最后别把自己狗腿掰断了,到最后得不偿失。”
曹延轻笑摇头:“圣会创立逾千年,为天下豪杰所惧。却早已有腐朽不堪、祸乱丛生之像。圣会虽然强大,然抱啃老木,枯糟不知变数,今迎回寒燚,已是取祸于己身,正是残破老朽之躯。观今日之时局,圣会外强中干,不值一提。”
路揉了揉额,语气严肃:“我不认同你的看法。圣会虽有诸多弊病,但绝不是看上去那么老朽不堪。如今寒燚来到,他们更是会齐心协力,剑指一处。”
曹延自信道:“寒燚乃取祸之道。你待观之,不出二十载,圣会必败。”
“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活一个二十年。说正事,”头发花白的路喝了一杯茶,润了润嘴唇,正色道:“我把我所知道的神话告诉你,你安排我离开岐巍。只是,我怎么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把我送出岐巍,可不比在岐巍找到我。”
路和曹延同时将视线放回未完的棋局。
“圣会天夏所属已在星历元年腊月晦余覆灭,圣会已无力在天夏内轻举妄动。”在路惊异的目光中,曹延微笑道,“今日前,神话还可进入天夏,然今日后,神话在天夏将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虽然今天,他们把岐巍围的水泄不通,但相对的,我能进来,当然也能出去。”
路挑了挑眉,掩下眼底惊异,不过他还是对曹延后面的话略感有些好笑,于是上身缓缓前倾,声音微低:“曹延,你凭什么?”
曹延微笑抬手止住路前倾的上身,道:“你只知我是经学家,天夏的太学学生,却不知我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路缓缓坐好,注视曹延。
曹延看向棋盘,拈起一颗白子,举起对路笑了笑,道:“该我走了。”
路有些不解。直到曹延一子落盘,随着“啪”地一声,那颗在市面上连一文钱都值不到的白子落在棋盘上,却像一颗星星坠落棋盘,仿佛将整个棋盘上的所有白子都连接起来,一瞬间几乎所有棋子都在躁动。
棋盘隐有天外之声。
路忽然口干舌燥起来,下意识舔了舔湿润的嘴唇,上身微微后仰,让自己更远离,眼睛却死死盯着棋盘,一刻也不放松。
于是他看见,棋盘之上,有白雾自每一颗子笔直升腾而上,穿过屋宇穿过九霄穿过凡界的隔膜,直达上界。
曹延微笑道:“长生不死,察天下事,落子为气,算无遗策,世称‘仙人’。这个身份,你可满意。”
他用的是陈述句。
“呼。”路缓过神来,用力地吐出一口气,他深深地看了眼曹延,起身拱手行礼:“图腾再会”,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份薄薄的信封,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路没有问什么“你不怕我告密”或者是“你不怕我杀你”之类的愚蠢问题,因为他已经明白,他们必须合作。
“有点少啊。”曹延拿起信封摸了摸,只要一张纸的手感。
“这里面已经是神话在夏陆的大部分布置了,”路一边离开一边道,“神话并不知道我得到了这份名单。”
“最后提醒你,”路站在门口,缓缓道,“你所看到的,只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至于我为什么敢笃定你这个‘仙人’也算不透他们,我想你应该知道答案。最后,”路回头,白发苍苍落魄模样的中年人,忽然咧着嘴笑了,“活着。”
曹延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他看着路,微笑着点了点头。
……
思照客栈之外,一处酒楼之上。
五个布衣男人分坐于酒楼上下,一个个眼睛都有意无意地向思照望去。
待一人酒足饭饱后,他提起旁边的沉重木盒,笑着让老板找了零钱,然后向东而行。
其余四人皆虚举酒杯,倾了一地。
……
西阳道某处宅邸厅堂中,一张巨大的岐巍城市沙盘前,站着于宋与数位中年男子。
“术家车驾到了东华门外?”于宋负手查看沙盘,缓缓开口。
“快到了,”身着蓝色长袍的中年男子——郇嘉皱眉道:“只是这术家车驾实在是太诡异了些,怎会今日出现在岐巍?着封山令解除也才十二天啊。”
“这辆车疑点很多,没搞清楚之前,必须要把他们挡在岐巍外。”于宋揉了揉眉头:“但是声首座和木首座在岐州的雁门、上原两郡布置,肖仪在城里设置记号,他们一时半会儿都赶不回来。”
“三夏皇子已经进城,玉公主的行踪没有探查到,”郇嘉皱眉道,“首座,岐巍已经太多人了,人多则事生变啊。”
于宋点头道:“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们的第一要务依旧是保障从岐州到清心岛一路的通畅,等待并救援逃出生天的圣会弟子!无论谁来,这都是不会改变的。”
“听于首座的话,本宫倒是不该来了。”悠然女声忽然响起。
堂内圣会众人声音一顿,然后数道强横气息迅速铺展到整座宅邸之中。十数位气息悠长的披甲武夫迅速赶到,拔刀列阵堂前,杀气弥漫。
“玉公主远至,乃我圣会贵客,请入堂内上座。”
与众人的严阵以待不同,对于这道越过了圣会所有防御措施的女子声音,于宋面不改色,平静出声邀请。
于是莲步轻移,一位女子绕过照壁,款款来到严阵以待的圣会众人身前。
是怎样一位女子呢?
似乎从“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到“瓌姿艳逸,仪静体闲”,尽天下之辞都不足以形容,到最后只能由衷赞叹一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然而最引人注意的不是女子的美丽,而是女子身上的雍容华贵的气质。让人生不出半点儿觊觎之心,只有发自内心的尊重、敬仰。能够纳如此绝色与尊贵于一身的女子,千古以来,唯有一位。
申夏长公主,玉公主。
玉公主莲步轻移,衣袂随动飘飖。
于宋遣退披甲武夫,令郇嘉等人皆退至堂下,而后向玉公主行礼:“请玉公主上座。”
玉公主经过侍立两侧低头站立的披甲武夫,进入厅堂,对于宋回礼。
两人落座,于宋微笑道:“老夫也是才知道玉公主亲至岐巍,不曾远迎,还望玉公主勿要怪罪。”
玉公主淡淡道:“本宫今来岐巍,全系国事所托,圣会江湖宗门,今本不应相见。却不知于首座在岐州布下天罗地网,所欲何为?”
“仅是自保而已,”于宋摇头道,“绝无侵扰皇子之意,还望玉公主慧眼明察。”
“本宫可不记得,圣会有岐巍的产业。”玉公主缓缓道。
早在决定来岐巍时,于宋就知道这一趟一定会碰上玉公主,于是道:“在下愿令我圣会一人,隐秘保护皇子安危,以表诚意。”
玉公主看向于宋。
“李青煌。”
玉公主眼神微动,显然她也知道这位昨年在蒂玛尔兰出尽了风头的剑仙。让李青煌随同保护自然可以,但是,这还不够。
“圣会所有在岐巍之弟子,必须退出,”玉公主檀口轻启,“五日。”
于宋略微皱眉,道:“术家车驾已入岐巍,不知来由,我圣会可为玉公主解此忧。”
“本宫自有办法,不劳于首座费心。”玉公主凤目投向于宋,“圣会在天夏遇到的事情,本宫也是知晓一二。”
于宋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愕然。
玉公主怎么会知道!?
“至于岐州其他郡县,本宫不管,只是岐巍,五日内不得有圣会弟子,稍后,本宫会派人送你们出城。”玉公主最后说道。
圣会可以在岐州其他地方接应圣会弟子,但不能在岐巍。玉公主是担心圣会刺杀秦峥以报复天夏,所以才会有这一提议。
于宋明白了玉公主的意思,想了想,他觉得也能接受。只是对于玉公主为何知道圣会在天夏的弟子被连锅端这件事还有些耿耿于怀,于是不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想要的结果已经达到了,玉公主起身离开宅邸。
只留下眉头舒展不开的于宋,独自坐在堂上,愁绪万千。
“这姑娘,有碧原晴空当年的风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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