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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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别说，我做毛血旺真的有一手的！”

一个很大的鸳鸯锅摆在桌子上，左边是辣油翻滚的毛血旺, 右边却是乳白色的鱼汤, 汤里是提前煎过的, 黄河大鲤鱼的鱼头鱼尾。

两边汤都沸腾了，咕嘟咕嘟冒着沸腾水泡, 香气扑鼻。

“不过刚从西藏那边回来, 还是缓一缓比较好。不然肠胃受不了。”

鹿书橙在兴致勃勃分筷子，甚至细心给卫洵的貂崽也准备了一个小碟。一张大桌上摆满了各种食材, 片好的鱼肉, 牛羊肉, 虾滑菌菇，各种丸子，最显眼的是一大盘卤得恰到好处的卤牛肉，卤牛蹄筋。

桌边从左到右, 坐的分别是卫洵, 茅小乐和王澎湃, 鹿书橙坐到最后一个空位上, 给自己调了份小料。

茅小乐殷勤给卫洵递了筷子，问道：“卫老师，你喝什么？”

卫洵道：“果粒橙吧。”

之前安雪锋离开以后, 茅小乐他们就回来了。归途旅社里目前三个人, 除了鹿书橙外，卫洵差不多都认识。王澎湃更是老熟人。

虽然他的脸和当时在醉美湘西时候看起来不一样, 但他这体型, 他的说话风格, 卫洵很快就对上了号。

鹿书橙贴心给卫洵准备了一个男款换衣手环，只要随身戴着这手环，从动物变回人后自然就会穿衣服。之前卫洵疑惑的，对安雪锋为什么变成人后就有衣服的疑问迎刃而解，他身上应该也有类似的道具。

相比之下，茅小乐就让卫洵觉得有点陌生。当茅小乐站在卫洵面前，面红耳赤，磕磕巴巴介绍自己就是茅山道士的时候，卫洵印象的茅山道士完全碎了。

他印象里的五年书粉，茅山道士应该是个脾气很好，很有耐心，很积极乐观，从来都只穿道袍的年人。

而茅小乐……有点过分年轻了，看起来顶多二十岁。也许不到二十，他看起来有点小小的，比卫洵个头还低。

“你多大了？”

卫洵换好衣服，简单和茅小乐聊了几句。

“我二十了！”

茅小乐像汇报一样响亮道。

“哈哈哈，是虚岁二十啦。”

从旁边经过的鹿书橙笑道，她变成了一头大白狼，叼着菜篮子轻快经过门边，篮子里是一把沾着土的水嫩小葱，几把水灵灵的小青菜。

“茅小乐十四岁那会就开始向我们强烈安利三水老师了。”

“鹿书橙！”

茅小乐恼羞成怒，去揪狼耳朵。大白狼也不躲，反倒顺着茅小乐的拉扯把头伸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望向卫洵，尾巴摇摆，看起来不像狼，倒像是一头大号萨摩耶。

卫洵试探的伸出手来，她竟然还真把头伸到卫洵手下，温顺蹭了蹭他的手心。

不得不说，正常人初到陌生的地方，遭到热情的招待，可能会觉得尴尬不自在。卫洵虽然不会，但他想，哪怕自己是正常人，恐怕也不会觉得尴尬。

认识五年的‘小’书粉，帅气又有一些可爱的白狼，让人很能放松下来。

归途的人是在很认真的招待他，不希望他在这里感到不自在。

为什么呢？

卫洵心升起疑惑，他信奉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要是因为他是新队员，才对他这么好，那他现在还没加入旅队。

而且和茅小乐谈起来时，茅小乐虽然很期待很高兴，却没有催促，而是郑重让卫洵再想想。加旅队是大事，不要轻率了，并不是特别急切的要求。

如果是安雪锋临走前跟这些人说了什么……到底是发自内心的热情招待，还是应付差事，卫洵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鹿书橙茅小乐他们都是成名已久，历经厮杀的大旅客，和他相处时却是相对平等的关系。甚至有点点舔的感觉。

倒也不是贬义词的舔，就是他们说起话来真的很好听，让人不自觉就生出好感。鹿书橙更是以狼态行动，迅速消除生疏感。

他们图什么？

卫洵不太明白。

天生热情，对所有人都这样？不应该吧。

可他一个新人旅客，哪怕表现再优秀，在新人鹤立鸡群，但在顶尖旅客眼里，应该也不至于太独一无二。

光说完成旅程主线，获得专属武器这件事。虽然很难，但就在刚刚，茅小乐期期艾艾，邀请卫洵留下来吃晚饭。在卫洵同意后他高兴的不行，问卫洵能不能吃鱼，喜欢吃什么鱼。

在卫洵随口回答后，茅小乐兴冲冲拿出了一个铜盘，浅浅的装上水后，一挥杆，竟然从这铜盘的水里钓出一条黄河大鲤鱼来！

“我能看看吗？”

卫洵大感好奇，在茅小乐允许下他拿过来铜盘观察，发现它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颜色黯淡的铜盘，顶多只有一指深。而卫洵拿到它后，没有看到任何道具说明。

要么这不是道具，只是一件寻常物品。

要么这是个人专属道具，旁人拿到后无法窥视到它的名称与功能。就像卫洵的狂徒之刀，别人捡到以后，除非用特殊的办法，否则是无法看到它的名称的。

但是铜盘装水钓鱼这典故，卫洵是听说过的。

“这是左慈的铜盘？”

左慈是东汉末年的方士，《后汉书·左慈传》记载，左慈善魔术，尝与曹操宴，操欲得松江鲈鱼，慈以铜盘盛水钓之。

左慈的铜盘盛上水后，能连接所有江河湖海，无论卫洵想吃任何河鲜海鲜，茅小乐都能给他摸出来。

卫洵对海鲜河鲜没太大兴趣，他更感兴趣这个铜盘。

茅小乐只说吃的上面，但卫洵觉得这铜盘另有更恐怖的作用。

这铜盘，能不能将人转移到各大江河湖海？

又或者，如果有人藏在水里，或者有什么重要东西藏在湖底海底，茅小乐是不是都能用铜盘钓上来？

稍一细想，它的作用多的惊人。尤其是茅小乐回答道：

“对，它是我的一件专属道具。”

一件。

卫洵敏锐注意到茅小乐的话，也就是说，他不只有一件专属道具。

卫洵摆出了他的狂徒之刀，和茅小乐探讨。茅小乐见卫洵竟然把狂徒之刀拿了出来，顿觉他信任自己，高高兴兴把一堆有关专属武器的东西全告诉了卫洵，包括专属武器的分类。

纯粹攻击类，纯粹辅助类，规则类，因果类等等。

卫洵这把狂徒之刀，算作纯粹攻击，很适合作为武器，将来单攻最强。

茅小乐这个铜盘，还要他的鱼竿，都算作规则类的。铜盘的规则，是能连接到这世间一切的江河湖海，鱼竿的规则，是水下各物皆可钓。

两件，光是铜盘和鱼竿，就是两件专属道具了。

卫洵暗自吃惊，他记得茅山道士和他讨论左慈这人物时，大概是在三年前，他写《茅山道士之古墓惊魂》的时候，茅山道士就暗搓搓明里暗里跟他暗示，说这里的主角茅三五，探左慈墓应该探出个铜盘来。

茅小乐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很有可能他那时就得了铜盘和鱼竿两件专属物品。今年他虚岁二十，实岁十九，三年前就是十。也就是说茅小乐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完成过两次旅程主线了。

这实在是年轻的惊人，藏北的盲人少年徐阳年纪也小，十五岁，但当时的茅小乐也不比他大多少。

“你进入旅社多久了？”

他们拎着鲤鱼向厨房走去，路上时卫洵好奇问道

“有十来年吧，是挺久的。”

王澎湃笑眯眯接了话茬，胖肚子上系了个围裙，如果再戴个厨师帽的话就很像饭店里的大厨：

“当初小乐刚来的时候就是个孩子，队长带他出去，别人还以为他是队长小孩呢。”

“我现在成年了！”

茅小乐咬牙切齿，边说边迅速看了眼卫洵，他不想被三水老师当小孩，他可是个成年男人，绝对可以保护三水老师安心码字的！

保护……好像，三水老师也不需要他保护。

想到卫洵在藏北旅程的表现，茅小乐又是高兴自豪，又有点淡淡的忧伤。他原本想的，自己外出旅行打工，三水老师在家码字的梦想，好像破灭了。

唉，原来三水老师是这样的人，也难怪，他这么喜欢到处冒险，怎么可能安心呆在家里码字呢。

尤其是现在，又加入了旅社，茅小乐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可能，再也看不到《茅山道士》完结了！

卫洵没注意‘少年茅小乐之烦恼’，他听了王澎湃的话，只觉得讶异。

十来年，哪怕按十年，十年前，茅小乐九岁。

九岁时候就被选入旅社了？或者更小的时候？

旅社有自己的选拔标准，但无论如何，导游都是群快死的人，旅客们都是群有坚定愿望，实现愿望的渴望异常强烈的人。

九岁的茅小乐，有什么一定要实现的愿望？但无论如何，他以九岁的年纪被选入旅社，还活到了现在，无论天赋实力还是运气，都是绝对拔尖的。

而这样的茅小乐，在鹿书橙和王澎湃面前并不骄傲自负，更像个大男孩一样，也就是说，他在归途里的地位，并不算最高。

还有实力与他相等，甚至比他更强的人在。

如果一整个归途都是这等实力，卫洵更无法了解，他们为什么会如此殷切对待自己。

究竟是在图谋什么？

卫洵不动声色，打算再看看。

一起吃饭是最能拉近感情，让双方都放松的事情了。鹿书橙和王澎湃掌厨，做了浓汤黄河鲤鱼锅和毛血旺辣锅两种锅底，饭菜一上桌，大家吃吃喝喝，气氛顿时热闹起来了。

“卫洵你尝尝这卤牛肉！”

鹿书橙热情推荐道：“这是我自制的。”

阔口瓷盘里的卤牛肉不像饭店外卖里那样，切得薄薄小片，而是一大块一大块的，看起来就很豪爽诱人。尤其是在毛血旺辣锅里一涮，沾上红油，香辣浓郁，酱香十足，肉质很好，瘦肉还有琥珀色的肉筋，软糯极了。

“当初你龙神水道那会，吃的牛肉罐头，之前我们也特别喜欢买那个。”

鹿书橙笑道：“之前茅小乐一箱一箱往旅社里搬，结果这罐头就涨价了。从‘红烧牛肉罐头’变成了‘归途旅队茅山道士最爱吃的红烧牛肉罐头’，直接从5积分一罐涨到了100积分一罐！”

“垃圾旅社，奸商，简直就是离谱。”

茅小乐悻悻嘟囔道，害臊得都不敢看卫洵了，咕嘟咕嘟喝茶，又加了块卤牛肉大嚼，那狠劲简直就像在嚼旅社的肉一样。

“真的，笑死了，这事当初霸榜论坛，茅小乐一出门，熟人见了就问‘茅小乐，你今天吃红烧牛肉罐头了吗？气的小乐不行。”

王澎湃乐了：“后来他不再买罐头吃了，队长看他好可怜，给茅小乐卤牛肉，结果，啧，嘿嘿。”

“那现在这罐头怎么改名了？”

卫洵好奇，他记得自己在龙神水道吃红烧牛肉罐头。这罐头是旅社给的新人旅行包里自带的，名字也就是简单的‘红烧牛肉罐头’，没有什么‘归途旅队茅小乐最爱’之类的杂名。

“队长找到旅社那边去了，这罐头就改回来名了。”

鹿书橙笑嘻嘻道：“不过就算改了名，小乐也不肯再买红烧牛肉罐头吃了。不过现在，我卤的更好吃啦，也不用买什么红烧牛肉罐头了。”

卫洵听了心微动，王澎湃他们唠家常般说的话，透露出来无数信息。

比如说旅社的物品，竟会改名涨价。

还有就是，安雪锋找到旅社那边，罐头竟然就把名和价钱都改回来了。

是安雪锋面子大，还是他实力够强？‘找到旅社那边’，安雪锋又做了什么？

打上去吗？还是谈判？

‘旅社那边’，指的是旅社主事人吗？还是其他？

卫洵还记得自己刚进旅程，醉美湘西那会，客服有【旅社受到攻击已解除】的提示。现在卫洵想知道，是旅社受到攻击，还是旅社主事人受到了攻击？

“你们还说我，当年橙姐刚进旅社的时候差点被拐走。”

茅小乐冷哼一声，开始反击，互相揭短：“她当时也是第一次旅程表现得好，被各大旅队看上，同样也被导游注意到了。当时互选会上就有导游联盟邀请她，她竟然觉得联盟听起来比旅队大，差点就加入导游联盟了！”

“旅客还能加入导游联盟？”

卫洵惊讶。

“当然了，旅队里能有导游，导游联盟里当然也能有旅客了。”

王澎湃呷了口小酒，摇头晃脑夹起块白嫩鱼肉：“不过那可不算什么好事，那些导游，嘿。”

“导游都该去死。”

茅小乐冷声道，一瞬间他眉眼满是戾气，但在卫洵看过来时又立刻收敛了，看起来像个努力收起獠牙的乖狗勾。

“我在最后第三景点接到任务，遇到三个导游。”

卫洵道：“安队说他们是匹诺曹，阴阳蝶和嬉命人，分别在牧羊人联盟和屠夫联盟？”

“什么？！你遇到嬉命人了？！”

王澎湃大惊失色，他不知道这事，深渊节点出现后直播就被屏蔽了。此刻他目光在卫洵身上打量，忍不住爆了粗口：“我他妈，真的，操。”

“没事，当时安队也在。”

鹿书橙安慰道，互选会上安雪锋提到嬉命人，她和茅小乐都听了一耳朵，大致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那帮屠崽子们简直就跟跳蚤似的，杀都杀不光。”

茅小乐煞气腾腾，眉眼桀骜，再不掩饰：“就该杀他们一个厉害的。”

“我听你们说屠夫联盟，嬉命人是屠夫联盟的首领。”

卫洵拧眉道：“屠夫，就是杀旅客的吗？但嬉命人没有立刻杀我……”

卫洵是在试探，他想知道自己除了痛觉缺失这点以外，还有哪点在安雪锋面前露了馅。

比如他把狐崽变得豹崽扔向安雪锋，而没有杀了它这点，是不是不符合嬉命人的人设。

这主人竟然想杀貂崽，简直不是人！

在卫洵旁边努力大吃的貂崽打了个寒噤，没理卫洵，继续努力啃大块的卤牛肉，啃得小脸上都是香喷喷的卤汁。

太香了，想杀就想吧，反正肯定得做个饱死貂。

“嬉命人没杀你，比杀了你更危险。”

王澎湃凝重道：“你知道丙九吗？”

丙九？那我可熟了。

“不知道。”

卫洵道：“丙九，丙字号第九的导游？”

“没错，其实每一名丙九，都是嬉命人悉心选择的。他在成为导游之前，都是旅客。”

王澎湃语出惊人！

每一名丙九，在成为导游前，都是旅客？

卫洵心如惊雷炸响，面上不动声色：“导游，不是被选进旅社内就是导游吗？”

“不是，被选入旅社的人，一开始都是旅客，只是被分为y类旅客与x类特殊旅客，x类特殊旅客，实际上就是导游的预备役。”

鹿书橙解释道：“只有x类特殊旅客，才能成为导游。y类旅客就是纯旅客。但传言说，嬉命人有特殊手段，能将y类旅客转变成为x类特殊旅客。”

“每一位丙九都是这样来的。”

她并没有细说丙九的事，只是用这事来给卫洵举例：“上一个丙九死了，嬉命人，或许想要再有下一个丙九了。”

怪不得安雪锋之前只以无痛这点来提问，倒是没有对他没被嬉命人杀死这点起疑心。

“原来还有这种事？”

卫洵道言不由衷道：“这太可怕了。”

这太妙了。

“你的意思是，嬉命人没杀我，是想把我做成导游？”

“有这种可能。”

王澎湃道，心里嘀咕。如果他真的是嬉命人的话，那可了不得了。

百晓生一直监视着印加太阳门那边的动静，虽然他现在和万向春一起主要追踪丙二五零，但太阳门那边的监视也不会落下。他没有传回动静，也就是说嬉命人的本体，应该还在太阳门里。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可怕了。

许多强大导游，都有自己的傀儡与化身，厉害的化身甚至能得到旅社承认，去带旅队。像追梦人就有多个化身，他本体去和安雪锋探查拉普朗日雪山，化身却可能在各个阶位，以导游身份带团，这也是旅社默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