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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冶金设备的,自是知晓一些冶铁技术。旁的不敢说,好歹能将大顺如今那矮胖的高炉改一改。
宴饮罢,李惟俭来了兴致,干脆去到外城的厂子里观量了一圈儿。早前造的机械都留了接驳传动带的接口,如今一个个由蒸汽机带动,效率自是远超人力。一众东家都是精于算计的,虽说抛费了些买煤的银钱,可省下的人力成本远超那点煤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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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来,李惟俭清早略略操练了一番,本想好生歇息一番,略略在侧花园与傅秋芳游逛一番,便心中长了草。
这人啊,忙碌惯了,忽而闲暇下来反倒有些不适应。因是他干脆进得书房里写写画画,待临近午时,碧桐进来禀报,说外间来了客人,姨娘傅秋芳已然迎了出去。
来了客人?没叫李惟俭,单只傅秋芳迎了出去,料想来的必是王熙凤了。
李惟俭搁下铅笔,起身方才行到庭院,便听得欢声笑语遥遥传来,随即便见一行莺莺燕燕进了正院里,那当中笑意盈盈、神采飞扬的,可不就是王熙凤?
“二嫂子来了?怎地不提前打发人知会一声,我也好迎一迎。”
王熙凤就笑道:“俭兄弟这般说就见外了,你这宅第我不知来过多少回,要我说,秋芳都多余出来,大热天儿的,打发个管事儿的迎一迎就是了。”
傅秋芳连忙笑道:“二奶奶这话——”
“诶?怎地又成了二奶奶?”
傅秋芳这才改口道:“二嫂子这般贵客,哪儿能随意打发人来迎?也就是老爷还不曾娶亲,不然总要当家太太来迎才是。”
“咯咯咯,妹妹如今掌着家,俭兄弟又是知冷知热的,要我说,便是给个当家太太也不换呢。”
闲话一番,李惟俭当先引着王熙凤入得正房。知晓此番王熙凤是为那暖棚营生而来,因是李惟俭倒没避讳。
待丫鬟上了茶点,王熙凤径直说道:“俭兄弟也知我此番是为了什么,如今那方子若落在大老爷手中,回头儿一准儿传得四下都是……俭兄弟也知,我与你琏二哥不富裕,这么些银钱都是典卖了嫁妆才凑出来的。俭兄弟不在意这么点儿小钱,可我与你琏二哥在意啊,好歹总要让我回本啊。”
李惟俭笑吟吟道:“二嫂子莫急。”
王熙凤便道:“那日听俭兄弟说另有法子,不知是个什么法子?”
李惟俭沉吟道:“二嫂子自知,这天下最赚钱的,便是独门营生。”
王熙凤连连颔首:“正是这个道理。俭兄弟那暖棚留着自家吃用,我与你琏二哥想着京师里再没旁的,这才想着办这暖棚。如今倒好,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办得到处都是。”
李惟俭笑道:“除去这独门营生,余下的营生,多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王熙凤本就聪慧,隐隐有所觉,又不敢肯定。因是狐疑着问道:“俭兄弟的意思是?”
“这暖棚建的多,建的大,再用锅炉集中供暖,抛费的煤炭自然就省了。如此,咱们的成本不就降了?旁人卖一两银子方能回本,咱们八百钱就有赚,呵,那暖棚造价不低,又有几家能顶着亏本一直经营的?”
王熙凤眼前一亮,随即蹙眉苦着脸道:“俭兄弟的意思我自是知晓,只是……”
只是什么?不过是银钱不凑手罢了。王熙凤此番可谓砸锅卖铁了,哪里还抽得出银钱继续往暖棚里砸?
这些话王熙凤不好言说,因是凤眸一转,求助也似瞥向一旁的傅秋芳。不料,不待傅秋芳开口,李惟俭便笑道:“二嫂子的难处我自是知晓,不提旁的,单是冲着秋芳与二嫂子这般情意,我又怎会让二嫂子为难?”
“诶唷唷,那俭兄弟是怎么个章程?”
李惟俭思量着说道:“我看不若趁着月份还早,再砸下十万两,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大的暖棚。这十万两我先出了,依旧算咱们合股,来日赚了银钱二嫂子看着填补上就好。”
话音落下,王熙凤却蹙眉一时间不曾言语。十万两啊,半数就是五万两!王熙凤的嫁妆拢共才三万两银子!再荣国府掌家,每月过手的银钱不过那几千两月例银子,王熙凤何曾见识过这般多的银钱?
这五万两银子砸下来,王熙凤顿时心下乱颤,生怕这暖棚的营生砸了,还不上银钱。转念一想,俭兄弟可是财神啊!俭兄弟既看好这暖棚营生,又哪里会亏本儿?
她本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因是把心一横,舒出一口气来,展颜笑道:“俭兄弟这心意,我与你琏二哥愧领了!俭兄弟放心,若是亏了,我便是典卖了嫁妆也要将银钱还上。”
李惟俭笑着摆手,傅秋芳就笑道:“二嫂子这话就过了。且不说那人参果,单是冬日里那绿叶子菜瞧着就可人,京师勋贵云集,只要价钱合适,这果蔬不愁销路。至不济,老爷疏通一番,说不得还能卖进内府呢。”
王熙凤顿时笑道:“哟,瞧我,险些忘了俭兄弟可是内府郎中,这说上一嘴,谁敢不给俭兄弟颜面?这般说来,岂不是稳赚不赔?”
李惟俭便道:“赚多少不敢夸口,不赔却是真的。”
有了这话,王熙凤顿时有了底气。其后厅堂里便听得王熙凤妙语连珠,引得几人欢声笑语不断。
王熙凤到底是女眷,李惟俭不好久陪,眼见到了午间,便吩咐茜雪张罗午饭。王熙凤却在此时起身告辞。
傅秋芳挽留几句,那王熙凤便道:“按说俭兄弟设宴,我总不好推拒,奈何这回可是偷空才出来的。错非大老爷……总之咱们常来常往的,不差这一回。待回头来了荣国府,我定然设宴好生招待妹妹。”
见她这般说,李惟俭与傅秋芳只得将其礼送出府。
待王熙凤的车架远去,李惟俭与傅秋芳并行回返内宅,路上傅秋芳便忍不住道:“老爷,这可是十万两呢。”
傅秋芳心思伶俐,总觉身边良人不会平白拿出十万两来,好似内中有什么谋划,却偏生想不出。
却见李惟俭浑不在意笑道:“不过区区十万两,信不信老爷我嚷一声,立时就有人将十万两奉上?”
傅秋芳嗔道:“信,老爷可是财神呢。”
“呵,”李惟俭边走边道:“那暖棚的确是好营生,京师百万生民,官吏、勋贵无算,冬日里又有几人吃到过绿叶子菜?但凡价码合适,这反季果蔬就不愁销路。莫看如今砸下去十万两,说不得过上些年头,便是百万两也能赚回来。”
顿了顿,不待傅秋芳言语,他又道:“那日就与你透底了,我这一房独余下我一个,总要开枝散叶。秋芳虽只是妾室,给不了爵位,好歹家业上能分润一些。总不能让我李惟俭的孩儿吃苦受穷。”
傅秋芳顿时心下熨帖,道:“老爷原是这般打算。”
一时间她却忘了问,既然是赚钱的营生,为何非要分润给王熙凤那般多的股子?
此时就听李惟俭说道:“如何?你若看好这营生,便一并照看着,来日这营生就给你了。”
傅秋芳早前不过是小家碧玉,自入了李家家门,这眼界生生被抬高了。每日家听闻的都是千万两银子的大买卖,而今又如何瞧得上砸进去十几万两的暖棚?因是便道:“妾身还要照看厂子,实在不得空,不若老爷让旁的照看吧。”
李惟俭便笑着道:“成,不过你可别后悔啊。”
傅秋芳见已进了内宅,四下只念夏跟随,便恣意了一回,凑过来揽住李惟俭的臂膀,挨了半边儿身子道:“妾身有何后悔的?往后老爷给什么,妾身拿什么就是了。”
李惟俭不由得心旌动摇,这般聪慧乖巧的女子,哪个男子不爱煞了?
其后两日李惟俭好生歇息了一番,每日不过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余下光景或与傅秋芳作伴,或带着红玉游逛,内中惬意旖旎自是不提。
待到得第三日,李惟俭再也按捺不住。早间看报纸,瞧见恩师严希尧的罪责定下,降为郎中,没收赃银,罚银八千两。
本要去厂子的李惟俭赶忙要去严家过问一番,不料还没出门就来了旨意。此番传旨的还是那小黄门夏太监。
李惟俭赶忙摆香案迎圣旨,好在此前家中经历过一遭,这回倒是忙而不乱。那夏太监抑扬顿挫念了圣旨,李惟俭立蔗糖务有功,爵升一级为一等男,追封其父为正二品资善大夫,其母为正二品夫人。
另有金钱一千枚、上用锦缎二十匹、上用绢纱二十匹、陕西进贡蜜瓜二十枚、广州进贡新鲜荔枝二十斤、文水葡萄二十斤、熏猪十口,晾羊二十只,内造马车一辆、骏马四匹。
李惟俭心下哭笑不得,那蔗糖务就给了一级爵位?来日铺展开来,只怕蔗糖务比京师水务还赚钱啊。
追封也就罢了,余下的……就差赐宅邸就凑够衣食住行了。
不论如何,圣人赏赐总是好事。李惟俭规规矩矩接了旨意,先行让吴海平招待传旨的夏太监,自己赶忙去到家庙里将圣旨供奉了,烧了三炷香方才回转。
没法子,李家就他自己,余下的不是妾室就是丫鬟,没资格进家庙。李惟俭两世为人,对此倒不甚在意,可却不好坏了规矩。否则传扬出去,实在有损名声。
转头又打点了夏太监二百两银子,夏太监笑眯眯恭贺了一番,这才脚步轻快地离去。
父母追封,爵升一级,还赐下恁般多的财货,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阖府上下喜气洋洋,便是一向心绪平稳的傅秋芳也略略激动,当即放了一个月的赏钱。
转头又要张罗着宴请亲朋……李惟俭好说歹说方才劝下。宴请宾朋宜迟不宜早,他实在年岁太小,这般张扬容易惹人嫉恨。
这日捱到下晌,待家务事处置过了,李惟俭这才赶赴严府,不想却扑了个空。寻了严奉桢问过才知,老师严希尧这会子进宫陛见去了!
先前早就与老师严希尧说过,李惟俭暗自思忖,只怕这钦差的差事是敲定了,而今入宫觐见,定是政和帝面授机宜,指示此番南下扬州要将案子办到什么程度。
李惟俭方才要走,严奉桢便挠头道:“复生啊,下月初六,记得来做傧相。”
“哈?景文兄,是不是太急切了?”
严奉桢便道:“三媒六聘都走的差不多了,就差亲迎了。父亲南下在即,总要赶在父亲走前完婚。”
李惟俭拱手笑道:“如此,恭喜景文兄了。这贺礼,回头儿我须得用些心思了。”
严奉桢顿时来了兴致:“复生莫非又想出了什么机械不成?”
李惟俭眨眨眼,旋即坏笑道:“景文兄莫问了,到时一看便知。”
严奉桢熟知李惟俭性情,顿时心生不妙之感,连忙道:“复生,你可别送些稀奇古怪的。若让我在爱娘面前丢了颜面,回头儿定有你的好儿!”
“好好好,景文兄竟这般想我,友尽了,告辞!”
严奉桢哪里会当真,只是追出门外嘱咐连连,就差哀求了。
这日李惟俭先去了一趟造办处,挑挑拣拣好半晌才选了可心的贺礼,转头又去了一趟厂子,将几名大匠召集起来,铺展了图纸详细诉说新式蒸汽机的构造。
实则这蒸汽机并无创新之处,不过是锅炉、气缸更大了一些罢了,比照先前,这蒸汽机在七个标压下起码超过九十马力。倘若再扩大一些,功率翻番不是问题。
犹记得第一辆火车不过一百七十马力,李惟俭心下思忖着,待再次迭代,造出二百马力上下的蒸汽机,起码能造个0-4-0的窄轨小火车了吧?
这日回转家中,方才换过一身衣裳,茜雪便来禀报:“老爷,荣国府的大老爷打发人来相请,请老爷得空去一趟。”
贾赦相邀?不问自知,此番一准儿是奔着那暖棚的方子。既下定了心思以本伤人,李惟俭又哪里会在意暖棚的方子?
当下打发茜雪去回话,只道明日准到。随即回返书房里,提笔落墨,须臾光景便将暖棚的大略要点写了出来。
写罢了,李惟俭略略思忖,想着岂能让贾赦平白占了便宜?略略思忖,便叫过红玉,问道:“那两个菜农可有不老实的?”
红玉便道:“年岁大的那个还好,年岁小的私下里没少说嘴。错非雇契还在,怕吃了官司,只怕这会子早就跑了。”
李惟俭乐道:“那就随了他的意,寻个错漏,将他打发了。”
“啊?”红玉心下纳罕,琢磨着若是打发出去,那暖棚的方子岂不就流传出去了?转念一想,这般浅显的道理四爷又如何不知?料想内中必有深意,随即颔首应下:“好,刚好此人一早儿就喝得醉醺醺的,我这就去将他打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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