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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房内只有陈允文,吴用,徐宁三人。
“大人,事急从权,学生斗胆做了决定,愿受任何责罚。”吴用深深的躬下身子。
陈允文看向徐宁,后者直接跪下:“知县大人,方才只有贱将身侧两名亲兵知晓此事,那二人皆为贱将家人,徐宁愿以性命担保!”
陈允文年近五十,身材消瘦面容清癯,神态平和,只是此刻眼神如刀子一般锋利,扫过地上几十具女真鞑子尸首。
“徐宁,你来此地十二年,可想过回大颂?”
徐宁浑身一震,他是个武夫但不傻,知道这种问题答错了就是杀身之祸:“贱将愿意为大颂守住着边疆,无论十年二十年,哪怕身死!”
“边疆?这白山县是边疆?种师道守的才是边疆!我们守的是什么?守的是童贯!守的是赵显极!官家知道我们么?”陈允文突然怒吼道。
“大人。。。。。。慎言。”吴用在旁边轻声道。
“徐宁!我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要回大颂!”陈允文不管李现的提醒,厉声问道。
徐宁一咬牙,嘶声说道:“徐宁要回!要回去杀契丹人,杀女真人,杀光一切异族!俺要立军功,俺要封狼居胥!俺要战死沙场!再不愿意憋在这个石头城里了!”
陈允文不再言语,只是背着手来来回回走了几圈,这才站在徐宁面前:“本官何尝不想回去?站起来罢,以后没有外人在场,你无需向本官下跪。”
徐宁不可思议的抬起头,忽觉不妥,正要低头时。
“站起来!这句话,本官不会再说第三遍。”
徐宁泪流满面,当他站起身来后,竟然还敢平视着那高高在上的知县大人。
“很好。”陈允文同样平视着他:“你可以对本官表示尊敬,但没有必要表现出卑微,我说的对么?吴主簿。”
吴用没有回答,只是躬了躬身。
“这些鞑子尸身,交给我来处理,本官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只须配合就好。”陈允文看着徐宁说道。
徐宁拱手道:“一切但凭大人做主!”
天色已经晚了,洛晴空无聊的坐在空荡的马车上,摸了摸身上已经没有吃的了:“秦叔,我饿!啥时候才能吃饭啊!”
“你能不能回大颂,就看这次机会了,饿了也要先忍着,记住,不管发生啥事,叔让你干啥,你才能干啥,知道么?”秦明看着那个库房,心里无比紧张,因为在他进入到御使境之后,他才能感知到,那个白山县的番军小将徐宁,也是个御使境!
“好吧。”洛晴空只能无奈的继续去逗弄那些拉车的驽马,好像也很有意思啊。
库房大门打开,陈允文三人从中走了出来。
“秦明,且随我去县衙。”吴用招手道。
看着秦明和那个年轻人随着吴用离开军营,陈允文这才在徐宁的搀扶下上了暖轿,后者正要放下帘子时,陈允文咳了一声。
徐宁急忙拱手道:“大人放心,这间库房会严加看守!”
白山县县衙大堂内。
“大人,五十一具鞑子尸身逐一验看无误!”主簿吴用上前禀报道。
陈允文端详着木盒里萨哈林的头颅,眼神如同在欣赏一件名贵的雕塑般,发现野猪尾上的几段黄金打造的发箍竟都没被取下,满意的点了点头,至于那眉心的箭孔,只能说是画龙点睛之笔。
“好!好!好!咱们大颂能将女真人也如杀鸡屠狗般处置!痛快!”陈允文大笑道。
“更想不到,王庄村竟然卧虎藏龙!”可下一句目光阴冷,语气突变。
堂下秦明本就把身子躬的极低,听到这句话,直接跪在地上:“大人,这本就是野人村和王家兄弟二人商队的功劳,王庄只不过前去援助,得到讯报后因相距太远,到达时他们已经战至存无几人的地步。王庄与剩余的女真鞑子拼杀,也死伤了三十余名青壮,甚是惨烈!”
“王庄?”陈允文盖上木盒,微微笑道:“何时王庄村成了王庄?”
秦明语气平稳答道:“大人,王庄村今有人口七百余,灵感境五十七人,可以改为庄了。”
陈允文不置可否:“本官已经看了你的陈述,倒也合乎事实,说的过去,不过那个小英雄,可是与你同来的年轻人?”
秦明低垂着脑袋恭敬的说道:“回大人,那小子就在县衙外候着呢。”
洛晴空正等的无聊左顾右盼之时,门口走出两个衙役拉着他就向里边走去,洛晴空迷迷糊糊跟着就走,待进入县衙大堂内,却看到秦叔撅着屁股跪在地上,上台桌后坐着的文官正捋着胡须,盯着自己上下打量。
洛晴空身体绷紧就要发作,秦明偷偷扭头对他使了个恶狠狠的眼色:“记住!我跟你说过的!”
洛晴空看明白了秦明的眼神,只能强行忍住心头怒意,谁知身旁两个衙役举起手中的水火棍斥道:“大胆!见到知县大人竟不下跪!”说着就要抽向他的腿弯。
“住手!”陈允文一记惊堂木拍下:“这可是抗击鞑子的小英雄,尔等尽皆退下!”
待到衙役全部离开大堂后,陈允文看了看身边的吴用,吴用点了点头示意周围无人偷听,这才放松下来,方才高高在上的倨傲神色消失不见,斜靠在太师椅上说道:“秦明,你真是给本官了个惊喜,又惊又喜!”
秦明忽然嘿嘿一笑站了起来:“可对知县大人有些许助力?”
陈允文只是揉着眉头,并不答话。站在一旁的吴用开口说道:“你那篇陈述,不妥!”
秦明拱手道:“那篇陈述草民本就知道不妥,但是须让大人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草民,不敢有半点隐瞒!”
“吴用主簿,给秦明的陈述稍加润色。”
吴用在小几上已经铺开了纸张开始研墨,略加思索说道:“白山县军营共计二十七人,护送大颂商队与王庄村进行通商途中,遭女真鞑子与野人村落勾结偷袭,奋勇杀敌直至力竭战死,幸有野人村落中一被掳颂人孩童,虽被异族抚养数年,今岁。。。。。。”吴用看了一眼洛晴空继续说道:“今岁虽然已二十,但心中依旧承官家之恩,心向大颂,在危机来临前拼死逃出,并向王庄报去警信,后又与王庄自发组织的猎户前去救援,一番厮杀过后,异族尽被诛杀,野人村落被夷为平地。此番共计斩杀女真鞑子六十八人,全尸五十一具,首领头颅一颗,野人尸首无数,商队人员无有存活,王庄死伤民壮七十二人,斩杀女真鞑子三人。”
陈允文点了点头:“去书房,照此录写,稍后将那些鞑子尸身连夜送过江,你需亲自押送,去罢!”
吴用收起桌上物什拢在怀中,向陈允文躬了下身,便即离去。
“秦明,你想要甚么?”
“草民谢过大人爱护!草民的要求,就是那野人村和商队的财货,恳请大人了!”
陈允文显然心情不错,摆摆手道:“你说的那些东西,价值不及这女真鞑子的十分之一,说罢,你到底想要甚么!”
秦明看着旁边不停对陈允文翻着白眼的洛晴空,咬着牙说道:“大人!草民,斗胆讨要四份过海的通关凭证!”
陈允文登时拍桌起身,怒极反笑:“哈哈哈哈,秦明!本官在这北境飞地困了多少年!我都没办法回去!你向我讨要过海的通关凭证?你凭甚么!”
“那头领耳后刻着的女真文字,可知其乃是东北平原女真鞑子中一个不小的人物,知县大人可自验看,此事我并未告知庄里,但这个梁子已然结下,女真人定会有所报复,我愿带领王庄誓死抵抗,战至最后一个妇孺!”
“若是鞑子来寻仇,王庄后续击杀的女真人战功,依旧由知县大人支配。”
“那本来就是本官的!”陈允文冷笑道。
“五百柄钢刀,五十副鳞甲,二十日后交付!还有王庄炼制钢水的工艺配方!”秦明孤注一掷。
陈允文缓缓坐了下去,瞪着秦明许久才说道:“秦明,定安十四年生人,定安二十九年因家族擅造兵械逃至此处做了个飞地的流民,如今已经过了二十年,你我也打交道了无数次,我知你有些本事,也无心再回大颂,今日何必如此?”
“大人既知秦明秉性,今天冒犯大人,那就有必须如此的原因!”秦明叹了口气,一直躬着的身体此刻站的笔直,双眼直视陈允文。
“今夜尔等且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等回复。”陈允文挥了挥衣袖。
秦明施了一礼,拉着一直充当立柱的洛晴空就向外快步走去,一直走到县衙门外,洛晴空终于忍不住气愤的问道:“秦叔,刚才发生啥了?你为啥要给那个当官的下跪?”
“别说话!带你回客栈吃肉!”
“啊,我要吃三盆!”
陈允文面无表情的坐在空无一人的县衙大堂内,内心却在天人交战。
他的叔父是朝廷大员,位高权重,只不过属于清流派,所以他就被分配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但在此呆了十数年,本是文官的他,也不由自主的沾染了些武人之气。
那些女真人的尸首他一具一具的看过,几乎都是被一招击杀,再加上秦明那突兀的要求,仔细想想,此事蹊跷颇多,断不能如此处理!
想到此,陈允文急忙向后衙走去,后院与前衙之间隔着一个小院,院中一间茶水房,一间就是主簿的录事房,房中亮着灯火,陈允文推门而入:“李主簿!”
吴用正在奋笔疾书,急忙停笔起身:“大人有何吩咐?”
陈允文关上门,低声问道:“那秦明现在是何境界?”
“已经是御法境!”
“果然!那个叫洛晴空的呢?”
“那小子有点怪异,虽是常人,但学生能感觉到他的气血充盈,堪比归真境武者!”
吴用认真想了想补充道:“或许比归真高手还要高出一截!”
说话间,他将陈允文让到书桌后的长椅坐下,看到知县大人开始闭目沉思,便轻轻走出书房,换来仆役去茶水房烧水。
陈允文睁开双眼,桌上的茶水正冒着热气,吴用静坐在一旁。
“吴主簿,秦明隐瞒了一些事情,那些事情比杀鞑子的军功更重要!他只是在用军功当个探路石,如果我答应了给他过海文书,他就不用摊出老底了!”
“只是他心思虽然缜密,但久居在那王庄村中,对很多事情不甚了解,那过海文书,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批出,本官根本没这个权限!”
“把刚写的陈述烧了吧,明日你随我亲自去寻秦明,这小子竟把本官当做傻子,真是好胆!”
“我倒要看看,他还藏了些甚么好东西!”
“大人,只是刚刚那几名衙役,可是听到些。。。。。。”
“听到就听到!我虽是文官,但在童大人面前算个甚么?文重武轻,那是在大颂境内,可在这里,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陈允文咬着后槽牙说道:“你真以为徐宁怕了我?”
此时已经是深夜,店小二还在打着哈欠不停的催着后厨烹煮食物,要不是客人铜钱给的足够多,他早就将那二人拒之门外了。
秦明并没有带着洛晴空回到车队住的那个大通铺,而是就近找了个客栈。
二人此刻坐在一楼大堂,秦明看着洛晴空据案大嚼,自己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那陈允文不上钩,可若是把那几个黑衣女真武士得事情说了出来,王庄就会卷入不可预测的漩涡,自己的平静生活也就无法保持。
或许,那晚如果把洛晴空杀了。。。。。。
秦明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心里想着:“发什么疯呢!如果不是这个小老乡,整个王庄现在人已经死光了!”
洛晴空目瞪口呆的看着秦明:“秦叔,你干啥啊,为啥要抽自己?”
“没事,你快吃,叔有点困了,抽自己提提神!”秦明勉强扯着嘴角笑道。
他不知道,在自己察觉不到的灵魂深处,一缕邪念破茧而出来到现实,虽然被天地灵气排斥,但在消散前迅速钻进了一个细胞之中,如同没有出现过。
一名白山县的衙役半夜进了军营。
徐宁早就卸了甲,卧在软塌之上,手中把玩着那两支短枪,汇聚灵气蕴养着手中的兵器。
听完了衙役的汇报,却叹了口气:“此番功劳,且看那陈允文如何拿捏吧,过江,过海,重回大颂,也不知我徐宁今生能不能做到。”
待到衙役退了出去。
两支短枪斜斜挥去,屋顶便被破出两道窟窿,清冷的月光随着木屑纷飞透落而下。
“纵使离乡八万里,亦存相思盼归期。”
徐宁仰头看着天空中那一轮明月,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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