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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拉塔恩抬手指向郑市龙身旁无精打采的褐发少女,“她。”

胡桃像是被雷劈中,惊恐地瑟缩了一下,“我?”

她昨晚可是亲眼看见拉塔恩如何将激进派最后几名穿越者逐一杀死,堆砌在垒成小山的妖精尸体之上,那残忍酷烈的手段在她心中留下了深深的梦魇,根本无法像郑市龙一样全心全意为这个新领袖服务。

她怕,怕和那些激进派一样,被磁场强者当成猪狗宰杀。

不想死,这是她唯一的愿望,真的不想死!

什么征服世界,什么改变命运,都比不上活下去重要!

“你。”拉塔恩不容质疑地说道,哪怕莱恩的牙齿还嵌在他的太阳穴里,这仿佛戴着狮头帽一般颇为滑稽的姿态,也丝毫不影响他话语中的权威,“准备好羽毛笔,现在。”

胡桃认命似的低下头,郑市龙则还想再努力一下,“将军,我不能闲着!我太想进步了!”

“当然。你有更重要的工作。”拉塔恩从马格努斯之书中抽出叠好的红狮子旌旗,将它放在了郑市龙愕然伸出的双手中,“这面旗帜等同于我,法兰尼尔会服从你的。你的任务,就是教会马人用枪,为霍格沃茨的防御力量添砖加瓦。”

郑市龙紧紧搂着叠得方方正正的红狮子旌旗,骷髅铁面下传出喜悦至极的语调:“没问题,将军,我保证完成任务!”

“很好。我相信你。”

拉塔恩看着郑市龙瘦削的背影消失在厚重门板后方,拍了拍莱昂紧紧抓在自己肩膀上的利爪,对面色青白的胡桃说:“跟我来。”

胡桃绝望地拿着羽毛笔和墨水瓶起身,她已经决定了,只要拉塔恩打算带她到什么适合灭口的隐秘地方,就要立刻大哭一场,让崩溃的情绪得到最后一次释放,说不定还能被谁听见,从而得到活下去的机会。

活下去,活下去!

不管多丢脸,都要活下去!

但,出乎她预料之外的是,拉塔恩只是往她怀里塞了一本黑色封皮的日记本,然后就大步走向了礼堂中人群最密集的区域——霍格莫德村民们所在独立于四张长桌之外的大方桌。

这是要干什么?

胡桃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甩开太远了,连忙以最不情愿但也最快的速度跟了上去。

然后她就看见了红狮子的笑容。

那张僵硬的死人脸忽然就活泛了,勾起唇角眯起眼睛,每一个曲线都绽放出世间最美好最柔和的情感。

这是伪装还是欺骗?

胡桃不知道,她已经被这个笑容夺去了心神,甚至忘了拉塔恩交给她的任务,只是愣愣地盯着红狮子的笑,仿佛这是世间仅存的纯洁荣光。

拉塔恩对蜂蜜公爵糖果店的安布罗修说:“大叔,在城堡里住得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安布罗修正在清点麦格教授从他手中换取地皮的金加隆,光秃秃脑袋好奇地看着比普通人高大太多的拉塔恩,“有什么事吗,掌旗官?”

“在您面前,我只是一个后辈。我是混血巨人,和海格一样。您一定认识海格吧?”拉塔恩看着安布罗修点头,“您可以将我视为小一号的海格,无论是年龄还是腰围……您在霍格沃茨里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那可太多了,孩子。”海格的名字让安布罗修放松了不少,“首先就是住的地方。虽然我不指望能睡在豪华的大床上,但课桌拼成的床让我的老腰整晚整晚地疼。还有衣服,我倒是无所谓,但我妻子她怎么也得换洗啊。你不知道,她年轻时……”

安布罗修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关于他妻子的事情,脸上的表情在甜蜜和痛苦之间来回变幻。

拉塔恩决定不提醒他妻子早已被暖雪感染,死在了那个村庄里。

总有些痛苦,需要时间去接受,去消弭。

“还有我那些老家什,做糖果用的。”安布罗修直勾勾地盯着拉塔恩,手在空中模拟着做糖的动作,“我想它们了,它们不能没有我。我的妻子不会让我把它们丢在那里,她一定会对我吼:‘老头子!你怎么把手艺给忘了!’她肯定会这样,我需要它们。”

拉塔恩轻轻按住安布罗修的手,温和地对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说:“放心,我不会让蜂蜜公爵就此关门大吉的。人们需要蜜糖去填补苦涩,不是吗?”

“是的,孩子。”安布罗修抽噎着,用双手捂住脸,“是的……”

拉塔恩拍打着蜂蜜公爵粗厚的肩膀,转脸对愣在一旁的胡桃说:“为什么不赶紧把这位先生的需求记下来?”

胡桃打了个激灵,拉塔恩虽然还对她笑着,但她深刻感受到了那双黑色眼睛之下的刺骨冰冷。手忙脚乱地打开黑色日记本,羽毛笔吸满墨水,潦草地写下安布罗修的要求。

拉塔恩已经转向下一名村民——佐科笑话店的佐科,轻声问询道:“佐科叔叔,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吗?”

胡桃除了蘸取墨水以外,没有任何停手的机会,拉塔恩从衣食住行各个方面,事无巨细地询问了每一名村民,得到了一个个或是合情合理或是语无伦次的要求。

灾难对人的精神冲击丝毫不比肉体上的伤害小,暖雪降下前还幸福美满的人们,在暖雪之后都得到了或深或浅的无形伤口。

很多人都和安布罗修一样看似正常,实际上只是大脑接受不了惨剧的发生,人体保护机制将痛苦的感觉隔断了而已。

拉塔恩并不想血淋淋地剥开他们的伤口,但只有这样才能找到治愈的方法。

这是必要之恶,也是了解人民群众的唯一方法,是解决生产和生活问题的必经之途。

很快,拉塔恩就坐到了最后一名村名身旁,那是一位蓄着满头满脸肮脏须发的老人,纯白的胡子几乎变成了灰色,一双蓝眼睛在长长的鹰钩鼻上不信任地盯着红狮子。

没有信任就没有坦诚,拉塔恩斟酌着话语,“邓布利多先生,您……”

老人粗暴地插嘴道:“你和我哥哥一样,喜欢装好人,是不?”

阿不福思·邓布利多,霍格沃茨校长的胞弟,霍格莫德村猪头酒吧的经营者。

这两兄弟的关系,自从他们与格林德沃决斗,并在途中误杀了他们的妹妹之后,就一直势同水火,绝不相容。

看着对方和校长除了歪扭鼻梁之外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五官,拉塔恩平静地说:“只要群众需要,我就必须尽全力去满足。这是我的原则。恕我直言,您哥哥应该做不到这一点。”

阿不福思从脏兮兮的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不能不同意。小子,我几乎开始喜欢你了。”

“您喜欢我或者讨厌我,都没关系。您对校长的厌恶也不能对现状有哪怕一丝的改善。”拉塔恩诚恳地说,“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我希望这个人是我。”

“你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呢。”阿不福思冰冷地讥诮道。

“连我这个十一岁的小屁孩都知道得改变现状。”拉塔恩轻声道,“您这老梆子怎么还有脸坐着等死呢?”

有那么一瞬间,胡桃觉得脏老头会一拳打在拉塔恩的脸上,但事实又一次出乎她意料之外。

阿不福思居然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前仰后合,长长的白眉毛下满是笑出来的眼泪,胡桃都怕这老头当场笑死在这里。

“说得好!”阿不福思用指关节揩揩眼角,“我就是个老梆子,没啥需求。就一句话,你有麻烦,找我吱声。就算是阿不思那棺材瓤子,我也能徒手打断他的鼻梁。我已经成功了两回,不介意再来第三次!”

“有您这句话就够了。”拉塔恩点点头站起身,将目光转向胡桃,“都记下来了吗?”

胡桃连连点头,像是丢掉一条毒蛇一样,将那本让她浑身不舒服的黑色日记本递到拉塔恩手中。

“字真丑,你想要干好文书工作,就得把字练好。”拉塔恩瞥了一眼胡桃辣眼睛的潦草笔迹,合上日记本塞进口袋里,“去找郑市龙,他伤还没好,需要你照顾。”

胡桃如蒙大赦,逃也似地离开了。

拉塔恩回到格兰芬多长桌,将胡桃的记录精炼了一下,重新抄写到一张新的羊皮纸上,抬起胳膊。

“不是叫你。”

把无声无息出现在胳膊上的科拉克斯捧起来放在桌面上,拉塔恩仰头冲天花板喊道:“阿里曼,下来!”

棕麻羽毛的角鸮连忙从海德薇身旁跳开,振动翅膀自内檐上一跃而下,拉塔恩甚至能从它的鹰脸上看出谄媚的神色。

魔法界培育出这种自带寻路魔法的生物拥有相当程度的智慧,如果再精进一步的话,是不是就和昨晚遇到的那些长着兽类特征的异形一样了呢?

把这个问题排进研究序列,拉塔恩把墨水刚干的羊皮纸交给阿里曼,让它用尖喙衔住,“交给邓布利多教授,省得他又说我自作主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这是校内信,又没让你冒着暖雪出去送。”

阿里曼依旧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主人,喉咙鼓动着发出哀求的低鸣。

“邓布利多教授不在校内?”拉塔恩得到了阿里曼肯定的叫声,皱起眉头,“这时间点,他去哪儿了?作为校长的责任感呢?算了,没你事,玩去吧。”

科拉克斯偏过头,浑圆的乌黑眼珠看着拉塔恩折起羊皮纸塞进长袍内兜,忽然张开纯白的喙,吐出坚硬铿锵的高哥特语:“你不像我记忆里那个马格努斯。”

“就算是大叛乱之前,你也不会像这样逐个去关心凡人。”阿尔法瑞斯蜿蜒着攀上拉塔恩的膝头,蛇信吞吐间发出嘶嘶作响的轻笑,竖瞳转向吃着烤面包的玛莲妮亚,“是另一半灵魂在影响你吗?”

“别看我。”女武神用餐刀往面包片上涂抹红艳艳的草莓酱,丝毫不顾忌周围人对她突然朝空气说话的惊愕,“他也不像我印象里那个拉塔恩。”

莱昂·艾尔·庄森松开嘴,威严的狮首悬在拉塔恩左肩上,颇为欣慰地说道:“你变得仁慈了,这很好。”

“首先,这不是仁慈,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拉塔恩没有理会兄弟姐妹们的目光,村民们的要求在日记本上逐一列出,让他眉头微蹙。

并不是觉得这些要求有多么难以实现,只是想到了那位像冰冷太阳一样无情又光明的父亲。

他……是不是也只是在做他应该做的事?

“其次,我既不是拉塔恩,也不是马格努斯。”红狮子拿出羽毛笔开始撰写自己的规划和实行步骤,“我是拉塔恩·马格努斯。我是二者的混合,是独立于你们记忆之外的存在。我……会比他们俩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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