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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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格沃茨，地下厨房。

古谚有云：即使是最强大的巫师也不能空着肚子施展魔法。在经历了暖雪侵蚀、狂龙暴动和兽人突袭之后，位于丘陵内部的数十座古老灶台一次次被家养小精灵用它们这一种族独有的魔法修复，用咕嘟作响的浓汤和蓬松香软的面包喂饱它们侍奉的主人。

厨房中摆放着四张长桌，其相对位置与厨房上方礼堂内的四学院长桌完全一致，穿着绣有霍格沃茨校徽的枕套的家养小精灵从灶台上端下各式各样的食物，勤勤恳恳地一次次装满桌子上的金盘。

而今天，在厨房最深处的灶台前——这座炉火平日里只负责烹饪教授们的餐食——临时摆起一张小上许多的桌子，围坐在桌旁的也并非是得体的客人，而是一名名骨瘦嶙峋的逃犯。

食死徒们狼吞虎咽，在习惯了阿兹卡班由摄魂怪制造的饲料之后，重新品尝到母校味道的他们完全没有使用餐具的意思，直接用长着肮脏长指甲的手伸进盘子里抓起食物，囫囵塞进口中大嚼特嚼。

空气中回荡着吞咽和撕咬的声音，他们完全丧失了所谓“纯血巫师”的仪态，简直就像是一群趴在食槽前的猪。

当然，在进食的间隙，食死徒们还是会用混合着好奇和敬畏的目光，偷眼打量着餐桌上首的那尊魁伟红发背影。

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刚入学的孩子？他们当年入学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在课间找乐子和晚上吃什么，最关心的就是魁地奇比赛什么时候举行，甚至没想到自己会在未来成为黑魔王的忠仆。

但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十一岁的孩子”，比他们曾效忠的主人，更加具备黑暗深邃的威严。

拉塔恩背对这些罪人，黄金雄狮的虚影浅淡如纱，左手在背后握住右手手腕，眼眸低垂，静静地看着面前炉灶上滚沸的炖羊羔排，鲜红火苗在他的黑瞳中跳动。

将他们团结起来……

我不是优秀的政客，不是杰出的领袖，甚至不是卓绝的战略家。我只是一名学者，一名战士。沉陷书海，钻研晦涩知识；冲锋陷阵，砍下敌人头颅。这才是我擅长的领域。

父亲，我该怎么做？我该如何践行这一使命？为何只有我能做到？

袖子上一块布料忽然与整体分离，自行扭动着昂起头来，化为一条看似苍蓝、实则兼具无数色彩的毒蛇。他沿着拉塔恩的手臂攀援而上，分叉蛇信在红狮子耳边嘶嘶作响。

“我找到了一个新朋友。”毒蛇语调戏谑，“你会喜欢的，马格努斯。”

“狂龙病毒的主宰，禁林里的穿越者。”拉塔恩嘴唇几乎不动，齿缝间吐出的声音几乎与蛇嘶无异，“杀了它才是最大的帮助，我会喜欢将它的头颅钉在涂清漆的木板上，装饰我寝室的墙壁。”

毒蛇发出一声嗤笑。

“‘他’只让我们监督你。”他说，“也许你那只聪明眼已经注意到了，我和那三个家伙没有实体，仅仅只是投影。我们能看、能说、能感知，但在‘这里’动手……不不不，我可不想惹‘他’生气。”

“说谎！你这阴险的分叉舌头。”拉塔恩低吼着高哥特语，声如号角沉吟，“但我曾短暂地借助了莱昂的力量。”

“啊，难怪他现在在生你的气。”

毒蛇向金鬃雄狮的寡淡虚影点点头，“好了，反正我这条分叉舌头已经帮你拉到了一个盟友。你是想接纳他，还是砍下他的脑袋当床头灯，都和我无关。祝你头脑清醒，少打长途电话，我的兄弟。”

正如他出现时那般，毒蛇诡秘地融化在拉塔恩的袖子上，看起来像一滩色彩斑驳的油彩颜料，在百分之一个眨眼的时间里消失不见。

拉塔恩眉间皱起了一个“川”字，加了百里香的炖羔羊肉忽然变得寡淡无味，惹人厌恶。他的右眼又开始疼了。

将他们团结起来……

好吧，父亲，如果这就是我的使命，那我就用上自己的一切去践行。

身后的咀嚼声逐渐停了下来，拉塔恩感觉到食死徒们的目光集中在自己的后背上，长久的等待让他们开始困惑和怀疑了。

他们或许虚弱不堪，苍白无力，但毕竟是一群心狠手辣的亡命徒，想要获取他们的尊重，不是摇唇鼓舌就能办到的。

拉塔恩从壁炉架上拈起几片罗勒叶撒进炖羊羔肉里，滚沸汤水所散发的蒸汽中顿时多出了几分独特风味。“烹饪，人类所掌握的原初魔法技艺之一。”他用英语说着，徒手从火舌中端起汤釜，转身放在食死徒的餐桌上。

“魔法可以让地里的小麦生长，可以将一只野兔变得比牤牛还庞然，我们可以用魔杖让一块死肉变成岩石。但是……”

炖羊羔肉被推向餐桌中央，拉塔恩看到食死徒们又惊又怕地盯着他右手中指上化为戒指形状的噬魂魔杖，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摄魂怪这股令人窒息的森冷感了。

“但是，只要一丛最平凡的火苗，一点从海水或矿层中提炼出的盐粒，一场就算是麻瓜也能掌握的仪式，它就变成了甘普变形定理的三大例外之一。就算是梅林，就算是格林德沃，就算是邓布利多，就算是伏地魔——”

毫无征兆地提到这个名字让食死徒们瑟缩了一下，卢修斯最快反应过来，连忙挺起了胸膛，急于向红魔王宣示忠诚。

“——也不能凭空变出食物。这不禁让我思考，当人类的始祖第一次将猎物架在火上时，转动木钎的那只手，是属于麻瓜……还是巫师？”

食死徒们张大了嘴巴，这个问题瞬间将他们所信奉的“巫师至上主义”提升到了“巫师起源论”的高度。在这个问题面前，他们在伏地魔手下做的那些事情（折磨麻瓜取乐之类的）简直就像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

“为何保持沉默？”

拉塔恩语调柔和低沉，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几乎让现实产生扭曲，噬魂魔杖在他身后造成了一片可怖的阴影，本就雄伟的身躯仿佛占满了地下厨房的每一寸空间，让在场所有生灵都感到窒息，身体与灵魂都被恐惧所摄。

“难道我不是在和魔法界中最杰出、最激进的一群人谈话？难道黑魔王指望靠你们群呆滞迟钝、迂腐愚昧的手下统治魔法界？难道我派卢修斯救出来的，是一群头脑僵涩、智商低下的渣滓？”

刺痛不已的右眼燃起赤火，拉塔恩看到他们写满了恐惧的面庞被染成血红色。四周忙碌的家养小精灵们发出活像是老鼠被踩扁时的嘶嘶声，拼命用锅子和勺子击打它们自己的脑袋，试图用这种方式平息主人的愤怒。

但它们搞错了一点，拉塔恩并没有生气，在他威严仪态下藏着一颗想要立刻离开此地的心。他更适合扎进书堆里埋头苦读，在逃犯面前充当什么魔王并不是他内心所期望的事。

但……

将他们团结起来……

那阴影消失了，噬魂魔杖安安静静地套在拉塔恩的右手中指上，他对牙齿颤颤的食死徒们平和地说道：“回答我。”

头发灰白，身形健壮的食死徒举起一只颤抖的手。

“你从霍格沃茨毕业至少二十年了，德力士。”拉塔恩怜悯而轻蔑地看着他，“别像个刚拿到魔杖的小孩子一样，有话就说。”

“我的主人。”德力士下意识用上了对伏地魔的尊称，与他之前在丽痕书店仓库里对拉塔恩的态度天差地别，“我的N.E.W.Ts（终极巫师考试）魔法史和变形术都拿到了‘O（最高成绩评价）’。”

拉塔恩勾起一丝冷漠的笑。“需要我夸你吗？给你几个巧克力蛙作为奖赏？”食死徒们配合地发出嘲笑声，尽管他们脸上挂满了冷汗。“我很失望。”他们立刻不笑了。

“你们本该是杰出的巫师和学者，但懒惰和傲慢让你们变成了最低贱的行刑官和刽子手。天赋、魔法和魔杖被你们用在折磨麻瓜这种微末小事上，而你们还对这天大的浪费感到光荣，感到高人一等。”

食死徒们噤若寒蝉，拉塔恩闭上眼睛，从鼻子里叹了一口气，“为了所谓纯血混血之争，为了所谓贵族的优越感，你们这些天资过人之辈堕落成了阴沟里的老鼠。即使回到了母校，也摆脱不了罪犯的身份。因为伏地魔的短视而——”

“大人！”一名骨架粗大的高颧骨女人猛地站起身来，浮肿的眼睛在蜷曲黑发下闪着激烈的光。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拉塔恩对《哈利·波特》原着中关于她的描写印象很深。“我们尽管是渣滓和罪犯，但我绝不允许你诋毁伟大的黑魔王！”

就像原着里一样，这个女人对伏地魔抱有一种混合着爱情与忠诚的狂热，她丈夫——坐在她身边的那个食死徒——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的脑袋估计能喂饱一大群苏格兰高地羊了。

贝拉特里克斯的冒犯之举让食死徒们目光闪动，这些心狠手辣的罪犯当然不会因为几句话而心悦诚服。他们都等待着某个人能挑战新王的权威，这样他们就能见证王的陨落，或者饱饮同僚的鲜血。

反正他们都不亏。

将这样一群人渣团结起来……

“伟大？”拉塔恩用那种社区义工看着残障人士的眼神盯住贝拉，“伏地魔确实具备魔法天赋，他对知识充满渴望，他精通笼络人心的手段。但伟大？呵呵……也许你应该听听他自己的回答。”

贝拉猛地一怔，不知所措地看着一本黑色日记本、一盏黄金酒杯（取自古灵阁地窖）、一顶布满灰尘的冠冕（取自有求必应屋）从拉塔恩的长袍内兜里飘飞出来，每一个物品都散发出湿冷阴沉的气息，仿佛有一双猩红蛇眼自它们投射下的阴影中窥探外界。

“三个魂器，三片残魂。”拉塔恩抬起右手，摄魂指环表面有无数细小畸形面孔像沸水里的气泡一样涌动破碎，“足以让你的伏地魔大人重新行走于世上。”

如同海葵张开捕食的触须，噬魂戒指爆开无数条细小的黑线，将三个魂器缠绕包裹，形成一轮悬浮在空中的黑色球体，紧接着球体表面塌陷下去，勾勒出人型身躯。

最终，在食死徒们骇然的目光里，汤姆·马沃罗·里德尔（Tom Marvolo Riddle）——伏地魔（I Am Lord Voldemort）苍白瘦削的身形在焦油状物质中成型，披着裹尸布般的黑袍落在拉塔恩的身旁。

他那张仿佛融化的蜡一般的面孔上睁开猩红眼眸，比刀子还锋利的目光扫过一众惊骇无比的食死徒，蛇一样细长的鼻孔微微翕张：“我闻到了叛徒的臭味！”

除了卢修斯以外，食死徒们猛地起身，掀翻了屁股底下的板凳，纷纷跪倒在黑魔王的面前，高呼：“主人！”

贝拉特里克斯面色潮红，高举起仿佛要痉挛的双手，想要触碰她梦中之人的面颊，“我的黑魔王大人……”

然后她就听见拉塔恩平淡的声音：“真令人惊讶，汤姆。他们对你的忠诚似乎远远高于我。”

伏地魔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家养小精灵们有不少当场昏死过去，他蜘蛛爪子般尖长的手指隔空挥舞，血淋淋的鞭痕瞬间在食死徒们的肉体上炸开，霎时间满地哀嚎。

他像勤恳的牧人一样鞭挞着食死徒，嘶吼道：“起来，起来！你们这些废物！向无所不能的猩红君王屈膝！向无可匹敌的碎星将军献上忠诚！”

遍体鳞伤的食死徒们连忙调整了跪拜的方向，伏地魔在拉塔恩身旁谄媚地弯下腰：“我至尊至能至圣的主君，贱仆已让他们长足了记性。”

拉塔恩没有说话，跪倒的人群中有一名食死徒嘀咕道：“这和我记忆里的黑魔王不太一样……”

是阿米库斯·卡罗，纯血二十八家族之一卡罗家族的后代，在《哈利·波特》原着第七部中成为了霍格沃茨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

他和他妹妹阿莱克托·卡罗一样长着一副粗野的体格和野蛮的面孔，智力也同样低下，可悲地近似于无，明显是某种近亲通婚之后的基因缺陷产物。

伏地魔鼻孔都被气大了。“那我就让你熟悉熟悉！”他咆哮着朝阿米库斯伸出食指，“阿瓦达索命！”

绿光一闪，阿米库斯活像一麻袋土豆的身体了无生气地重重倒了下去，他妹妹阿莱克托发出野兽般的尖叫，伏地魔狞笑着将食指对准了她。

“阿瓦达索命！”

伏地魔的灵魂碎片依托于噬魂魔杖才拥有了身躯，他的手指就是杖尖的延伸，绿色闪电迸射而出，正中阿莱克托的胸膛。她的尖叫戛然而止，双眼和口中冒出滚滚浓烟，她的眼球与内脏被魔咒的力量烧化了。

前任黑魔王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食指，“您得到了一根好魔杖，这是这根魔杖的荣幸，我的主君。”他深深地朝拉塔恩鞠了一躬，全然无视瑟瑟发抖的食死徒们。

不太好。

拉塔恩垂眸看着跪倒一片的食死徒，这些软骨头的蛆虫和见风使舵的人渣畏威而不怀德，谁能掌握更强大的力量，谁能带给他们更毛骨悚然的恐惧，他们的忠诚就会像地动仪里的铜柱一样向别的方向倾倒。

将他们团结起来……就要先让他们学会敬畏。

如果学不会敬，那就在恐怖中畏惧。

拉塔恩拈起银勺子，品尝一口炖得乳白的羊汤。这份菜肴完全由他自己动手做成，调味和香料之间的比例非常恰当。如果不打仗的话，自己也会是一个好厨子。

磁场转动！

卡罗兄妹的尸体被无形力量拉扯，他们的血肉在这一过程中被撕裂，重组，四肢像是扦插在花瓶里的枝条一样粗暴地拼凑在一起，本该待在体内的脏器从屎孔里翻卷出来，如藤蔓般缠绕在他们此刻臃肿破碎的身躯上，两颗头颅以诡异姿态并列在脖颈上的孔洞里，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吠叫。

这个扭曲的造物在电磁场中抽搐着，四肢着地如畜生般穿过骇然失色的食死徒们，谄媚地匍匐在拉塔恩的脚下，体内那些尚未失去活性的神经让它做出摇尾乞怜的神态，哪里还有半点纯血贵族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