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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安吉尔正在使唤着那头熊给自己捏捏肩膀。

安吉尔是小蝶的宠物兔子,但他又不仅仅是一只宠物,他还是小蝶的朋友和管家,有时候也是小蝶的烦恼来源,因为他骄横刁钻,甚至连对小蝶的关心也要伪装成恨铁不成钢的敲打,他常年霸占着小蝶家里的那张双马沙发,任何试图坐上那张沙发的小马或者动物都会遭受安吉尔的无情驱逐。

听到敲门后,安吉尔抬头看一眼挂表,发现已经晚上八点了,他摆摆小爪子,示意那头熊退下,然后从沙发上跳下,走到门边,跳起来按下了门把手。

然后无序就闯了进来。

无序左右看看,一眼就瞧上了沙发,他像弹簧一样把自己压缩起来,然后一跃而起跳上沙发,舒舒服服地躺好。

安吉尔看傻了,但他下一秒就开始暴怒,“竟然有魂淡敢抢我的沙发?!”他想道。

于是安吉尔朝沙发上的这个家伙扑去。

然后沙发自己闪开了,安吉尔扑了个空,一头撞上了小茶几。

然后安吉尔又追着沙发跑了十分钟,然后又被沙发追了十分钟,终于是精疲力尽了,他跳到小蝶面前,愤怒地指着无序,想问问她这是不是她的又一个游蹄好闲的表弟。

“对不起安吉尔,我应该提前跟你说的,但其实我也没想到”,小蝶俯下身来对安吉尔说,“这是无序,是塞拉斯蒂娅公主安排的,她要我们和无序交朋友,至于他为什么来我们家……”

……

看着面前的小马们跳着蹄骂街,无序别提有多得意了,“哈!我不过小试牛刀,就把她们几个耍得团团转!”他如此想道。

“他完完全全没有救了!我们今天早上就应该把他变成石头!”苹果杰克喊道。

“他上一次让整个小马利亚下起了热巧克力雨,但是却没提供奶油!”萍琪指控道,“这次连他连蛋糕都弄没了!你们能想象这有多恐怖吗!”

萍琪跳起来,像壁虎一样扒在小蝶脸上,“他上一次没给奶油,今天弄没了蛋糕,那下一次就是曲奇饼干,再下一次就是糖果!”

“哦……可怜的安吉尔……”小蝶弱弱地说。

然后她转了个身,扒在苹果杰克脸上,“……再下一次,消失的可能就是苹果派、苹果卷、苹果蛋糕、苹果酱、苹果汁、脆皮苹果卷、炸苹果饼、焦糖苹果,最后,可能消失的就是苹果本身了!”

“只要我在这儿,他就别想得逞!”苹果杰克气得把帽子摔在地上。

然后她又搂住瑞瑞,“再然后,所有吃的就都没有了!我们只能挨饿!我们全都会瘦脱相!而为了能填饱肚子,我们要把自己的鬃毛减下来当成卡廷面来煮!”

“不!!!”瑞瑞大喊,“这绝不能发生!”

萍琪又搂过云宝,“等我们饿到脱力,连蹄子都迈不动了,那就更别想飞了,我们的体重会轻得用羽毛扇一扇都站不稳!”

云宝立刻抱住了自己的翅膀,双眼开始湿润,她的瞳孔开始放大,占据了她那双大眼睛的大部分空间,眼底开始泛起泪光,她撅着小嘴,犟着鼻子,搂紧了自己的翅膀,看样子她也不能接受萍琪所描述的场面。

最后,萍琪抓住暮光闪闪的肩膀,用力前后摇晃着她,“最后,在我们生命的最后关头,我们只得在无穷无尽的悔恨中写下一句诗——‘陌生马啊,如果你在此走过,请不要为我哭泣,我没有在其他小马遭受苦难的时候为他们站起,而现在,终于轮到了我自己。’”

暮光闪闪抓住了萍琪的蹄子,让她别再摇晃自己,“萍琪,这首诗是你写的吗?”她问道。

“哦,不是”,萍琪回答,“这是嘎米写的,我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但感觉挺应景的。”

无序乐坏了,他看着跳上跳下、不停提出各种恐怖假设、不停做着各种表演的萍琪,他觉得这简直是蛋糕上的樱桃、面包上的果酱、曲奇饼干上的巧克力碎——自己杰作的最好点缀。

再看一眼旁边树下隐身中的那四位——塞拉斯蒂娅公主那一身白色的皮毛因为在旋转木马精品屋里掉进了染池而变成了紫蓝色,露娜公主那一身紫蓝色的皮毛因为在糖粉里打过滚儿而变成了白色,她们的王冠是歪的、鬃毛是乱的,塞拉斯蒂娅公主和露娜公主用蹄子在地上都刨出了火花,鼻子喘着粗气,低下头用独角正对着他,就像两头斗牛头怪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

在她们身后,老米库什安拼命控制住这两匹近乎失控的天角兽——他左臂夹住露娜公主把她抬起来,右臂拼命箍住塞拉斯蒂娅公主的脖子,她们两个就像是被抓着的鹅一样,拼命蹬踹,拼命拍动翅膀,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米库什安的帽子都被打飞了,他有一个眼眶是青紫色的,外套都撕破了,左手的手套甚至被撕得露出了手指。

倒是那匹黄色头发的青灰色天马坐在树上,显得怡然自得。

无序拍着膝盖哈哈大笑,他当然是在笑话两位公主和顾问先生,但六匹小马可看不见隐形的那几位,她们以为无序是在笑话自己,于是变得愈发恼火。

“我们现在就把他变回去!”暮光闪闪点亮了独角,她头上的魔法之元开始发光,谐律之元的魔法力量开始变强。

无序感觉自己的胃开始翻涌,感觉自己的血流开始变得迟缓——尽管他可能没有生物意义上的血液——他明白这是谐律之元在起作用,他必须在这几匹小马开始动真格之前,找到办法脱身。

不过他当然有办法,虽然他是混沌之灵,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傻乎乎而没有逻辑的笨蛋,正相反,无序非常聪明,而且思维非常有条理性。

不然他是怎么做到能瞬间找到所有小马的“雷区”并瞬间惹恼他们所有马的呢?

他只是喜欢玩,不意味着他笨

“我觉得这不太合适”,无序说道,“塞拉斯蒂娅公主要求你们‘改造我’,但你们中还有成员没进行尝试,你们就投票放弃了?”他伸着长长的脖子在小马之间游走,就像一条鳗鲡在珊瑚礁之间穿行。

“你们五个都尝试过了,但这最后一位……”无序一把抓起小蝶,开始抚摸她的鬃毛,“哦……可怜的小蝶,你的朋友们替你做出决定,她们慷慨地替你放弃了你的机会,等这次考核结束,她们都会有‘尝试分’,而你会获得一个圆圆的零蛋!我真害怕你会因此被塞拉斯蒂娅扔到同样圆圆的月亮上去!”

然后他放下了小蝶,在自己胸口画了个靶子,“如果你们决定好了,认为消灭我比你们朋友的前程、未来和刚刚开始的马生更重要,那就开火吧!”说罢,无序拿出一条布,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拿出一根带火星的木条,假装自己在抽临刑烟。

这她们还怎么下得去蹄啊!

小马们面面相觑,她们对视了很久,瑞瑞叹了口气,“亲爱的,虽然无序非常讨厌而且满口谎话,但他有一点说的是对的——我们不能替小蝶放弃她尝试的机会。”

“是啊”,苹果杰克说道,“这就像种苹果,我们一定要每棵树都施过肥,然后才能在收成不好的时候分辨出是树有问题还是肥有问题。”

“流放到月亮上……流放到月亮上……流放到月亮上……”暮光闪闪紧张地反复咀嚼这几个字,尽管塞拉斯蒂娅公主向她保证过,这次测试只是游戏性质的,但她越想越觉得塞拉斯蒂娅公主真的可能会这么做!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自己管理着一个国家,天天忙得蹄不沾地,而自己的学生居然连一个游戏都做不好,那自己……虽说如果是自己的话,还不至于把她扔到月亮上,但那是塞拉斯蒂娅公主啊!她可是无所不能的!既然都无所不能了,那把小马扔到月亮上这种小事,不是顺手蹄就能轻松完成的吗?

唉,暮光闪闪小姐啊,买本词典罢……

“你要感激小蝶,因为她,你获得了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云宝对无序恶狠狠地说道。

“哦!当然当然!”无序一把抓起了小蝶,抱在怀里使劲摩擦她的鬃毛,“谢谢你!既然今天这么晚了,那我们明天再进行最后一次游戏吧!既然是你给得我这次机会,那今晚我就住在你家里喽!”

小蝶惊恐地看向朋友们,“哦!天哪!”她小声地说。

于是无序就住进了小蝶的小木屋。

……

无序看着那只傻兔子气鼓鼓地从小蝶面前跳回来,爬到小茶几上,然后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感到压力,然后放弃这张沙发一样,于是他也瞪了回去,权当是瞪眼游戏。

但无序很快就厌烦了,毕竟,和一只小兔子较劲有什么意思呢?还是小马好玩。

他打了个响指,沙发迈着四条有力的短腿,载着他来到了小蝶身边。

小蝶正在尽力将自己的小木屋布置得温馨一点,尽管她的小屋已经足够温馨了,但她还是在忙前忙后——收起饲料袋子、打扫动物们吃东西落下的碎屑、清扫脱落的羽毛、给闲置的花瓶插上花。

就在她忙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耳旁响起,“在忙什么呢,小马?”

小蝶一下子被吓得蹦到了天花板上,从天花板上往下看,她才意识到是无序在跟她说话。

“啊,我想把房间布置得舒服一点”,小蝶从天花板上飞下来,“你现在感觉环境怎么样,无序?”

这倒是让无序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这匹看上去就柔柔弱弱的小飞马会害怕自己,可没想到等她发现是自己在说话,反而就不怕了,怎么和老米库什安一样?

对了,说到米库什安,他上次不是给自己支了一招吗?这回可以试试。

“我很好,谢谢你的招待”,无序露出了一个相当友好的微笑,“要是你的朋友们也能像你一样体贴就好了,你看,她们今天一个个争相恐后的尝试,一个个失败之后,又急着把我变成石头,一点机会也不留给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的朋友们有时候是有一点急躁,但她们都很好的”,小蝶在无序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她们有时候只是很想解决问题,这不代表她们不重视我啊。不过我要谢谢你,无序先生,如果不是你的建议,今天我家里是决没有机会变得这么热闹的。”

无序扬起了一边的眉毛,好吧,这个家伙一点儿变化也没有,还是善良得无可救药,但自己现在有充足的时间来挑拨离间,还是有机会的。

“你可真善良”,无序夸奖道,“如果换做是我,心里肯定会有芥蒂的。”

无序希望通过负面情绪的将心比心,把这个分歧的种子种进小蝶心里,他期待看到小蝶在思考过后,也开始觉得朋友们对她有所亏欠,可谁知,小蝶的回答却是——

“也许吧,但你今天的经历,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可能也会感觉不舒服。”

“嗯?”

“是这样的,你看”,小蝶挥舞着蹄子,比比划划地向他说明,“塞拉斯蒂娅公主让我们‘改造’你,但‘改造’这个词本身就是强迫性的,不是你自己愿意的,那你对今天发生的一切有所抵触,完全是可以理解的。而且今天我们被塞拉斯蒂娅公主的鼓励弄得有点忘乎所以了,下意识就强迫你去做我们喜欢的事情来‘改造’你,这难道就是对的吗?”

哇哦,无序可没想过这一点,但小蝶这么一解释,他倒是明白自己今天为什么莫名地有点儿不自在了。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对想法敏锐,但是对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以及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很迟钝。

无序想说点儿什么,“但是……我今天……”

“是的,我们都看到了”,好吧,小蝶又先一步理解了无序的想法,“你今天很努力的在配合我们,很努力的压抑自己的想法,和我们一起玩,但大家都没看见你一开始的努力,反而都过度关注你最后的捣乱,完全否认了你今天的表现,这是不对的。”

无序摸摸自己的鼻子,他有点儿亏心,他此前从未觉得欺骗一匹小马会有负罪感,这大概是因为此前从未有小马能这么为他着想

当然了,他也是活该得不到理解,因为他从未耐下性子和小马进行这种交谈,他此前一直都是包藏祸心地去交流,如果四五句话达不成目的,他就会用魔法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想法。

看着能替自己考虑,还不忌惮以最大善意去揣测自己的小蝶,无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诞生出了一点点“不该辜负别马”的想法,他很抵触这种想法,但他的心底深处却一直有种东西在打鼓。

他在这里低着头,但小蝶却会错了意,她还以为这是自己戳中了无序的痛点,让他不开心了。

“对不起,无序,如果这让你感觉不舒服了,我向你道歉!”她说道,“我们应该是朋友的,如果你觉得不开心,可以告诉我。”

“朋友”这个词在无序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我们是朋友?”他又像是试图确认,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小蝶用力地点头,“对啊,我们当然是朋友。”

“……我怎么知道你是在说真心话?”无序心里固执的邪恶试图做出反击,他想出了一条毒计,“有朋友会试图用谐律魔法去伤害对方的吗?想让我相信你,那你就发誓,说你永远不会用谐律魔法去对付我!”

无序本以为这会让小蝶望而却步,他也可以借机坚定自己的决心,可谁知——

“那好吧,我,小蝶,发誓永远不会用谐律之元来对付无序。”小蝶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无序说不出话了……

深夜,万籁俱静,一切都进入了梦乡,小蝶也睡熟了,无序则站在小蝶家门口,他手上拿着偷来的善良之元,心里在反复挣扎。

是的,如果他就此把这个东西藏起来,那他就永远自由了,从此直到海枯石烂,都不会有东西能约束他,他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有无穷无尽的生命,那他就有无穷无尽的时间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但这又怎么样?难道他不是在这之前的无尽时间里,就一直在做同样的事吗?

尽管他可以窥视未来和过去的时间,但他一直都不喜欢这么做,因为他永远在做类似的事情,虽说做起来很有趣,但回想整个时间轴,这会让他感到窒息。

记忆,是通过节点来建立的,日复一日的重复事件不容易记住,只有当做过印象深刻而值得纪念的事情,那这件事情及其前后的记忆会特别清晰,而这种“节点事件”串联起来,就形成了整段记忆。“节点事件”越多,那这段时间在记忆里越长,“节点事件”越少,这段时间就越会感觉是飞一般地掠过去了。

让无序感到害怕的是,他觉得自己之前的日子几乎都是飞一般地掠过去了。

他看看手里的善良之元,又看看远方的地平线。

也许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无序就那么站在那里,许久,他张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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