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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精彩也最难忘的围棋比赛,是在1938年日本举行的名人告别赛,由唯美派围棋大师本因坊秀哉对大竹七段。比赛艰难激烈,下至120手,大竹七段莫名其妙地远离酣战的中原,将121手下在了边角。这是极其丑陋的一着,大大破坏了本因坊哉塑造优美名局的心情。最后,秀哉欲哭无泪,无心恋战,只得认输。当时观战的名作家川端康成极为震撼,他在哀伤中写了部中篇小说《名人》来纪念此次比赛。

这个故事可谓无比凄美。但在象棋里绝没有这样的逸事。象棋讲究的是赤裸裸地征服,以自身的力量来控制。所以,作家朱苏进认为,没字的东西比有字的东西更高明些,更“文化”些,更“阳春白雪”些。象棋军棋麻将都锲有字,围棋没字,从这点的比较就可以看出,最智慧的东西往往是朴素的。

当然,这样说并非否定象棋。象棋与围棋一样都是宇宙生命意志的体现。两者都展示了适者生存、弱肉强食的强者哲学,两者都有一种功利性与非功利性的发展与补充。毕竟,拥有“楚江巫峡半云雨,清簟疏帘看弈棋”的境界的人少而又少。

象棋和围棋,区别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都带给我们的欢乐和自由。

也许,历史的沧桑就像看象棋的变化,“横看成岭侧成峰”,正面看与侧面看,都可看出不同的景致来。

武则天,那就不得不说那曾轰动一时的电视剧《武则天》,这里要说的是象棋迷武则天,在她身上,可看出一种郁郁苍苍的风景,读出一种独特的人生况味。

翻阅史籍,据《梁公九谏》记载,“则天睡至三更,又得一梦,梦与大罗天女对手着棋,局中有子,旋被打将,频输天女,忽然惊觉……”

这时候,象棋的话题来了。第二天上朝,武则天问诸大臣,其梦如何?那个狄仁杰丞相,就聪明地奏了一本,说什么打将输天女,可谓局中有子,不得其位,而失其主。最好速立太子卢陵王为储君,而废武三思立太子之动议……

看来,古人的智商还是很高的。虚无飘渺的象棋梦与实在的立储君联系在一起,思维的活跃实在可圈可点。然而,这次狄仁杰失败了,武则天否决了他的动议。在人生的棋局上,武则天只不过跑出了试探性的一着“马”,狄仁杰就送上“车”被吃,那么较量的输赢是一目了然的。

这时候,武则天的“下棋”是轻松的,她不会不耐烦。她用不着像屈原在《楚辞·招魂篇》里写到的行棋技艺,“分曹并进,遒相迫些”,相到进攻逼迫,使对方死棋。武则天是自信从容的,她不可能不小心眼地被历史的山峰迷雾所笼罩。

可是,武则天的悲剧就在于此。要知道。她的前身是“仕”。所谓的“仕”,也就是类似于宫中的宫女,她是为“帅”服务的。“仕”不需要太清醒,也不需要太出风头,“仕”擅自变为“帅”,中国象棋中没有这般规则,制度不允许,残酷的男权社会也不允许。中国的官僚制度绝非多元,其基本理念是上下有序,男女有别,中央集权和国家要为社会传播正确的道德框架。男权社会会逼使武则天这样的“优秀之仕”失败。有时候想起来,某个时期,我们所谓的社会价值导向和潮流是很卑鄙与肮脏的。像武则天这样的象棋风景的凋落,只能是深深地叹息!

象棋的“象”字,最初为“象征”之义,以棋象征战斗之事,用棋子代表将帅及各兵种来演习战斗,这就是象棋的来历。

那么,在象棋中,“卒”算何等角色呢?告诉你一句很沮丧的话,“卒”什么也不算。在曾经图案化的象棋棋子中,“卒”只是手持长矛或戟的普通一兵。卒瑟瑟缩缩地站在队伍的最前列,毫不起眼,在残酷的战争中,它经常是牺牲品。

这里,有一个很明显的证据,南宋初流传至今的我国著名“象棋十诀”中就有两诀是关于“卒”的。一是“弃子争先”;二是“舍小争大”。一个“弃”,一个“舍”,你看看“卒”,它的地位有多“高”?掩护猛烈的火炮进攻要“卒”垫底,阻止马进攻要“卒”,你还能说什么呢?这样的默默无闻无私奉献,简直比小草都伟大了。但悲哀的是,下棋者大部分还是看不起“卒”。

人生像局棋,变幻无穷局局新,你对“卒”敷衍了事甚至粗暴对待,那么用到“卒”时,“卒”还会替你卖命吗?“卒”不是无用的代名词,它也是象棋的有机组成部分,缺它不可。明诗人毛伯温对“卒”就曾写诗盛赞:“帷幄士相多机变,一卒功成见太平。”

《老子》载:“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以理性的根源而论,象棋和围棋发端于天地之“道”。吴清源认为,围棋开始是一种天文工具。这样,棋盘就是天,棋子是星星,因此,它应该是古人“仰则观象于天,俯则察法于地”的智慧的结晶。

《周易·系辞》说:“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宇宙的变化是从无到有、从浑沌到清晰、从简单到复杂的。象棋有河界分明划定敌我阵地,而围棋则不然;象棋棋子有固定功能和行走路线,而围棋则没有;象棋有7种棋子而围棋只有黑白对立。这就契合着简单与复杂、混沌与清晰的辩证运动。在宇宙从无到有的变化过程中,“无”蕴含着“有”,混沌蕴含着清晰,简单蕴含着复杂。围棋有大道至简的品格,象棋则有法度森严的精神,两者均有各自奇妙的艺术境界。

象棋的艺术和棋理折射着儒家精神,围棋的内蕴体现着道家精神。驰骋沙场的战将多大刀阔斧纵马驰车,而隐世不出的“仙人”多悠然措置黑白对峙。象棋的敌我阵地、棋子位置,作用和行走路线的不同,暗合着儒家的社会秩序和等级伦理;而围棋没有固定的阵地,棋子没有固定的路线和作用,表现着道家不受羁束、放达超逸的理想。在儒家社会等级中,国君是最高统治者,因而象棋也就以夺取敌帅为胜;围棋取象于天地,天地辽阔,因而以围地多为胜。象棋尚刚,要求积极拼杀作战;棋子运动能力越强越有优势。围棋尚柔,落子后就不再移动,却像细胞生长一样,显现了自己的生命力。围棋在序盘阶段,尤其可以体现“善阵者不战”的古训,这又吻合着《周易·坤卦》至大至柔的性格。

老子说;“圣人之道,为而不争”。日本棋手武宫正树继承了吴清源与木谷实变革围棋布局的思想,并将这一思想发挥得淋漓尽致,创造了行棋奔放、气势磅礴的大模样作战法,在现代棋坛形成了鲜明的艺术个性。正是由于不争众人所好的“金角银边”,一开始就实施宏大的中原战略,他创造了行棋的新观念,获得了“宇宙流棋士”的美誉。

如果说象棋复杂的战斗象征着社会多元的矛盾,那么,围棋的战斗就体现着阴阳对立的“太极”。一流棋手的对局往往高度体现着黑白对立和黑白交错的称衡。载于武宫正树《围棋新思维》122页的作者与加藤正夫的对局,弈至收宫时,几乎形成一幅奇妙的太极图。

当然,象棋、围棋和客观世界的其他事物一样,是阴中有阳、阳中有阴的对立统一。因此,有人发展了象棋阴柔的一面,像善守的屏风马布局就是如此;有人则充分发展了围棋阳刚的一面,比如加藤正夫,行棋攻势凌厉,因此在棋手中有了“天杀星”的称号。

象棋给人生自强不息、积极进取的启示,围棋则给人生审时度势、因地制宜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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