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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一顿在桌面上的茶杯,深陷半寸,让李树林和喽啰们惊得腿软,这虽可怕但可以惹不起躲得起。
周不二那杯不让动的茶杯,谁碰谁手麻,抬不起来胳膊,这是毒,江湖中的阴狠,防不胜防没处躲。
周不二和真一的住房无人敢近三丈之内。
李家大宅的男男女女,都不敢接近周不二和真一的住房,整天的吃喝拉撒,只能是李树林硬起头皮亲自端来送往。
到第三天早上,李树林踮起脚尖上楼,手也不敢碰门,站在周不二和真一房门口恭声低气请示: “二位贵客好汉,遵从江少爷的吩咐,那个,那个赔偿已经备齐,请到花厅点验。”
周不二道: “李善人,我们少爷说了,就按先前说的不变,诚信要紧,你不折不扣,我们也不来九九加一,大家和为贵,必竟还有下回生意嘛,你先去吧,我们马上来。”
李树林冲下楼,心中狂喊: 这样的屌事还有下回生意?我操你姓江的十八辈祖宗,老子发誓要挖掉你江家的祖坟……
回到花厅的李树林,恨恨不休的又开始怨恨瘸豹,都是这天杀的惹下祸端,幽灵枪当时为什么不把这些杀才全打死了呢!
李树林暗下决心,在事了之后,即把瘸豹撕碎了扔给野狗吃。
在花厅里点验大洋,有一部分是用金条折算,周不二神目如电,也不和李树林的小聪明计较,惹得李树林又把二人一顿夸,气度大,魄力大,是个场面上的讲究人。
大洋装了十只小箱子,五条毛驴轻松驼运,吃过午饭就出发,李树林心头滴着血供手相送,关照一路顺风,小心土匪强盗。并大赞三郎少年英雄,前途无量。
周不二拱手回礼: “李善人请回,咱们一回生,二回熟,常来丁蜀镇玩。”
李树林有这一回生,就够一辈子的忆苦思甜了,那还再敢二回熟?但面对强权,只能点头含笑加拱手,死活不开口,他不要熟,不敢熟,生熟都不要。
生的这么难吃都让人给吃了,熟的还不被人家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吗?
想到这些,李树林更恨不得生吃了瘸豹,回头一进家门便直奔他的病床前,指着瘸豹的鼻子痛骂: “走了二个祖宗,一万六千银洋没了,还顺带讹了我五条毛驴。还有,你得罪了夏耀祖,那老兵痞还不在我头上找补?起码要五千银洋才能打发。后院黑旗匪那班活祖宗,好吃好喝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请走,更是五千银洋也打不住,你算帐吧,你毁了我多少家产,这是我李家几辈子积攒的血汗啊。他娘的抢了老子的钱,还要和老子讲诚信……”
李树林越说越气,越说越恨,越说越心疼,浑身发抖嘴巴哆嗦得说不下去了,索性抡起巴掌又是一顿猛抽……
真一很好的摆正了自己的定位角色。在二人四驴进入白砚山后,周不二由衷感叹一句: “真一叔叔,三郎有你身边,前世修来的福。”
这句话是推崇和恭维,但更多的是认可和亲近,真一最受不得这个,立马道: “周伯您慢行,赶好驴子,我前面探路!”
周不二暗赞一声: 了不得的家臣!
(注: 天地君亲师,是中国道德规范的传统思想,咱们见仁见智暂不评论。家臣家奴虽说卑微,却有一个忠和义才当得起,家主更是有一个荣耀维护,绝不是现时代思维框架内的狗腿子奴才,都是用血和命讨口碑为主子添砖加瓦,主奴同命,民国时古风依旧,我爷爷和我说: 爱祖宗爱家爱亲才是好人。)
真一前面探路,看到周雅芳前来汇合,招呼一声带到周不二面前,周不二手一摆,说声: “穷冦莫追,姓李的老强盗急成疯狗了,暂且不宜动手,先回家再说。”
周雅芳道: “爹,我出来的时候和三郎说了,你都弄妥当了一切顺利,这让我怎么回。”
周不二道: “多话!回!”
真一道: “再去掘了他的家底,那老土匪肯定疯掉狗急跳墙的。”
…… ……
旧时的土财主,都有把财宝往地下埋藏的癖好,李树林也不例外,他让周不二和真一等一天二天,说是出去筹措钱款,实际上是在夜深人静无人时,把秘藏的大洋金条挖出来。
周不二是吃这碗饭的,又怎能瞒得过?李树林没动手挖,就被他观察侦查出来了,李家这一切的一切,早在他贼祖宗的预料之中。
三人回到茶馆,三郎见八百多斤大洋到手,喜得眉开眼笑,就差在地上打滚撒欢。
周雅芳下楼来,三郎见周雅芳似乎很不爽,这家伙人逢喜事精神爽,凑过去搭讪示好: “雅芳姐,我准备上海提货去了,汤有水去青龙山上办通行的路条,等弄好了咱们一起去好吗?”
周雅芳道: “送上海的货都备齐了?”
“齐了,一起去怎样?”
三郎很期待的看着她。
周雅芳答了句“再说吧”,便把周不二叫上楼去说事。
真一搭上一句: “雅芳姑娘还是惦记着李家大宅,李树林不该惹你,倒了血霉了,呵呵……”
三郎心道: 李树林和瘸豹对我不起,用得着她贼婆上心干嘛?
三郎对周雅芳又有了一个新认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贼婆惦记心太有韧劲了。
汤有水去青龙山上开通行证,直到天色蒙蒙暗才回,浑身湿透,脸色涮白,磕磕巴巴叽歪半天,三郎才算是弄明白: 鬼子小队长和另外二个小鬼子下山‘逛街’,被人割了喉。
三具尸体被扔在画溪河边上,身上还盖了一面黑太阳旗。
现在鬼子刚撤兵,黑旗军就前后脚就杀进镇来,这是挑衅,更是蔑视。
汤有水这个时候去开通行证,自然是非触霉头不可。挨审挨巴掌,最后背上捣上一枪托,屁股上再挨一脚,踢下山来,通行证当然只能是办个鬼。
这个青龙山,自从龟田宪造把那个天使般漂亮的小女孩打死在三郎面前,三郎在夜里几次都噩梦到了。
现在的新队长也是一个德性?所以才被杀?
难不成是苏雪中干下的好事?
三郎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间还来得及,必须去向大师兄掏个底来,就几句话的事,必定能在宵禁之前赶回。和真一招呼一声,飞也似的窜了出去。
苏雪中听完故事,傻逼似的看着三郎,突兀的冒上一句: “小师弟,咱黑旗军的旗号,在江湖上真正挂上头牌了!”
三郎见苏雪中说得严肃郑重,忙问: “怎么说?”
苏雪中道: “北边的燕子李三,你听说过吧?”
三郎点头。
苏雪中道: “因为他顶着‘侠盗’的名头,关键是本事通天。有很多人冒他之名行事,和咱现在的情形一样,是好事也是坏事!”
三郎立即知道苏雪中的言下之意,试探着问一句: “大师兄,会是什么人?”
苏雪中脸色更凝重了: “杀人的手法是割喉,还干净利落一口气割了三个,这个功夫除非是真一和真二叔叔,现在宜兴地面上找不到第三人。”
苏雪中的意思很明白,暗中已经有江湖高人在和咱黑旗军在比高低,谁压谁一头,不重要,比的不是胜负,是谁更英雄!
更英雄了又怎么样?
三郎回到茶馆,立刻就问了真一这个问题。
真一说道: “这是江湖道,强者为大,有人想杀鬼子,又怕被鬼子咬住,所以就庇荫在咱黑旗军名下。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这是个投名状,等合适的时候和咱们挑明,显得他不是巴结咱们,自抬身价。”
“会不会是特务想混进咱队伍,使的苦肉计?”
三郎突然冒出这一句,是反思维。
真一道: “也许吧,但可能性不大。再结合幽灵枪的诡异,我总觉得咱们被神秘人或者神秘组织盯上了,这是肯定的,恶意善意另说。”
三郎只能把人撒出去,悄悄寻找扎眼的江湖人物。
龟田宪造被杀后又一任小队长被杀,鬼子肯定要破案,三郎的通行证迟迟办不到,只能抓耳挠腮的骂娘。
周雅芳鄙夷的问一句: “你的宫野哥哥最近没来关心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宫野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啊!周不二见三郎喜得想谢周雅芳,又怵她的样子,不禁莞尔,不动声色的为他找个台阶下: “这就是当局者迷,聪明人都是鸡毛蒜皮的简单事情上犯迷糊。”
三郎只能心里赞一声老狐狸人精,能把糗事说得如此光彩提气的,这世上也没其他人了,好口才。
三郎道: “也是,有志不在年高,糗事不误聪明。”
脸皮够厚的,三郎接着又说: “周伯伯,我走之后,李树林家的钱,还是早点拿来吧,晚上睡觉老是不踏实。”
脸皮更厚,人家的钱咋就碍着你睡觉了?。
…… ……
鬼子去年十一月底侵占宜兴后,陆路交通首先瘫痪停运。到今年四月份,水上航运连不定期的航船也全停了。
只剩下民间“快船”这种交通工具,快船,是苏南水乡特有的客货二用航船,大小不等。
这种船,尾部一支大橹,后梢左侧一支小橹,船首左右二侧各一支小橹,众人合力齐心划水。
船工多为青壮大汉,相互配合发力,船速堪比鬼子的巡逻艇。
三郎叫好一艘这样的快船,船资三十块钱,过关卡,过夜,吃饭等等费用另算,综合算下来一百块钱挡不住。
现在的水陆交通鬼子汉奸查得紧,十里三卡是常事,土匪,湖匪,地方霸头,也设卡设伏乘机敲诈勒索。
三郎能叫上这样一条快船,是撞了大运,因为船户胆子大,还急等钱用。但最主要的还是三郎面子大,这大胆船户看中的是三郎的“汉奸”面子,或许可保一路无虞。
三郎要是知道这个因由,不气得眼歪嘴斜吐血才怪。
好在一路上除了鬼子的检问卡,没有碰上土匪湖匪和地方霸头的埋伏,居然顺利得邪乎。
那船户看向三郎和真一的眼神,也邪乎了。三郎可不知道人家在腹诽自己这个汉奸果然神通,还以为他们是在佩服自己呢。人至贱则无敌,如此良好自我感觉的修炼,是三郎的独门功夫。
船到常州,西边的落日还有一扁担高,三郎安排好船户,即带着真一往火车站而去,在关河南岸的惠新旅馆住下,说道: “真一叔,咱们抓紧宪兵司令部去,我那东洋拜兄,还等着我这汉奸去混吃混喝呢。”
真一提醒道: “少爷,鬼子刚吃了败仗,恐怕没好心情,宫野不是什么好鸟,咱俩还是小心点好。”
三郎道: “小心什么?本少爷早就是玩鹰的主了,专玩不好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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