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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倬和钱一本带着联名弹章,来到会极门投递时,把司礼监文书房内少监孙公公也震动了。
在技术性官僚眼里,攻击性的弹章并不是闭着眼随便上的,一样要讲究时机。
比如海瑞那封直指皇帝的《治安疏》,就是无意中选了个非常好的时间点,海瑞被下狱之后嘉靖就驾崩了,所以他最终才能全身而退。
如果早上几个月,或者是在严嵩未倒台时,海瑞可能就要掉脑袋或者病死在诏狱里了。
而在目前这个时间弹劾林泰来,堪称是逆风而动,从技术角度来说是非常差的选择。
反正若让孙公公来做选择题,肯定不会在这个时间弹劾林泰来。
不过孙公公就是一个收发奏疏的工具人,别人怎么选择跟孙公公没有关系。
刚收下这本弹劾林泰来的奏疏,转眼又看到林泰来本尊溜达着过来了。
“你又要上疏?”孙公公愕然道,你林泰来当真唯恐天下不乱吗?
林泰来答道:“不是我上疏,我帮着郑国舅把奏疏拿了过来!你收着吧!”
孙公公已经无话可说,在林泰来身上,无论发生多么魔幻的事情,似乎都很正常。
同一日,万历皇帝在翊坤宫接见了郑国泰,郑贵妃就在旁边陪着。
郑国泰叩伏于地,愤然奏道:“昨日臣去朝天宫上香,横遭林泰来拦截,随从家丁被殴伤数十人。
那林泰来凶暴无礼之极,但此事却无人敢管!他连皇亲都不放在眼里,这也是对皇上的不敬!
臣在外求告无门,惟有进宫,恳请陛下做主!”
万历皇帝阴晴不定,脑中一直在想着昨日那本数人联名奏请册立东宫的奏疏。
身为皇帝的职业敏感度告诉他自己,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苗头,大臣又要开始闹国本了。
这一波又该怎么糊弄过去,真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至于郑国泰具体说了些什么,大部分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郑贵妃看皇帝心不在焉,做了一个抹眼泪的动作,用着哭腔说:“陛下!臣妾只有这一个兄长,却屡遭羞辱,叫臣妾在宫中如何不痛心!”
万历皇帝收回了神思,看着郑国舅道:“林泰来也是为了你好!”
郑国泰:“.”
这还是最亲爱的妹夫吗?这还是最宠爱妹妹的皇帝?
万历皇帝又道:“林泰来让你上疏册立长哥,能减少外臣对你们郑家的指斥!”
郑国泰奏对说:“那林泰来明明是被人挤兑的没办法,所以又拿我们郑家做挡箭牌。”
万历皇帝反问道:“那你还想让林泰来怎么办?让林泰来被挤兑之后,和其他那些大臣一样,也公然上疏奏请册立长哥并痛斥你们郑家?
林泰来为什么不敢支持三哥儿为东宫?还不都是你们郑家作的!”
郑国泰瑟瑟发抖,妹夫你怎么和林泰来这么共情上了?明明是林泰来一直在踩郑家的脸啊!
万历皇帝只感到心累,这郑家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林泰来一直踩你们郑家又怎么了?这说明他本来不想公开支持皇长子!
听到这里,郑贵妃又在旁边娇滴滴的抹眼泪。
万历皇帝叹口气,这女人有很多小聪明,是个有趣的好伴侣,但却没什么大智慧。
先指使太监在宫里围殴林泰来,又唆使皇三子公然说林泰来是“恶人状元”。
那林泰来和别的大臣不一样,本来应该是个中立派,内心应当是无所谓谁当太子,结果硬是被你这蠢女人逼“反”了。
这五年的经历还不能说明问题?放眼整个朝廷,想找个真正的中立派有多难?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根本就没有大臣敢支持皇三子,自己这皇帝只能被动应付。
有必要考虑使用一些小手段,诱使或者逼迫一些大臣支持皇三子了。
想到这里,万历皇帝又对左右吩咐道:“朕有密札问话,让文书房派个人传给林泰来!
不,看哪个秉笔或者随堂太监在养心殿当值,让他去!”
什么样的大臣,就匹配什么档次的太监。
林泰来作为朝廷里嗓门最大的人之一,万历皇帝决定给林泰来提高待遇。
最后结果是四号秉笔太监陈矩接下了旨意,捧着密札,出宫而去。
走到午门的时候,陈矩恰好遇到了首辅申时行。
陈矩看了看日头,还没到下班时间。如果申首辅这就下班也太早了,如果是上班那就太晚了。
这不太像你申时行的作风啊,还是说你也准备上行下效,学习皇帝摆烂了?
申首辅解释道:“今日收到了关于献俘典礼安排的奏疏,此乃国家数十年未有之大典也,不可轻忽草率,我便到午门这里实地勘察。”
陈矩恍然大悟,点头道:“执政有心了。”
申首辅也随口问道:“大珰要出宫办差?”
陈矩想了想,有点恶趣味的说:“皇上似有疑难,咱奉旨出宫,找林泰来问话。”
申首辅吃了一惊,愕然失语。
派司礼监秉笔太监去问话,这不是阁老的待遇么?怎么给林泰来安排上了?
还是说,林泰来在皇帝心里,与内阁平齐了?
在过去,皇帝密札问事大都找自己进行咨询,而这次居然找了林泰来
与申时行闲谈完,陈矩继续往外走。
出了长安左门后,陈太监大摇大摆的先到了翰林院,结果林泰来没在这里。
然后陈太监又大摇大摆的去了吏部,林泰来也没在这里。
随后陈太监又接连大摇大摆的去了兵部和礼部,林泰来还是不在。
在衙署密布的青龙街区兜了一圈,陈太监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大摇大摆的显眼包。
“林泰来到底在哪?难不成公然偷懒渎职?”陈太监站在礼部主客司院里,对着主客司主事沈珫喝问道。
向来心境平淡的陈太监发现自己成了显眼包后,也生气了。
沈主事弱弱的答道:“他向来在各衙门之间来回游走,在大珰到达一刻钟之前,他刚走。
我听他说,下一站要去太仆寺了。”
陈太监:“.”
太仆寺衙署与别家不一样,并没在皇城外东南角的青龙街片区,而是独自在西城。
早知道,还不如从西安门出去!从没有过这么闹心的传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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