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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冲击也帮助他从鸟喙下滚了出来。他握着枪又射了几发,每一次似乎都能命中对方的眼睛,但却在接触到光焰时无声地消失了。

翼环中的光流已耀眼得胜过雷火,让罗彬瀚几乎无法正视。它的形状也极为奇特,犹如一柄竖直而立的曲柄宝剑。当那光芒之剑的尖端缓缓转向罗彬瀚时,他陡然意识到自己离死亡已近在咫尺。地面从天空望去是如此的空旷而清晰,而空中飞行的火翼无以计数。

他丢掉了枪,完全忘我地冲了上去。在奔跑的过程中他举起另一只手上的匕首,不加思考地念完了咒语。蓝色的火焰掩住了他的视线,反倒叫他得以看清翼环中那柄苍白的宝剑。它瞄准了他的胸膛,笔直地射了出去。

罗彬瀚什么也没想。他的身体在自动奔跑,尽可能往左边歪斜。光剑一下从他右胸前穿没。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意识似乎已从躯体转移到那柄剑上,要跟着它一起射向无尽的远方。

但他的身躯仍在奔跑。他冲到了翼环面前,将匕首斜扎进其中一颗眼球内。那触手的感受一点也不像肉质,或者其他任何一种身体组织,他觉得自己砍中了一块铁。而那只眼睛也仍然死死盯着罗彬瀚。

那怪物飞了起来。罗彬瀚死死地挂在它身上,用手臂抠住它那黄金般冰冷坚硬的身躯。怪物周身的光焰笼罩了他,可他无法松手,因为落地时他便必死无疑。

他被黄金之光所灼伤,而与此同时那怪物也焚烧在幽蓝色的仙子之火中。罗彬瀚发出了他所能制造的最响的惨叫,可却并未在那光芒里化为一团焦炭。两种火焰的交缠仿佛导致了某种中和,他只感到自己从体内散发出疼痛。随后他的双眼开始流血,额头和手脚迸裂出深深的血口,就仿佛被许多无形的尖钉刺穿。

钉痕的数量以惊人的速度增长,从他的手心一直蔓延到肩头。这时罗彬瀚已经有点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否还活着。他继续用手脚抱住翼环,在它旋转呼啸的飞行中拔出匕首,第二次刺向它的眼睛。

它没有任何能够发出惨叫的器官,但从羽翼颤动的频率中罗彬瀚感受到了它的痛苦。而每当匕首刺下,他自己身上也增添了更多的钉痕,从额头裂口处流出的血糊满了他的眼睛——这是某种对伤害的报复吗?他糊里糊涂地思考着,但想得很费劲,呼吸更是艰难无比,穿透他胸膛的那道光剑显然伤到了他的肺。

他不记得刺了那东西几次,而身上又有多少个血孔。当一切陡然寂静下来时,他发现自己落入了无穷无尽的火翼包围之中。

翼环悬停在那里,六支羽翼安静地伸展着,被它所有的同伴围绕得密不透风。每一只怪物的眼中、环中、角中都有宝剑形状的光芒闪耀。

罗彬瀚明白了。

那时他感到平静而惊讶,在最后看了一眼主动飞到光网上方、好似已经决意要跟他一同毁灭的六翼之物。那实在很怪,但在那瞬间他对它全无恨意,反倒体会到某种静穆的神圣。这是种似曾相识的体会。

他快速地爬上它的顶部,站在那儿俯瞰地面。世界的幅卷在他眼前展开,荒凉而又辽阔,毫无秩序地延伸向虚空。在它之上却覆盖着光辉所织造的罗网。它到底为何而存在?又将持续上多久?

他跳了下去。

光剑如雨般织密地射击,在他身后发出千万次的鸣响,有些从他眼前或身后穿过,让他疑心自己已被贯穿而死去。可他的灵魂却仍旧残留在躯壳内,控制着视线锁向光网中央。

他在跳落时已竭力瞄准,但仍旧差了许多距离。可命运让一阵狂风给了他助力,把他稍微地往前推了几米。当他穿透光芒之网,就要继续往下坠落时,他勉强勾住了网中的漆黑短杖。

巨大的冲击让他浑身冒血,但他设法挂在了网中,在那里摇摇晃晃了几秒。

下一步是什么?他抬头看向那根不起眼的黑杖。在这个距离下它显得益发丑陋,表面粗糙崎岖,盖满瘤状的焦炭。

你能干什么?他在心里问这根黑杖。为何你会被挂在这儿?你是一根无敌的魔杖?你有任何奇迹能扭转这可怕的现状?

黑杖松动了。

罗彬瀚目不转瞬地瞧着它。他看到它身上缠绕的光网在匕首的蓝焰中逐渐烧化。那让黑杖的顶端首先从网上脱离,接着是中段。

“草。”罗彬瀚咳着血说。

他和那棍子一起掉了下去。着落的中途他看见那些火翼之物正在朝他俯冲。何种死亡更具尊严感?他想试着思索这个命题,可当一个眼球堆垒的怪物冲到他附近时,他还是忍不住猛烈地挥击黑棍,本想挂在怪物身上,却因为过分激动和慌乱而把它打飞了出去。

罗彬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还有这样多的隐藏力气,竟能将比汽车还大的怪物打飞。这根本不合道理,可他也没法再后悔了。

他撞进大地的怀抱,摔得粉身碎骨——事情本该如此。但下一个意外状况发生了,在落地的最后瞬间,当他手中垂落的黑棍最先接触到地面时,自沙土间弥漫出潮水般的阴影。它那样安静而又柔软,悄无声息地将罗彬瀚吞没进去。

那实在像是死亡瞬间所产生的错觉,可下一秒罗彬瀚又被吐了出来。他被抛在沙地里,对周围所发生的事全都懵然如在梦中。他看到那根黑棍在滚动,几乎要脱离他手臂所能控制的范围,而两只怪物也已轰然落地,从左右两边盯着他。

罗彬瀚很难解释自己是怎么想的。可当时他的匕首在坠落过程中丢失了,他只好抓起那根黑棍,把它当成短棍那样胡乱地抡舞。当他抓着棍子时便感到自己仿佛有无穷无尽的伟力,只要沾着那些怪物一点便能将它们远远打飞,再也爬不起来。

他连续对付了两三只,直到附近再也没看见明显的威胁。这时身体的败坏已经使他相当无力,他不得不坐倒在地,望着天空中盘旋飞舞的群翼。光剑在它们的体间闪烁,可不知为何竟然迟迟不曾射下。它们正惧怕着某种罗彬瀚尚且未知的事物。

罗彬瀚艰难地呼吸着,意识到自己或许确实抓住了一个威力无穷的宝器,一件绝世无双的神兵。那运气来得太突然,可不幸的是他的身体却已支撑不住了。

他的意识恍惚了一秒,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那黑杖从他的手里松脱,掉落在地上。罗彬瀚明显感到那东西如有生命般滚动着,滚向远离他的方向。

罗彬瀚一把将它抓了回来,放在两腿中间。这会儿他连呼吸都很困难,更说不上什么话。他只得盯着它继续滚动,试图从他的双脚间逃出去。

这东西毫无疑问有着某种意识,至少得是性格,而且似乎不怎么能接受罗彬瀚成为它的新主人。放在平时罗彬瀚可不会跟它一般计较(而是会相当计较),但现在这关乎他岌岌可危地性命。于是他用手指拨动它,又把它从远处滚回来。

黑杖显然有点较劲。它一次次不厌其烦地滚开,又被罗彬瀚拨回来。那实际上怪有意思的,可罗彬瀚却感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飘离。

他实在伤得太重了,每一个血口都不曾愈合,片刻不停地流血,他的肺部既有贯穿伤,又因不知名的原因而持续恶化疼痛。他确然得到了一件威力无穷的武器,然而却无法帮助他征服这世上的任何一种危险了。在生命之光熄灭前,他最后能做的一件事,就是把这件武器像木棍般拨来拨去。

这是多么遗憾!如果他在死前紧紧抓住这根黑杖,找到他尸体的荆璜和莫莫罗会理解它具有的非凡之力吗?他怀疑莫莫罗不会,而是将把它当成某种寓意悲伤的纪念物,没准他会编织一只代表罗彬瀚的鹦鹉,再让鹦鹉玩具踩在这根棍子上。

罗彬瀚忍不住笑了。他的喉咙因为这阵刺激而呕出大量的黑血,浇淋在黑杖的表面。

一直跟他较劲的黑杖不动了。罗彬瀚对此没想太多,还试图将它抓起来。他想要把它抓起来,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都紧紧握在手中。可黑杖好似在地上生了根,任凭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提起。

黑杖在他的视线中生长起来。

那些粗糙、焦黑、丑陋的瘤疤因为饱吸活人之血而鼓起。它们一截一截地排布在黑杖表面,好似人类的脊椎骨。紧接着雪白的芽叶从两端生出,发育成了形状优美的骨骼。一层层影子包裹着骸骨,编织出血肉和皮肤。当形体全部完成后,所有的影子都凝缩起来,如一根根细线汇聚到脑后,变成她夜幕般的黑发。

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孩从罗彬瀚两腿间站了起来。她美艳得好似妖精,皮肤比冰雪更洁白,而眼睛和头发黑如乌木,此外再也没有第三种色彩,使人感到她的体内不曾流动着一点活人的血液。一个非黑即白的女孩,仿佛一幅白纸上的素描画。

她低下头,静默地看着罗彬瀚。罗彬瀚也见鬼似地看着她。此时世界万籁俱希,万象失彩,只剩她身上的两种色调。因此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是阿萨巴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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