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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迫降了吴三桂,就不会了。”李过拍拍李来亨的肩膀,“先回去休息吧。”
第二天,朱媺娖精神饱满,以前压抑在心口的痛苦消散了大半,她心情愉悦的用膳,然后在看见袁妃的时候好心情就没了大半。
“先给袁妃诊治吧。”朱媺娖有气无力的说。她坐在床榻边,看着老大夫给袁妃把脉:“袁……妃是心病,抑郁成疾,身上的伤好治,心里的病难医。”
朱媺娖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我明白,还请老先生开个药方,也算聊胜于无吧。”
接着老大夫给朱媺娖把脉,“公主的身体要比袁妃好,虽然失血过多,气血不足,但若静心调养数月,不要思虑太多,恢复气血,断臂之事便应无碍。”
朱媺娖面上浮出一丝苦笑,静心调养,不要思虑,恐怕难啊,“这麻烦老先生了。”
朱媺娖解开自己左臂的白缎,露出里面已经开始痊愈的断臂,老大夫用放凉的清水浇洗。清洗完后,老大夫拿剪刀剪掉一些化脓破溃之处,朱媺娖紧紧咬着右臂的袖口,冷汗直流,接着老大夫拿出桃花散来。
桃花散, 出自明·《外科正宗》,配方及用法就是以熟石灰240克,生大黄40克 ,同炒至石灰呈粉红色,大黄呈焦褐色,共研细粉备用。根据外伤创口大小取适量撒患处,覆盖消毒纱布,胶布固定,或用干净白布裹敷。而皇宫里面的桃花散为了生肌止痛,里面加入了不少的冰片之类名贵药材。
老大夫轻轻包裹朱媺娖的断臂,换上干净的白缎包裹。
朱媺娖换完药,亲自送老大夫离开,态度非常尊敬亲和,老大夫并非无情之人,看朱媺娖的眼神也甚是怜悯。
送完老大夫,朱媺娖跑去亲自侍奉袁妃汤药,正当朱媺娖安慰袁妃的时候,她听见外面隐隐传来喧闹之声,朱媺娖走出去一看,嗯,是一位熟人,巩焴这位大顺礼政府尚书来了。
“巩尚书你来了。”朱媺娖向巩焴微微一笑,巩焴抬手轻施一礼,朱媺娖拱手回礼,没有左手的拱手总是怪怪的。
朱媺娖看着跟在巩焴身边的李来亨,也亲切的对他笑笑。
三个人相互客气有礼的来到一间书房里面,没有人阻拦两个人带走朱媺娖,朱媺娖坐在书房里,颇有一种反客为主的气势:“李自成不信?让你们来试探我?”朱媺娖含笑看着面前二位。
李来亨对朱媺娖直呼李自成名字有些不爽,这种不爽直接表现在脸上,倒是巩焴稳得住,“子不语怪力乱神,更何况公主是公主,主上难免心生疑惑。”
朱媺娖摇摇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亲自提笔在纸上书写下三个字《菜人哀》。
岁大饥,人自卖身为肉于市曰菜人。有赘某家者,其妇忽持钱三千与夫,使速归。已含泪而去,夫迹之,已断手臂,悬市中矣。
夫妇年饥同饿死,不如妾向菜人市。
得钱三千资夫归,一脔可以行一里。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
两肱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
不令命绝要鲜肉,片片看入饥人腹。
男肉腥臊不可餐,女肤脂凝少汗粟。
三日肉尽余一魂,求夫何处斜阳昏。
天生妇作菜人好,能使夫归得终老。
生葬肠中饱几人,却幸乌鸢啄不早。
朱媺娖写完诗句,凝视着墨迹,巩焴看着诗词,不知道为什么也竟然说不出话来,朱媺娖抬起头,悲切的看着巩焴,轻声说:“这首诗写的是清军在两广一带四处掳掠,百姓惨遭不幸。次年广州发生大饥荒,人们吃尽树皮草根后,有人便以人为粮,菜人市场也就应运而生。”
“据说那个时候,连北京都有人市。”朱媺娖的声音很低,很压抑,李来亨同样看见了诗词,怔怔的不说话。
“天下有一千多个县,就有近一千个县遭到屠戮,天下有一百多个府,就有近百个府遭到屠戮。四川是天府之国,战争结束以后人口不足十万人,以至于要从各地寻人填四川。”朱媺娖的嘴角勾着,笑容讽刺,“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你不明白明明国仇家恨在那里,我却要对李自成说这些,但我明白,这是蔓延三百年的灾难,以至于清朝灭亡百年后我们也要为清朝的落后买单。”
朱媺娖依然在写字:“初二日,清陷广州,屠之。百万人民,尽死于内。
城前后左右四十里,尽行屠戮,死者六十余万人。相传城中人士窜伏六脉渠约六七千人,适天雨,渎溺几尽,其所存仅二人,双门底刘中山其一也。止有七人躲入大南门瓮城关帝庙神像腹中,得免诛戮。
甲申更姓,七年讨殛。何辜生民,再遭六极。血溅天街,蝼蚁聚食。饥鸟啄肠,飞上城北。北风牛溲,堆积髑髅。或如宝塔,或如山邱。五行共尽,无智无愚,无贵无贱,同为一区。”
朱媺娖指着这些字纸:“李自成不就是想问我原因吗?这就是原因。”
文字是有力量的,此刻,巩焴整个人如同雕塑般木然,他仿佛已经完全沉浸在了那些文字所描绘的景象中,透过纸张亲眼目睹那隐藏在字里行间的尸山血海。
而另一边的朱媺娖,则静静地凝视着窗外。京师三月末的阳光明媚,微风轻拂,风景也是如诗如画,但她的目光却显得十分空洞无神,仿佛这美好的一切都无法进入她的眼帘。
末了巩焴一叹:“我明白公主的意思,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朱媺娖依然看着窗户外面,但眼泪却一滴一滴落了下来:“雪胔白骨满疆场,万死孤忠未肯降。寄语行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她声音近乎哽咽,声不能语,词不成句,但依然断断续续的说:“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我怎么能,我怎么能再看他们的血再流一次。”
朱媺娖泪流不止,而外面再一次传来喧闹声,巩焴握着纸,起身走了出去,而朱媺娖也抹了一把眼泪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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