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寒夜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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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7点整,暮色彻底笼罩大地,气温也跟着断崖式下跌。
这场持续近半个月的鹅毛大雪,早把所有人盼着雪停的希望碾碎。
而比严寒更可怕的,是那如影随形的病毒,如同这漫天纷飞、永不停歇的雪,悄无声息地侵蚀着每个幸存者的生命 。
张涵蜷缩在潮湿阴冷的防炮洞里,躲避着外面肆虐的风雪。
这里靠近滩沙江,夜晚的寒冷更甚于别处,人若站在外面,不出十分钟,便会被飘落的雪花层层覆盖,变成一个雪人,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不断喘着白气的嘴。
应急灯散发着昏黄而微弱的光晕,在这昏暗的光线下,张涵盯着面前这份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丰盛晚餐。
饭盒是由团部后勤连顶着风雪送来的,保温袋还带着后勤灶特有的烟火气,外层凝结的水珠顺着印满红字的\"紧急配给 严禁挪用\"警告标语缓缓滑落。
当他解开裹着饭盒的保温袋时,掌心传来清晰的温热感,这种温度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如此奢侈,让他忍不住多握了几秒。
饭盒顶部用黑色记号笔工整标注着:“酱焖牛肉180g 清炒土豆200g 紫菜蛋花汤150ml 米饭300克”,侧面印着鲜红的“第239步兵c区防线”编号。
四格分隔的饭盒里,酱焖牛肉表面凝着层琥珀色的油冻,肉块纹理间嵌着几粒发黑的八角。
张涵用勺子戳开牛肉表层的油膜,热气瞬间腾起。
老李坐在对面,铝制勺子悬在牛肉上方晃悠:“这肉我怎么看着直犯恶心呢?不会是...那些冻在江里的...”
“你吃不下去,别恶心老子,不然小心我又抽你一顿。”张涵头也不抬地闷声警告。
老李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整只手却不受控地剧烈颤抖,以至于勺子边缘磕在饭盒上,发出细碎的“嗒嗒”声。
张涵却顾不上烫嘴,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咀嚼间,几天前滩沙江的惨状突然涌入脑海,被炸碎的躯体混着江水冻成冰坨,漂浮在猩红的江面上。
但胃部翻涌的饥饿感如同魔鬼,引诱着他将泛着诡异香气的牛肉强行咽下,在生存的本能面前,恐惧也只能暂时退居其次。
“我说你是不是被冻傻了?放着热乎饭当冰雕赏玩呢?”张涵用勺子将米饭狠狠压进酱焖牛肉的汤汁里,余光瞥见老李用铝勺反复拨弄着土豆块,清炒土豆丝早已没了热气,变得又冷又硬。
“你吃吧,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老李声音发虚,手中的勺子停在半空,随即重重放下,“说不定到了阎王殿,还能问问他老人家,饿死鬼和饱死鬼,哪个能早点投胎。”说罢,便木然的将餐盒盒上盖放置在一旁。
“浪费。”张涵冷哼一声,勺子狠狠戳进结着油冻的牛肉里。
就在这时,尖锐的气浪突然刺得耳膜生疼,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
一发炮弹斜斜扎进离滩涂十七八米的江面,炸开的冰碴混着江水泼向半空。
防炮洞像筛糠似的剧烈抖动,头顶冻在钢筋上的积雪成块坠落。
“他妈的,下一发是不是就该砸老子头上了?”张涵本能地抱住脑袋,饭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倒扣过来,酱汁和米饭洒了一地,混合着泥土,变得污浊不堪。
等他抬头,却看见老李直勾勾地盯着洞外腾起的火光,眼神空洞得可怕,就像具没了魂的尸体。
这眼神他太熟悉了,在临海市见过,在那些被吓破胆的士兵眼里见过,那是彻底放弃希望的眼神。
此刻老李木然垂首的模样,与记忆中那些士兵如出一辙,皆是被战火与死亡啃噬得只剩躯壳的\"活死人\"。
这让张涵想起那些失恋到极致的人,当倾注全部心血的感情轰然崩塌,尤其是面对初恋的诀别,那种剜心蚀骨的痛会彻底摧毁精神防线。
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即便手机就在触手可及之处,也茫然无措,只能闭眼蜷缩,试图在短暂的休憩中逃避现实;或是颤抖着点燃香烟,就着苦涩的啤酒,任由酒精与尼古丁麻痹千疮百孔的神经。
老李此刻就深陷在这样的精神泥沼里。他如同预知了死亡即将降临的囚徒,对眼前的一切都丧失了兴趣,就连这来之不易的温热饭菜,也唤不醒他涣散的瞳孔。
震动刚停下,张涵一把薅住老李前襟,将勺子狠狠拍进他冻僵的掌心:“给老子吃。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喂地雷。”
老李看着凶神恶煞的张涵,终于拿起勺子,却在碰到牛肉时猛地抖开:“我…我真咽不下去。”
“你老小子就是欠抽。”张涵看着地上翻倒的饭盒,心疼得直嘬牙花子,那可是他们好不容易盼来的热乎饭。他稍作犹豫,在泥雪里扒拉出半块带泥的八角,塞进嘴里时连沾着的沙石都没吐,腮帮子鼓得发颤。
辛辣的汁液混着土腥味在口腔炸开,呛得他眼泪鼻涕横流,却死死咬住不肯松口。
“哗啦”一声巨响,门帘被猛地掀开,凛冽的寒气裹挟着雪粒瞬间灌入洞内。
“什么人?”张涵浑身一紧,下意识的端起步枪,木质枪托抵住肩头,膝盖微屈形成稳固的射击姿势,冻僵的食指已经搭上扳机护圈。
“放下枪,别他娘走火了,没死在感染者手上,死在你小子手上了。”班长大个弓着壮硕的身躯,艰难地挤了进来。他浑身上下裹满了厚厚的积雪,整张脸被防寒面罩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班长,你说你来的时候也不吱个声,我还以为是感染者摸上来了呢!”张涵强笑着放下步枪,但他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真实情绪,刚才过度紧绷的神经让小臂肌肉还在不受控地抽搐。
大个跺了跺沾满冰雪的军靴,抖落身上的积雪,粗糙的手掌递出四颗手雷:“小张、老李,一人俩,怎么用的,翻到单兵守则第27页,看三遍!记住,别学电影里掐秒数,拉环就扔,这鬼天气,引信没准儿会冻傻。”
“懂了,班长。”张涵的手掌在裤子上蹭掉薄汗,接过手雷,熟悉的触感让记忆突然翻涌,从临海市突围时,他曾在一辆空降兵突击摩托里,摸出过两枚同样造型的手雷。
只是渡江时为了躲过检查,慌乱中不知把它们甩进了哪段浊浪。
手雷侧面,三条环绕式预制破片刻槽清晰可见,间距与深度符合标准工艺,卵形弹体下方还隐约印着“82-2”的钢印编号。
这种典型的塑料外壳设计,加上比老式木柄手雷更圆润的流线造型,正是82式塑胶手雷标志性的识别特征。
老李却不争气地盯着手上的两颗手雷发呆,像捧着两颗烫手山芋,握惯方向盘的手生硬地来回翻转,指节在卵形雷体上打滑,金属拉环随着动作磕在预制破片槽上,发出细碎又刺耳的声响。
这玩意儿对当过司机的他来说完全是个陌生的致命凶器,更要命的是,随时可能要派上用场。
此刻手雷沉甸甸地坠在掌心,仿佛真成了悬在脖子上方的闸刀,只等一根看不见的绳索“啪”地断裂。
“哐当!”大个转身时太过仓促,钢盔磕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就在这瞬间,凄厉的警报声撕裂风雪响彻整个防线。
“呜……呜……呜。”
不同于常规防空警报的平缓起伏,这次的鸣笛声尖锐且节奏紊乱,每隔三秒便骤然拔高八度。
张涵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陌生的警报声如同失控的电锯,在耳膜边疯狂切割,震得他脑袋发懵,完全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老兵颤抖的身躯已经给出答案。
“这警报...怎么回事?”张涵的声音不自觉拔高,却被第二波更尖锐的鸣响淹没。
大个的神情几乎是瞬间凝固,原本还带着几分镇定的面容,此刻被恐惧与紧张彻底占据,声音不自觉地加大,还带着明显的颤抖:“所…所有人子弹上膛!备战……备战”。话音未落,他已经猫着腰冲出洞口,原本有力的双腿却战壕里打滑,扶住壕壁才稳住身形。
奔跑过程中,他戴着厚手套的拳头不断砸向掩体沙袋,沉闷的撞击声混着怒吼回荡在阵地:“所有人都给我钻出来,别他娘躲着风雪了,对岸的那群鬼玩意来了!
“妈的,还真搞夜袭?”张涵感觉后颈的汗毛全部竖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一把将手雷塞进战术背心的快拔袋,布料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
抓起靠在墙角的步枪时,枪身的金属部件冷得像块冰,几乎要粘住他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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