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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掌柜带着他俩穿过街市来到一所宅子前,这宅子虽也靠近街市,但却安静许多,周围只有两三路人目不转睛而过。宅子的门漆黑,上面挂了把十分古雅的铜锁,榆树的枝桠从黛蓝的围墙里探出,宅子周围时不时有几声清脆的鸟鸣。
田掌柜打开锁,开锁时的哗啦声惊了周围的鸟,他一把推开两扇高门,公孙昭和呼延卓本以为会看到像刚来时所看到的那番华彩景象,结果,院子之内很是朴素。
院子不小,是一所标准的宅院,进了门之后,绕过影壁便是前院,其中边廊之处种着花草,还有一个木桌,旁边围着四个木凳。从前院进了二垂门便是内院,院内有几棵看起来年岁不大的杏树,枝条上别满了扑簌纷白的杏花,落英遍地,花香扑鼻。
东西厢房的门闭着,田掌柜领着他们绕过正房进了过厅,来到后院,后院的花草更多,长势也更好,还有几株灵植,冒着亮闪闪的气息。田掌柜一言不发,他走到一旁靠着墙的几个木桶边,要了两瓢水,开始浇花。
呼延卓觉得莫名其妙:“你不是说来详谈的吗?”
田掌柜道:“公子最爱惜这些花草,我得先喂饱了它们。”
公孙昭疑惑道:“公子?哪位公子?”
田掌柜一边认真给花草洒水一边道:“田家主是我弟弟,我叫田榆。”
果然,田掌柜身份不一般。
公孙昭和呼延卓他们不感意外,只是仍有困惑,呼延卓问:“既是田家主的哥哥,怎么不曾听说过你?”
田掌柜直起腰,将手中的水瓢放到一旁的石桌上,他看了看在榆树之下的灶屋,目光向上移,定格在那棵榆树之上。
春日阳光明荡,碎银般的光亮一闪一闪打在细碎的叶片上。
田掌柜缓缓开口:“我娘是厨娘,当初我父亲还未娶妻,彼时年少,情谊相通,一句心若磐石天长地久,诸般一切都可舍。可是我祖父不同意,硬将嫡母给我父亲娶了进来,成为主母。父亲不愿,也不愿辜负母亲,对嫡母爱答不理的,祖父恼怒,以家法惩处,甚至威胁父亲要剥夺他修仙资格,逐出田氏,我娘看不得父亲的前途因为她而毁,便服毒自杀了。
“父亲难过至极,可再难过,也无用,人已经没了。那时,父亲对我说,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能登上一个不再受人钳制、自己能做主的位置,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一切。”
呼延卓十分认同。
田榆继续说:“毕竟我是田氏子孙,祖父虽不承认我,但也没把我怎样。后来父亲做了田氏家主,他的心完全不在修仙之上,他一直认为修仙不是振兴家族的唯一途径,所以他把心全部放在‘那个地方’,他告诉我,做人要学会内敛,学会藏拙,‘那个地方’是沙山的心,也是他的心,人人都只见沙山,而不见其心,这样很好,很安全。父亲因为母亲的死,十分内疚,因而他很怜惜我,因此,父亲仙逝之前,让弟弟掌管田氏,他是嫡母所出,因而理所应当地成为田氏家主,而父亲却将他的‘心’交给了我,嘱咐我二人分庭治理田氏,不得内讧,不得越界。
“好在嫡母心胸豁达,并未因此发难,我们兄弟也算和睦,田氏是修仙门族,所以小央专注修仙,而我负责经营。后来,一直安安稳稳至今,直到一个月前,岛儿出了事。”
公孙昭问:“就是公子?”
田榆默认。
呼延卓道:“那公子是你什么人?”
田榆看了眼正房后面的窗户,叹气道:“是我儿子。”
田氏以文墨书生出身,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田氏子弟书读得透了,自然也要去各地看看,丰富见识,不能读死书。半年前,田润岛按照田氏旧历,也到了外出游历的年纪,他自然也不例外,游历的第一站便直抵莫离城,可不知怎得,这回从莫离城回来便生了大病,如今在房中卧床不起,形容枯槁。
田榆带着他俩从后窗开了缝隙,屋中透进几缕光线,窗户不过刚透了个缝儿,弥漫在屋中的药味便争先恐后地挤出来。那二公子嘴唇发青,唇上干裂,他紧紧闭着眼,身体微微抽搐,像是做了噩梦般,额头上不断浸出丝丝冷汗。
田榆微微叹气,他小心翼翼的合上窗扇,生怕不小心弄出点动静惊醒儿子。
公孙昭轻声道:“他这症状持续多久了。”
田榆一脸丧气:“回来便是这般,算来也有一月了。”
公孙昭看了看院子,有些疑惑:“公子病成这个样子,院中不见有人侍候是何原因?”从田榆带着他们进来,她就发现连个扫地的小厮都不曾见,若是说田润州爱惜花草,他这个父亲不放心他人打理所以亲自动手也情有可原,可是刚刚她看厨下也空无一人。
田榆道:“不瞒二位,之前院子里确实有伺候的人,只不过,犬子的夫人刚刚逝世,犬子又成了这副样子,他病中时常呼唤子妇的小字,我恐他触景生情,就将为数不多的下人都遣散了,之前这里也就我们父子,但是没有什么伺候的人,那些下人都是子妇安排的。”
公孙昭点头,原是这样。
“岛儿从莫离城回来,也是因为子妇突然逝去的原因,真是……”田榆摇了摇头,他眼眶微红,恨不得当场落泪。
呼延卓嫌弃道:“那岂不是得了檀疫,你还给我们看!安的什么心!”
田榆急忙道:“不是,不是檀疫,不然我怎么能让他待在这。”他皱着眉,“虽然一开始我也这么怀疑,可后边发现他的症状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找了大夫,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后来家主亲自来看,他说应是中了邪,周身有邪气缠身才会如此,但到底也没找出个根源来。”
呼延卓露出狐疑地眼神打量田榆,他道:“你说你家子妇突然暴毙,不过……田二公子外出后就你二人在,别是你动的手脚吧?”
田榆震惊中有带点幽怨,他道:“怎么怀疑到我头上了?丧尽天良的事万万干不得!”
呼延卓不屑道:“一般贼子嘴上都是满口正义,可就是不干人事,专挑那畜生干的事,那叫一个起劲。”
田榆面色发青,他气道:“请你们两位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怀疑无辜之人的!”
呼延卓笑道:“田掌柜别气,我们这不是保持认真谨慎的态度来做事么,公子如今危在旦夕,自然任何线索都不能轻易放过,涉世之人每个人都有嫌疑,那坏人他又不写脸上,贵公子夫人出了事,公子忧思过度以至思郁成疾,这时候邪祟入侵,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有所关联,不问清楚,怎么解决?”他摆出架势,“我问你,邪祟如何而来?公子又是在莫离城经历了什么?你给我个解释?解释不出来是吧,那你还不好好配合,还想不想让你儿子痊愈了?”
田榆目瞪口呆听着他这番话,这分明是颠倒黑白,他何时说不配合了?他是气这小子公报私仇,诋毁他人品,往他身上泼脏水。
呼延卓没给田榆张口的机会,他极快地道:“把之前遣散的仆人都找回来,我们有话要问。”
田榆看向公孙昭,只见她点点头,于是田榆认命的出去找人,留他俩在这里。
呼延卓看着田榆奔向大门的身影越来越小,湘袍子在他的速度之下兜满了风,看起来有些滑稽,呼延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眼睛亮晶晶的,“他也放心把儿子丢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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