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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朝华正在书房案边临帖写着大字。
这字帖是淮瑾特意从他的外祖父孟鹤山手里挖来的。孟鹤山自入了弘文馆任学士后,更是熄了左右逢源人际钻营之心,每日里除了做好份内职事之外,便醉心于钻研书法、收集字画上,若说有什么人际上的事,那就只有他的兄长孟平山能请得动他。
这本字帖更适合初学者。是孟鹤山为自己的小外孙女澄盈公主提前预备的,没想到让朝华先用上了。
此时淮瑾还在职上,岑望正在镜湖榭边垂钓。积云陪伴在侧,又点上凝神静气的炉香,正是别一番的宁静。
阿丘却来报:“姐姐,前头门房的善喜过来说,外头有个人找您。”
朝华写字的笔一顿,豆点一般的墨汁洇到了澄心堂纸上。这纸也是孟鹤山送来的,因价贵,原是给淮瑾用的,他却挪了大半来给她练字用,只随口道:“若这纸能让你字写得好看些那便是它的造化了,不必在乎价贵与否。”
朝华寻常倒并不舍得用。只是今日临摹字帖颇有长进这才用了一卷权作奖励,如今因一个墨点便全毁了。
她揉了纸扔在一边,抬首问阿丘:“可说是什么人了吗?庄子上的吗?如今还没到年下送进项的时候。”
阿丘却道:“倒不知是谁,只一个中年男人,说是姓冯。”
冯?朝华心下大惊,她已经好久没有想起父母了。心中此时翻涌不歇,更有一股莫名的害怕。尚未及细想,积云道月明从外头过来了。朝华忙掩了心绪起身迎接。
“姐姐来了,咱们到耳房里坐坐去,正好我前日得了好茶,你今日来了咱们便品上几杯。”
她如常招呼着,手心却沁出了冷汗。
月明拉了她到一边悄声问:“我听见阿丘说前头有个姓冯的中年男人来找你,善喜把他安顿在耳房里了,你心里可知是谁?”
能是谁呢?冯家是从外地迁来的,娶得又是个孤女,在云都城里是一门亲戚也无。就算有个远房表亲那也是云都城外好几十里地的,且不姓冯乃姓袁。那必然只能是一个人了。
“实不相瞒,那人应当是我父亲。”朝华垂着头道。
月明却蹙了眉头:“你父亲?是他把你卖了的吧?如今又找上门来,只怕来者不善。”
朝华却不说话,她心下犹自震惊,还是月明摇了摇她:“怕不是来要钱的吧?”
“我在这府里发生的事他们一概不知,”朝华却摇头,“我也不知是不是来要钱的。”
“这可怎么办呢?你想见吗?”
朝华原虽震惊,但现下已整理好了心情,忽有一计道:“姐姐,朝华有事求你帮忙。”
月明听见如此说便知她心中有了主意,心下稍安,忙点点头。
前头耳房里,善喜正端了茶招待冯新。
如今府里人人都知道朝华是主子心尖上的人,这人姓冯,且又是指名道姓来找朝华的,说不准是她的什么人,便只有一边旁敲侧击一边好生伺候着。
“敢问您找冯娘子是有什么事吗?”
善喜斟了茶过去试探道。
那冯新却见门房里的人一听得他姓冯便换了副面孔,还上了好茶招待,心下不禁打鼓,莫非那丫头在这府里混的很好,已做了主子身边的大丫鬟?
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见此处虽只是门房,却布置得颇为阔气,门帘还是绸缎的,这垫子更是软的不行。茶杯摸着手感不凡,想必价值不菲。他随口道:“人怎么还没来?”
善喜不敢过多说主子的事,怕触了三殿下霉头,只含糊道:“咱们殿下的书房在宅子后头,咱们府上宅子又大,走过来可要些时辰呢。您且先喝口茶润润,过一会也就来了。”
这冯新见善喜如此说便也没有追问,只牛饮般喝了满杯,又叫续上。
过了约莫两刻钟,方见有人掀了帘子进来,善喜尚未及给朝华打招呼,便见朝华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抓着冯新的衣袍摆子哭得大声:“父亲!您可终于来了!您若再不来女儿恐怕就活不成了!”
说着又大声哭将起来,把一旁站着的善喜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刚要说话,阿丘忙扯了他出去。这耳房里便只剩父女二人。冯新却扯开了自己的袍子,沉声问:“怎么一回事?!好好说话!”
朝华依旧哭着,却一边哭一边道:“父亲,您有所不知,女儿如今是遇上大麻烦了,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父亲!”
冯新听见这话心里一咯噔,忙斥问道:“你你你好好说话,怎么回事赶紧给我说清楚了!”
“是……”朝华跪在地上犹自抹泪,“您有所不知,我自入了府之后便颇为顺遂,被主子提拔到书房伺候,这活又轻便,主子又体恤下人,这日子可真是神仙一般。”
冯新见如此说便放下心来,打量着朝华,见她梳着丫髻,穿着府里头丫鬟们统一的服饰,便知她日子过得不错。
刚要开口就又听得朝华道:“可是……可是女儿前些日子却闯了一件大祸事!求父亲一定要救救女儿呀,女儿如今能依靠的便只有您了!”
“什么……什么祸事?”冯新站了起来,茶也不喝了。
“实则是女儿打碎了殿下书房里的一方砚台……”
冯新松了口气:“一块砚台罢了,拿你的月例银子去买一块赔上便是了,这有什么值得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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