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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宅之内,魏二老爷还在交代“罪行”。

“那个狗屁侍讲学士郑纶,名声都臭大街了。就说去年,他竟然把自家孙女嫁给了陈宏的干儿子,他好歹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居然还觍着老脸喊陈宏做‘亲家公’,真是把翰林的脸面丢了个一干二净。你说说,这种人也配上咱家门来递庚帖?”

赵崇明笑着道:“我怎么记得你前些年还跟他称兄道弟来着?”

魏谦的老脸也是一抽,梗着脖子道:“我那是看在他岳父的面子上,才跟他假意逢迎了几次罢了。”

“他岳父前年自左佥都御史的位子上告老致仕,难怪你不跟他来往了。”

魏谦冷哼了一声,不屑道:“老爷我还不至于这般炎凉作派,倒是他抱上了陈宏的大腿,哪还看得起我。”

赵崇明脸上笑意渐消,问道:“我听魏己说,你上个月跟陈宏不对付了?”

“魏己这厮,怎么连这点破事也告诉你了?真是嘴碎。”魏谦拄着拐,抬头四处张望了一番,才发现魏己已经走人了。

魏谦嘴上虽这么嚷嚷着,暗里却夸了魏己一句识相。

“魏己这不也是担心你。”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御马监下头那些个不长眼的皇庄管事,想着他们的主子陈宏如今当了厂督,一个个狗仗人势的,居然想来强买老爷我的产业。”

“然后呢?”

“老爷我当然是……”魏谦摊了摊手,叹了口气道:“只好卖给他们了呗。”

赵崇明本想安慰魏谦两句,却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家这老匹夫什么时候肯白白吃亏了,于是问道:“你既然服了软,又是怎么得罪陈宏的?月初陈宏在御前挨了廷杖,是不是也有你的首尾。”

听赵崇明说起这事,魏谦顿时没绷着笑,得意道:“说起来倒也有几分关系。那几个皇庄管事,平日里狐假虎威,欺男霸女也就罢了,可本老爷岂是好欺负的。我让掌柜们将那几家赌场的账面做了一番,非但账上没有半点银子,顺带还向宗室们借了一大笔外债。”

“你就不怕他们看出破绽来?”

“老爷我手下的那些掌柜个个精明着呢,那几个草包管事哪里懂这里头的门道,只以为人人都惧了陈宏的权势,便欢天喜地就接手了过去。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时,倒是债主先找上门了。对了,这几家债主可是来头不小。”

魏谦掰着手指数到:“卫国公,定国公,辽王府,对了,还有海阳郡王。这位海阳郡王也是真的爱银子,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论起辈分来,咱这陛下还唤他一声叔公,愣是从封地赶到京城来,一直哭到了御前,连宗人府都惊动了。”

说到这,魏谦都快笑得直不起腰来,索性就抱住赵崇明,趴在赵崇明肩上笑得一抽一抽的。

赵崇明本想骂上这无法无天的老匹夫两句,可到底也没憋住,竟跟着笑出声来,待他缓过气来,又哪里还舍得怪魏谦半句。

好半会魏谦才止住了笑,却没想松开赵崇明。

秋日天光正好,两人便在这池塘边旁若无人地拥着彼此。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崇明才出声道:

“难怪陛下发落了陈宏,可这事到底还是伤了皇家的颜面。”

魏谦来回轻抚着赵崇明厚实的肩背,话语中倒也恢复了几分正经,说道:“你放心,我懂得分寸。那些产业我都从御马监那头转手买了回来,至于国公府和宗室那边的外债我也一并帮着还清了。”

“那不本就是你借的债?听起来倒像是你的功劳一般。”

魏谦哼哼唧唧道:“那可不,陈宏这次还得承我情,若不是本老爷,我看他如何收场。”

赵崇明却有些忧心,说道:“只是你这下可把他得罪狠了。”

“他知道我后头有大宗伯撑腰,不敢拿我怎么样。”

“可陛下到底也只是廷杖了他,可见圣眷犹在,势头不减。你这打蛇不死,终是后患呐。”

赵崇明越说越觉得自家这老匹夫是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不由地又抱紧了魏谦。

魏谦也清楚感受到了赵崇明的担忧,心头既有暖意,却又多了好些酸楚。

魏谦强笑道:“大内十二监里,也不止他陈宏一张嘴,老爷我使着银子呢,也不怕他在御前使坏。且不说他了,你不还要问兵部左侍郎家的庚帖吗?”

赵崇明叹了口气:“哎,也不知你在背后,究竟惹了多少麻烦。”

一听这话,魏谦顿时就炸毛了,立马转过头来,狠狠瞪着赵崇明,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老爷我今天还非得要同你论个明白了。你以为那个兵部左侍郎是来正经议亲的?上个月胡虏南下犯境,大同、保定、宣府好几个关口失守,十多个县受了劫掠,为着这事,下至地方,上至五军都督府,已经罢免发落了好几个指挥使和佥事,兵部自然也是难辞其咎。如今这位左侍郎正四处求爹爹告奶奶,就想着卖女儿好保住他头上那顶乌纱帽。你倒是说说,老爷我这是给你惹麻烦还是给你摆脱麻烦。”

赵崇明见魏谦这气得跳脚的模样,拍着魏谦后背以作安抚:“行行行,是我不好,错怪你了。”

魏谦也只是装腔作势一番,见捉住了机会将自己被“审问”的局面给扭转过来,顿时就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魏谦挑着眉,整个人差点都凑到了赵崇明脸上,色色地说道。

“那大宗伯,准备怎么补偿下官呐?”

瞧着魏谦那一副色欲熏心的模样,赵崇明哪里不知道这老匹夫脑子里在想什么,没好气道:“待会就要用午饭了。”

魏谦咽了咽口水,眼中凶光毕露,恶狠狠道:“还吃啥饭,老爷我想把你给吃了。”

赵崇明有些受不住魏谦那如狼似虎的灼热视线,但他知道魏谦那得寸进尺的脾性,心忖着不能总纵着老匹夫,于是拿出了一部尚书的威严,将脸一板,正色道:“这还是大白天,你净想些什么。”

魏谦却是爱极了赵崇明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丝毫不买账,道:“从前又不是没有过,正好你今天回来得早。”

赵崇明眼皮一跳,不禁想起从前耐不住老匹夫的软磨硬泡,在府里干下的荒唐事,只一回想,赵崇明便觉耳根发热,只好偏过头去,吞吐其词道:“可你……昨晚不才……怎地……”

魏谦已经在轻车熟路地扒赵崇明腰间的玉带了,嘴里则嘟囔着:“没事,老爷我今天就打算死在大宗伯身上了。”

听魏谦越说越没谱,还有那色不可耐的模样,着实让赵崇明又是羞愤又是无奈,隐隐地,还有几分难言的暖意。

但赵崇明到底还是按住了魏谦在他官服玉带上胡乱扒拉的贼手,温声道:“还是等你脚伤好些了再说。”

魏谦挣扎了几下,到底没能挣脱开,谁叫赵崇明身量比他壮实,如今已是没法霸王硬上弓了。

当初就该狠点心,把小胖子早早吃干抹净了好。

魏谦一边悔不当初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忍辱负重,委曲求全,把某个人喊到府上来给他看看病了。

见老匹夫歇停了下来,赵崇明也松了口气,说道:“今年北边又生边患,却是苦了这两府的将士和百姓,户部折子说有十数万流民涌入了顺天府,早上还听人说隔壁东安和永清两县的县令亲自上京来要粮了。”

魏谦觉得赵崇明这话甚是煞风景,悻悻松开了赵崇明,转身又取了木钵,继续喂起鱼来。

魏谦口中应道:“今年河南遭了蝗灾,京城也没多少余粮,还得先紧着皇城这些高官富户。要说流民,京郊就更多了,只是都拦在城外,为了活路,有的便跑到东安县去了。”

魏谦似又想到了什么,幸灾乐祸道:“我瞧周昭,他这个顺天府尹,今年这个年节啊,怕是不好过咯。”

赵崇明叹了口气,道:“你若是有心,不妨在这事上帮衬着他些。”

魏谦啧啧道:“我是没这个心思,奈何我家大宗伯有心呐。你放心好了,早七月我就让人去南边运了粮上京,如今算是便宜周昭了。不过有一说一,这粮我得按市价来卖,总不好让老爷我折了本。”

赵崇明笑着点头:“你有这个心便好。”

魏谦却只撒了把鱼食,耸了耸肩,道:“另外我还在外头开了粥铺,每日施两道粥,就当成全大宗伯您那金贵的善心了。”

赵崇明又是一笑,这也不是第一次了,魏谦次次说是都要看在了他的面子上,其实赵崇明都没主动提过。

赵崇明想到了一事,说道:“是了,这次的粥铺就不必打着我的名头了。”

魏谦奇怪地瞧了赵崇明一眼,皱眉疑惑道:“不用你的名头,还用我的不成?”

“既是你出的银子,自然是用你的。”

魏谦连连摇头:“我一个小小五品郎中,自顾不暇呢,哪还能接济旁人?再说了,这要是让我生意场上那几个老伙计知道我居然去做了这种亏本买卖,非得笑死我不可。老爷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那便不留名好了。”

这下魏谦鱼都不喂了,跺了跺手里的拐杖,道:“那怎么行,做好事不留名,岂不是如同锦衣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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