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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很快就来到“春灯会”,此处已是人头攒动,喧哗鼎沸。众人成群结队围在无数高悬的花灯之下,魏谦凑上一看才发现,原来这春灯会不只是赏花灯,更是猜灯谜的集会。
两人近处,正好有侍女换上了一盏桃花灯,然后从灯里取出一张纸条来,念道:
“听时有,看时无;哭时有,笑时无;古时有……”
魏谦心想这个简单,还不等侍女念完谜面,赶忙抢答道:“我猜是个‘口’字。”
侍女一愣,继而笑着福了一礼,上前将桃花灯递给魏谦,嫣然笑道:“恭喜这位公子射中了。”
魏谦对这花灯却没什么兴趣,转手便送给了赵崇明,这时一旁又有侍女送上了一碗米果来。
所谓米果,就是后来的汤圆,魏谦在族里的时候就吃过,觉得实在是寡淡。
赵崇明一手提着花灯,自是不好吃汤圆的,魏谦索性持着调羹,旁若无人地喂起小胖子来。见小胖子吃得眉开眼笑的样子,魏谦觉得这可比汤圆要甜多了。
魏谦又接连猜了好几个灯谜,每次都会有侍女送上米果或是槟榔之类的小食。槟榔这玩意魏谦自然是敬谢不敏的,他可不敢让小胖子碰这玩意,可没过多久,依旧是把小胖子喂得打起了饱嗝。
魏谦左顾右盼,始终没见着什么莲花灯,就连个影子都没看见,于是借机拦住了一位侍女问道:“这位姐姐,我听人说这儿有九品莲花灯,怎么左右都没看见。”
那侍女矮身福了一礼,然后打量了魏谦二人两眼,便领着二人往后边走去了。
原来这春灯会的后边别有天地,是一处庭院。三人沿廊而行,一路假山园林,烛火通明,廊上更是花灯不绝,偶有侍女和士人穿行。
很快又有一名侍女持了一盏仙鹤灯上来,朝二人行礼后说道:“两位公子若能射中此谜,便可以进内院了。”
魏谦已然猜到这内院多半是什么高级会员才能进的地方。
此前接连猜对几道灯谜,魏谦也是信心高涨,志得意满,连声催促道:“晓得晓得,劳烦好姐姐念来。”
听魏谦唤了一声“好姐姐”,侍女俏脸微红,眼中似嗔还喜,又带着几分赧然念道:“公子可听好了,题为:彼可取而代之,射四子一句。”
魏谦一听,顿时就傻眼了。
“彼可取而代之”的典故魏谦倒是知道,说的是项羽见到秦始皇出游的仪仗,于是对自己的叔父项梁说了这么一句:你日后也可以取而代之啊。
后面“射四子一句”的意思是猜四本“子书”——也就是《论语》、《孟子》、《大学》、《中庸》里面的一句话。
这就触及到魏谦的知识盲区了。
魏谦正尴尬着呢,一旁的赵崇明出声答道:“射《孟子》一句:为政不难。”
侍女自然是知道谜底的,款款行礼道:“这位公子射中了,我家主人有请。”
两人进了内院才发现,内院也有了不少人,不过大多是身着襕衫的生员,还有几位衣着圆领青袍的举人老爷,众人也是各自围在花灯之下,或是笑谈,或是猜谜。
魏谦也是不怕生,一眼就瞧见了好几盏九品莲花灯,赶忙拉着赵崇明就凑了上去。
魏谦踮脚看着灯下悬着的纸条,上面写着灯谜,可魏谦看了好几条灯谜,结果发现要么是射四书,要么是射五经,就没有一道是他擅长的。
眼见好几盏花灯都被旁人捷足先登了去,甚至还有侍女送上了金叶子,魏谦又是心急又是眼热,却抓耳挠腮地想不出谜底来,只能求助小胖子道:“慎行,你怎地不猜啊?过一会灯可就没了。”
赵崇明却有些委屈道:“我……看不到谜面。”
魏谦一时失语,看了看比自己还矮上小半个头的小胖子,他才想起自己刚刚光顾着去瞅谜题了,竟都忘了这一茬。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提着一盏莲花灯走到院子中央,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多谢诸位年兄、老友前来赏灯,家父每年都会设一道灯谜,以作压轴,今年自是不例外。”
一听这话,想来这男子就是这春灯会的主人了。
中年男子提了提手里的莲花灯,说道:“凡射中此谜者,可以持这一盏并蒂莲花灯,彻夜悬于开福寺顶。”
众人纷纷叫好,拱手向男子回礼,而后摩拳擦掌,就等着射灯谜了。
魏谦也这是才发现,这居然还不是一般的九品莲花灯,原来还是一盏并蒂莲花灯。且不说这并蒂莲花的寓意美好,就连上头的彩饰都要鲜亮许多,灯台上的九重莲叶更是精致。
这时侍女已经从楼上高悬了一张宽大的白纸,上头用墨书着:“点检做天子,射四子二句不连。”
魏谦虽然也想要那盏并蒂莲花灯,但本也没抱什么指望。
这“点检做天子”的故事他也知道。周世宗柴荣曾经得到这么一句“谶语”:“点检做天子”,周世宗大惊,于是赶紧罢免了当时的殿前点检张永德,而继任者却正是后来的宋太祖赵匡胤。
可知道这个典故有个屁用,后面要猜四书里的两句,别说两句,魏谦一个字都猜不出来。
众人也正冥思苦想之时,赵崇明却拉着魏谦的衣角,附耳说了两句。
魏谦一听,立时大喜,赶忙举起手来,喊道:“我们猜到了,猜到了。”
一众士子对魏谦这轻浮的举止甚是不喜,魏谦却不以为意。
那主人笑着朝魏谦道:“不知这位……这位老友所射的是哪两句。”
魏谦高声道:“射《论语》一句:其或继周者。《孟子》一句:当在宋也。”
其或继周者,当在宋也。
众人顿时恍然,看向魏谦的目光转而有些复杂,见魏谦年纪轻轻,又面生得紧,一时猜不着来路,只在心里啧啧称奇。
那主人持着并蒂花灯上前,对魏谦笑着道:“阁下射中了。”
魏谦可不敢居功,连忙把小胖子推到面前,介绍道:“是他猜中的,我只是帮他喊话罢了。”
主人也不以为意,只问道:“敢问唤两位小友或是老友?”
赵崇明有些生怯,但还是强自镇定,听主人发问,连忙摆手道:“晚辈尚未进学,不敢劳先生称‘老友’。”
“小友”和“老友”看的不是年纪。读书人之间,若是中了秀才,不管多小都唤做是老友;而若只是童生,那么不管多老,即便是到了八十岁,也只能称一声小友。
主人瞧赵崇明模样生得讨喜,笑赞道:“今日小友好捷思,想来休说是进学,日后中举怕也是迟早之事。”
魏谦在一旁心道:这还用你说。
赵崇明谦虚了一句,又听那主人道:“在下是此间主人,姓张,草字修之,父讳茂恭。”
赵崇明想了想,面露恭敬之色,赶忙行了一礼,道:“失敬,原来令尊是张阁老。”
听人认出自家父亲,张修之难免自得,先是替父亲还了一礼后,有些好奇道:“家父已经致仕,当不得一声阁老。我看小友年纪轻轻,莫非也听过家父名讳?”
赵崇明眼神有些闪烁,连忙解释道:“听家中长辈提起过。”
见赵崇明语焉不详,张修之也没再多问,只将并蒂莲花灯递给赵崇明道:“我已经跟开福寺的大师约好了,今夜可以将此花灯悬于九重浮屠塔顶,有僧人彻夜添灯,只当是讨个好兆头吧。”
赵崇明连忙道谢,小心接过花灯,又抬头问道:“敢问这并蒂花灯,只此一盏吗?”
张修之不禁哑然,心想这小子真是好生贪心,可他看着赵崇明那坦然的眼神,却又生不起气来。反倒是看着赵崇明一直紧紧拉着魏谦的手,张修之心下了然,于是含笑说道:
“向来是物以稀为贵,加之这并蒂莲花灯制作不易,因此原本每年只做一盏。不过说来也巧,恰好去年家父的灯谜无人射中,便留了一盏下来。只是……”
“只是如何?”赵崇明急切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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