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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烧三万石粮食和一万士兵的大火在疏勒城烧了十天十夜,直至今日,仍有空中漂浮的白色尘埃落到崔景樾的脸上,他伸出手指轻轻拂下,望着眼前这座沉寂萧条的城池踌躇不敢前。
暗卫崔九立马于旁,明明他们此来路程上片刻不敢耽搁,座下骏马都连换五匹,硬生生将一月半的路程缩到十几日。就连他眼下也不免青黑,更何况从未习武的少爷,可如今疏勒近在咫尺,为何又迟迟不肯进去?
“驾”
半晌,崔景樾才打马进城,阿狸紧跟在其后。
一头毛色鲜亮,身姿矫健的雪豹实在惹眼,哪怕疏勒城的众人还沉浸在一个多月前的大屠杀的惊惶中,没缓过神来,都被这有雪豹相随的一行人吸引目光。
甚至有人竟对着阿狸呢语着跪拜了下去,雪山精灵,神明使者,信仰总在人危亡时最为虔诚。
崔景樾一行人因着阿狸实在扎眼,刚进城不久,就被守城士兵拦住,询问来由。崔九上前,亮出一枚令牌,士兵便连忙领着他们去见如今的驻城将领,吴道全。
“不知崔公子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吴道全看着眼前的俊美公子,心中疑惑。他本是随着李卫一齐去甘州的,可魏胄叛国出逃,疏勒百废待兴,李卫就让他留在此处暂时稳定民心,恢复城建,他以为自己会等到朝廷派来的官员查案,没想到第一个等到的却是清河崔氏的大公子。
“魏胄一案,陛下交由我三叔查办,叛国案事涉复杂,三叔先遣我来疏勒。”
懂了,原来是利用职务便利给自家子侄一个锻炼的机会,也是,崔家公子做官前接手的第一个案子是叛国大案,这样的资历直接封个五品官也是毫无问题的。
吴道全心中有了计量,自然对着未来一片坦途的崔景樾“礼遇有加。”
崔景樾提着要看当日来疏勒所有将士的名单,他也没半点推脱,立马派人去拿了来。
一万将士说多也多,可名录册拿到崔景樾面前时,也就一尺见方的三本纸簿。
“公子,我们来。”
“住址在都城至周围百里城镇,身高七尺左右......都拿给我。”
说来可笑,他要找人,却连李乐之假冒了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可左不过是周训安给她办的假户籍,平阳长公主的手至多也就伸到离都城百里这么远了。
李乐之的易容术学的很好,他亲眼见过她扮过七旬老叟,八尺男儿......他不清晓她会扮成什么模样,但为了方便行事,身高应当不会大变。
只这些,他能猜到的只这些了......
阿狸伏在崔景樾脚边,一下下舔舐自己的皮毛,微微发出呼呼声,湛金的眸子望着门外,看遍每个经过的行人,却没有它熟悉的身影和气味。已过两个时辰,崔景樾都没挪动过一步,他将暗卫们筛选出来的士兵名册看了又看,足有三百人符合他的条件,可结尾无不缀上一字——死。
崔景樾霍然起身,往外走去,正巧碰上来请他用饭的吴道全,吴道全见他行色匆匆,又只看士兵名单,明白过来。
“崔公子可是在找人?但当日所有殉国将士都被魏胄那狗贼扔到火里烧了,骨灰混在一起,没法分辨......”
吴道全嫖见崔景樾面色越来越黑,话锋一转:“但是将士们的遗物我们都还收着的,不若公子去瞧瞧有没有您要寻的?”
说是收着,可也不过是腾出一间仓房,将死人身上没烧化的东西扯下来堆在一起,残破乌黑,什么都辨不清。
崔景樾却像是又燃起希望一般,走进杂物堆里,不顾仪态的,一件件翻找。
“寒水纱水火不侵......这里没有。”
没有,她就还活着!
可正当崔景樾因未寻到寒水纱而心中微松时,一旁的阿狸冲着一个地方低嚎。
暗卫崔九走过去,翻开一堆杂物,阿狸就立马扎进去,叼了柄断剑出来,崔景樾将断剑拿在手中,无视了崔九递过来的布帕,只扯出衣袖轻拭剑柄上的黑灰,极慢极仔细,仿若在替心爱之人擦拭伤口,轻柔细致。
“乐......”
她的字是他按头教的,笔锋走势自然再熟悉不过,这个字是她亲手所刻……
崔景樾拿起断剑对着日照处端详,剑身上不止断裂处一道破损,而是整个剑身都出现了细细的裂纹,剑柄上缀着青金石,缝隙处全浸满了早已干涸的鲜血。
她当时是怎么拿着这把剑与敌人厮杀呢?
又是如何的苦战,才连贴身兵器都只剩下半截。
断剑犹在,故人又何处寻......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晃了崔九一眼,待他想看清时,公子已经转了过来,一如往常。
“我们去甘州。”
“公子......”
“这里寻不到,就去找活着的人问。”
一行人跋涉十数日到了疏勒,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又要去甘州,崔九在后拍马追着前方纵马飞驰的崔景樾,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公子如此在意。
“公子!”
崔九正思量着,另一紧随其后的暗卫忽见前方的崔景樾突然从马上翻下,滚落在地,连忙下马想去搀扶,却见平日里如谪仙清冷的长公子竟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翻江倒海的恶心直冲崔景樾的喉咙,他双手撑地,干呕不断,可连日里都没正经吃过东西,只呕出些许清涎。
崔九上前搀扶,却被崔景樾抬掌制止,他支着地,勉强跪立起来,向来无波无澜的眼角因着干呕而微微泛红,他从袖中拿出一块锦帕,抹去嘴角的水痕,将随他滚落到地的断剑重新插回腰间,跌跌撞撞的起身,再次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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