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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家了,老了。”
“不是,前面的那些,好长一段:夫啊也啊的。”
“秦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大宋是受上天眷顾的天朝,居住在天下正中,所以称为‘中国’,大宋子民则知礼乐。而你,来自西方的亨利,和来自三佛齐的陀毕罗,一个是蛮,一个是戎,茹毛饮血,在老夫子眼里,基本上跟虫豸、禽兽差不多。”
“哈哈,哈哈——你们俩要是发火,可别冲着我来哦!”
“陈巨虽一介武夫,介之先生的《中国论》倒也解释的还算妥帖。”
毫不意外,姓秦的先生坦然承认!
亨利仅仅微笑着点点头,将目光投向碧波荡漾的湖水,只是那个被叫做陀毕罗的异域少年冷哼一声,把手朝着正北方向一指,用流利的大宋官话高声问道:“表哥说过,这个湖再往北就是蒙古人的地盘了,敢问秦先生,蒙古人算不算蛮夷?”
“蒙古人自然是蛮夷戎狄之属。”
陀毕罗要的便是这句话,立刻反唇相讥:“既是如此,这些蛮夷正在厉兵秣马,要杀将过来,而你们天朝嘛大抵是抵挡不住的,你们这些子民不得不背井离乡,准备把家搬到我们三佛齐这等蛮夷之地,哼,我看你这天朝上国实在是不怎么样。”
“陀毕罗,不得无礼。”
洪天泽意识到自己的现在的身份,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向秦先生施礼,“表弟年少无状,先生莫怪。”
秦先生手捻长须,淡然一笑,“天泽公子,不妨事的。以他的见识,这些道理自然难以理会。”
“既然我愚笨,那秦先生你倒是说些浅显易懂,老妪能解的道理来听听啊!你的圣人不是说过有教无类吗……”
老先生面露愠色,正想呵斥对方,眼角的余光见自家公子洪天泽和大秦人亨利都在凝神观望,显然很期待听到自己的答复,随即改变主意,“天泽,你先说给他听听。”
洪天泽想起历史课老师的总结,“先生,陀毕罗话虽唐突,可还是有些道理——咱们天朝既受命于天,自当受皇天庇佑,为何却屡屡败于四夷呢?远有辽,金,近有西夏,蒙古,步步紧逼,令朝廷不得不南渡长江,偏安于东南一隅,如此一来,原本的中国之地已然变成于北狄共有,契丹、女真、蒙古人既居中国之地,并师法我朝,施中国之政,是否亦可自称天朝?”
洪天泽心知肚明,宋朝之前虽然有过五胡乱华的惨痛经历,但还没有任何异族真正意义上入主中原,一统天下,带有盲目的自信,可秦先生这些人哪里知道,蒙古人和满族人先后获得了成功,这套理论自然讲不通了。
“天泽公子问的好,问的好啊!”
秦先生脸带嘉许之色,连连点头。
“契丹人的大辽立朝委实比本朝为早,国土多在北地,不过皆为窃我汉唐故地;金朝继其后,屡屡南侵而据过半中国之地;西夏虽局促于一隅之地,但国土亦为中国旧有。而今中原虽失,然汉唐之法统未绝,存之于江南。再者,夷狄之国皆穷兵黩武,妄图挑战天朝正统,怎奈我朝乃天命所归,岂蛮夷所能胁也?故其先后土崩瓦解,而今蒙古国势方炽,不过亦外强中干耳、强弩之末耳,终不能动我中国之根本,假以时日必自毙耳!”
“先生的意思是,我们汉人到哪里,哪里便是天朝?或是说,我大宋早晚要收复山河,重回祖先兴盛之地,再造中华?”
“不错,老夫正是此意——夷狄之辈,不过是跳梁小丑耳,覆灭不过顷刻间。”
“先生,此间的蒙古会否不同于其他?”洪天泽作深思状:“亨利先生不是说过吗,不但远在西方的波斯已被蒙古人征服,而且连大秦的国土都遭其侵扰,蒙古之疆域已远远超过我朝,且兵锋正盛之时,几乎所向无敌。反观我朝,军队羸弱,又无能将,近几年传到三佛齐的消息几乎都是丧师失地,如何能与其相抗衡呢?”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刑徒七十万,起土骊山隈。尚采不死药,茫然使心哀。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衣。”
先生昂首向天,嘿嘿一笑:“国势之盛,兵锋之锐,自古至今莫如暴秦,可最终还不是顷刻间分崩离析!君子不为小人之汹汹也辍其行——蒙古虽强,不过夷狄尔,犹如小人,其多行不义必将自毙。”
“可是先生——”
秦先生的解答显然没让洪天泽满意,他正想继续追问,可是先生却烦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老夫倦了,到舱内歇息去也。”
说罢径自转身朝船舱走去,将其余四人晾在船头,大家面面相觑,片刻之后竟然不约而同放声大笑。
陀毕罗抬腿把一块碎木踢入水中,冷笑道:“什么倦了,哼,我看他啊,是被表哥问倒了,理屈词穷。”
陈巨抚摸着陀毕罗头顶的短发,笑道:“小子,老秦就这么个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理他作甚。”
陀毕罗猛地把头挣脱出来,昂首问道:“师傅,你能答出表哥方才所问吗?”
“我?哈哈,当然不行。”陈巨表情渐趋凝重,“若是如此容易答出,亨利便不会从大秦跑过来了。”
亨利双手环抱胸前,双眼极目远眺,仿佛想望穿前方的湖泊,“答案也许在蒙古人那边,也可能在你们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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