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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午夜,燥热的东南风莫名变成了清爽、强劲的西北风,被酷暑折磨了整个夏天的洪家庄沉浸在难得的凉爽和静怡中。
突然,一阵疾风暴雨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庄园北门的吊桥前戛然而止,声嘶力竭的呼喊声立时回荡在庄园上空:“快放吊桥,蒙古兵来了,蒙古兵来了——”
北军来袭不是第一次,故而惊醒后地庄园有条不紊地准备迎战,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十几条黑影便举着一只只火把登上寨墙,与此同时,庄园内的议事厅内灯火通明,洪天宝端坐在八仙桌左手,陈巨,洪天泽、陀毕罗、亨利,以及日前刚刚从家中赶回来的秦牧,跟几名庄客的头目,分列左右。除了老夫子,其余人等俱是全副披挂,明晃晃的刀枪放在抬手可及之处,在厅堂正中间,一名黑瘦的中年汉子昂首喝光碗里的酒,将空碗递给管家洪福,抬起衣袖抹了抹嘴。
天宝见他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一些,轻声说道:“刘兄,你且坐下,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刘洪摇头,刚刚张开嘴,话没出来反倒先哽咽了:“天宝,龟山——完了!全村上下,男女老少,全死光了,死光了啊!呜呜,刘家,十二口人,只有我,只有我!我一个逃出来——”
天宝见状不禁心头一紧:刘洪是龟山堡本地人,又是鱼商陈员外家的教头,武艺不错,曾经一起并肩御敌,绝非胆小之辈……
刘洪用力把双眼一闭,挤出两颗清凉泪珠,咬着牙继续说道:“昨日晌午,老爷派我到湖里给渔民送买鱼的钱,回来的路上船桨断了一支,耽搁了好久,天色已晚方才回到湖边。可还没到码头就闻到一股焦糊味,顿时感觉不对,坞堡里随风嘈嘈杂杂的声音,仔细分辨,俱是老弱妇孺的哭喊,中间夹杂着阵阵杀声与战马的嘶鸣。”
“我心知不妙,拼命往前划,才转出芦苇荡就看到岸上火光冲天,隐隐约约看到许多北军,有骑兵有步卒,那些个鞑子骑兵就像赶牲口一般把人往湖里赶,用弯刀砍、用箭射,步兵拿着长矛乱戳,我眼睁睁的看着挡在后面的龟山男儿们一个个倒在血泊里,剩下的老弱妇孺只能往湖水里逃,可哪里逃得过?”
“人都到水里了,可那些畜生还不放过,在岸边纵马狂奔,不住的往水里发箭,水里的人头渐渐的稀疏,直到一个都看不到才走!”
“龟山堡成了火海,码头成了修罗场,我想上岸拼命,可手边连一把菜刀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躲在芦苇荡边上,眼睁睁看着鞑子把镇子屠了、烧了。”
“这些畜生离开码头,我才敢把船划过去,想看看能不能救回几个乡亲,可只看到几百具尸体,这,这里面就有我的妻儿啊!”
刘洪双拳紧握,怒目圆睁,额头青筋暴起,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我要报仇,拼死一个够本,拼死两个赚一个。”
“我趁夜上岸,跟着蒙古兵到了镇外军营里,那些兵乱哄哄的,有的在分抢来的财物,有的埋锅造饭,还有些竟然在拆营帐,我看了就起了疑心。”
“有几个步卒坐在一个草垛前吃饭,我就绕了过去,刚好听到他们伍长过来催,说五更天出发,一路向西南进发,同其他的鞑子军汇合,围攻盱眙军,为防止走漏消息,沿途遇到的村子要尽数荡平,一个活口不能留。”
“听到这我就改了主意,过来给你们几个庄子报信。”刘洪说道:“我偷了匹马,快马加鞭,先通知了前面的许家圩,才到了这里。”
“刘兄,你救了我们阖庄上下几千口的性命,大恩大德,请受小弟一拜!”
天宝起身上前,准备要跪下道谢,刘洪慌忙上前托住,“天宝兄弟,使不得使不得。”
陈巨知道形势紧急,当即把手一摆,“大恩不言谢,天宝,你且坐下。刘老弟,你放心,你的仇包在我们身上。”
刘洪点点头,长长的出口气,回身在椅子上瘫坐下去。
陈巨朝洪天宝点点头,后者咳嗽一声,提高声音,徐徐问道:“刘兄,如你所见,蒙古兵大概有多少人马?”
“步卒很多,数不清,怕是有好几千,骑兵也不少,最少也有好几百,好似全是真正的鞑子骑兵!”刘洪低头想了想,说道:“我们龟山堡依山傍水,居高临下,石墙又高又厚,镇子里的乡兵八九百,大户人家的护院庄客加起来也有五百之数,俱都经过些战阵的,且前几日才打得胜仗,倘若不是敌军势大,怎会几个时辰就破了呢!?”
“只怕还有些轻敌了吧。”陈巨似乎无意地瞟了眼洪天宝,接着问道:“这些蒙古兵跟此前攻龟山的那些有何不同?”
“不同!?”刘洪低头想了想,猛地抬头回道:“弓马刀枪都是一样的……对了,衣着不同,今晚看到的骑兵都穿着皮衣,哼,倒是不怕热。”
陈巨点点头,“看来是从北边草原老窝调过来的精锐,弓马娴熟,战力自非久居此地兵油子可比。”
陈巨见刘洪目光呆滞,眼中尽是血丝,已是极度疲累,忙招手唤过管家,吩咐给他安排住处,安慰道:“老弟,你且去歇息歇息,我们再商议商议,看如何应付。”
刘洪站起身,用沙哑的嗓音说道:“陈教头,天宝,我刘洪身负血海深仇,定要鞑子血债血偿,明日开战,定要知会我。”
“定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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