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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五年的十一月底,张文明遇刺案的查处终于告一段落,计有三千六百六十人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置。
因董剑雄打小就被卖入董家,其本族亲属无法查找。此前已经破家,在松江守田度日的董家就被定了“主使刺客,图谋不轨”的罪名,夷了三族。
给董剑雄写介绍信的著名戏曲家沈璟,此际虽然才二十四岁,但为人雅洁高致,精研音律,颇有大家之风。因被此案牵连,本人判绞,其家全族流东北。
应天府顾家、江西邓家、南直隶姚家等数十个家族,有的曾经举办文会推荐过董剑雄,有的在不同场合大放厥词攻击新政的,家主俱判绞,三族之人或流东北,或流云南、海南,从钟鸣鼎食之家被碾落成尘。
这些家族破家的凄惨之状,不能尽述。养尊处优公子哥和深闺中的娇小姐,乃至在襁褓之中的幼儿,都被彻底而无情的改变了命运。他们失去了温暖的安乐窝,被扔到了冰天雪地或瘴疠横生的野外,用辛苦的劳作,来“赎”与之无任何关联的罪过。
张文明遇刺案,是本时空历史上的重大政治事件之一。谋杀张文明的凶手尽管落网,但后台和指使者成了真正的历史之谜。后世很多影视作品从此生发,写出了很多掺杂爱恨情仇的江湖故事,而事情的真相,却永不能重现了。
当时这些被冤屈而受害者的血泪,和数千人凄惨哭号一起,仅仅在《圣宗实录》上留下了短短的一句:“因张文明遇刺,帝大怒,破江南数十家。南京国子监祭酒姚弘谟,绞。”
......
十二月的南京,正刮着凄厉的风。这金粉佳地因为突如而至寒流带来的雨夹雪,在大白天就陷入了静寂。
南京三元巷中的石板路上,先是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被大冷天堵在家中偷懒的冯邦宁,在中堂就听到了前院传来的砰砰砰的敲门声。
随即管家来报,京师来人,不愿表露身份,却求见冯保。冯邦宁知道,天下仅有寥寥数人知道冯保居住在南京三元巷,因此不敢怠慢,亲自出迎。
几个锦衣亲军围绕的是一个脸色白净的宦官,冯邦宁出迎时,他正取下斗篷拍打上面的雪水。虽然来人服色为六品,但满面沉凝,两人目光一对,冯邦宁即知他是宫内大裆一级的人物。
那宦官见他一路小跑迎过来,就将斗篷往身边人怀里一放,举手施礼道:“可是冯东家当面?某乃乾清宫副总管,姓魏,有事求见冯......冯公公。”
冯邦宁一听是这位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太监驾到,心里吃了一惊。面上不显,连忙大礼参见。魏朝的腰略微弯了弯,向旁边避了避,没敢受他的全礼。
随即听魏朝道:“带我去见冯公公,有事儿不敢耽误。”
冯邦宁笑道:“是,是。今日伯父正好在家,魏公公里面请。”魏朝点点头,身边的两个锦衣卫跟着他一起,随着冯邦宁向内院走去。
冯邦宁带着他们穿过中堂旁边的月亮门,走入夹道,右转推开一扇门,即进入一处疏疏朗朗的院子。魏朝心里一琢磨,即知这院子是将冯邦宁家旁边房子的后花园改建。
这院子已经改造成北方院落的格局,并无江南房子里面的花草假山。方砖铺地,中间一段碎石子铺就的甬路,显得空空落落。
院门正对一座坐东朝西的房子,门前三级台阶,并无雕梁画栋之处。南北两侧厢房前边雨檐底下有两条栏杆围出游廊,几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坐在那里,无聊的打望着来人。
魏朝看这正房竟然不是坐北朝南,心里先是一阵别扭。又见那些汉子手持刀剑,有的身上还背着不准民间持有的步弓,心里暗自打鼓,不由得看向身边跟着他进来的两个锦衣卫。
其中一个锦衣卫见他望来,笑着对他点点头。魏朝定了定神,跟着冯邦宁走到正房前,心中骂道:“你一个落了毛的山鸡,好大的架子,到现在还不出来迎咱家!”
冯邦宁也有点不好意思,陪着笑走到正房前,轻轻敲门两下,即推开房门。房内迎着门一张大案,大案后方一道木屏风。身穿棉袍的冯保,正低着头将手里的一叠文稿放在大案右首。
冯邦宁弯腰道:“伯父,乾清宫的魏公公到了。”大案后的冯保“嗯”了一声,没抬头即指着大案前面南侧的椅子道,“先坐吧,你去倒——”抬头看了一眼,“一碗茶来。”
魏朝此时方见到曾经的帝国內相冯保,见他花白头发,脸上如同刀刻的一般,都是些皱褶。心中嘀咕道:“他怎么老的如此厉害?”遥想当年的自己,只能远远的看一眼这执掌大权的“老祖宗”,心中五味杂陈,又暗自悚惧。
冯保虽然抬头看见了魏朝,却不说话,仍慢条斯理整理文稿。魏朝心里有气,静静的站着,决心和冯保比耐力。
冯保没听到人落座的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微微露出点笑容来,一歪头示意道:“坐吧,站在那里干什么?”
魏朝满肚子气,却不敢发作。脸上挤出笑来,对冯保道:“先不忙着坐地,把皇爷的事儿办完了再说。”随即对冯邦宁和身边的锦衣卫道:“你们先出去。”
又指着其中一个锦衣卫道:“你把那包袱给我。”那锦衣卫将手中一直提着的一个小包袱递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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