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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璠心惊之余,暗赞此处气象与众不同。待打听着到了主编室门口,就听里面有人高谈阔论道:“孔夫子道德之重自然,足以荫庇后人。”
徐璠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站住了。听那声音继续道:“然千年以降,中国人咸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故未尝有是非耳!”[注1]
徐璠听了这句话,虽然常看见《南京日报》上有此类言语,但亲耳听到里面如同演讲一般慷慨激昂的声音,还是将舌头吐出半截来。
此时身后有人道:“你找谁?”徐璠扭头一看,见一精神矍铄的老者站在身后,面熟的很。
徐璠脱口而出道:“可是南溟先生?”随即躬身施礼道:“老朽徐璠,见过老先生,一别——”抬起头来数年头。
汪道昆听说眼前花白头发的乡绅是徐璠,忙回礼道:“原来仰斋先生,嘉靖四十五年时,某回京拜见尊翁许老相爷的时候我们两个见过——你的记性真好,如今我抬笔忘字,转脸忘人,仰斋莫怪。”
两人叙话几句,汪道昆道:“此处非谈话之所,你是来找李贽的?”
徐璠点头称是,汪道昆笑道:“他正在写稿骂人,如果不着急先到我那里坐坐吧。”说完,领着徐璠到旁边自己的房间内,有仆人进来,给倒上茶。
徐璠奇怪道:“南溟先生什么时候到的南京?怎么在这里——”四下里打量。
汪道昆笑道:“昔日张文明遇刺,我也被锦衣卫抓了进去。出来后,坚决辞官,幸得皇上允准。这两年在家里致力诗文,诗酒唱和,却被李贽通过戚继光给叫到这里来帮他打个下手。”
徐璠听了感叹一番,汪道昆又问了问徐阶的身后事,为本人没有亲去吊唁表示歉意。闲扯一番后,才问道:“仰斋公与李贽有过往来?他这人眼睛在头顶上,你一会儿可别受了他的气。”
徐璠叹息道:“因朝廷突然授官犬子,家里都有些害怕,寻思来‘布衣卿相’这里讨一个主意。能进的门来,还是先父遗泽。”见汪道昆流露出疑惑之色,他又解释道:
“先父曾平反了杨升庵,其子杨友仁与寒家一直没断了往来。此前有信到卓吾先生处,老朽才厚着脸皮过来。”汪道昆这才恍然。
因笑道:“坊间传闻不可信也。哪里有什么‘布衣卿相’!虽然皇上与李卓吾有书信往来,都是讨论些先圣之学,李卓吾也严守本分,不敢胡说的。”
徐璠听了这话,脸上有些尴尬,道:“寒家务农这些年,不光与官场断了往来,如今连这时势也看不懂了——也算是病急乱投医。”
汪道昆摸着胡子笑道:“老夫虚长仰斋几岁,可愿意听我说说这里面的道道?”
徐璠本就有此意,闻言喜道:“南溟先生请讲,不胜感激。”
汪道昆笑道:“这必是那张子维的手笔。故中兴郡王任总理大臣时,为破二百年之积习,矫枉过正,为政严苛,官场苦之久矣!”
徐璠听了这一句,已经全盘想透,拱手谢道:“正可谓一语点破,谢过老先生!”
汪道昆捻须微笑道:“既如此,元春侄儿那县官儿可以去做,没关系的。若不愿意去做,在家里把书捡起来,去考进士也可。这回只要上了榜,以皇上的脾气,给的名次不能差了。”
说完感叹道:“别说是仰斋,就是我这才离开官场没几年的,看不懂的事儿也越来越多。这十来多年,国中虽然不见兵戈,但波澜壮阔之处更别有一番滋味,正可谓‘千年未有之变局’——诚哉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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