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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一波三折的马吊斗绣就此落下帷幕,余波还在荡漾,但林叔夜一时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一颗心都放在了高眉娘身上。
这一次高眉娘又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黄昏才算醒转,喝了一碗粥后,询问昨日的结局。
林小云在旁抢着开口道:“还有什么结局,咱们赢了呗,哈哈!这一次咱们不但过了三关,还赢了,我……”他差点把“我爹”给说出来,吐到一半硬生生咽回去:“林大掌柜本来赶去茂园要跟他们交接了,不过陈家那个老太婆瘫在床上起不来,现在去追讨四座绣坊怕庄主得被人骂。”
“嗯?陈老夫人怎么了?”
“她从高台上摔了下来,虽然有人接着,但那么大的年纪,这一摔可不轻。听说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林小云在那幸灾乐祸,林叔夜则轻轻叹了一声。陈梁氏对他并不好,但毕竟是血脉所系的祖母。
林小云又说:“不过这加注是他们当众定的,现场几百号人都听在耳朵里呢,谅他们不敢不认账!总之这一次我们凰浦大赢特赢!哈哈,大喇喇四座绣庄哪!陈子峰攒了多久才到手的基业!这都多亏了庄主的精湛演技——当然我的演技也不差。”
林叔夜骂道:“你还好说!当时本来没你什么事,你偏偏要自己插进来加戏,那故作悲愤的样子实在太过了,幸亏别人没太注意你,不然怕是要露马脚。”
高眉娘见他二人碎嘴,心情不觉轻松了许多,在喜妹的帮忙下坐了起来,问道:“后续的事情呢?定了没有?”
“后续?”
“广潮斗绣还有最后一场呢。”
林叔夜不想高眉娘担心,微笑着说:“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广东有两个名额,过了三关,御前大比的门就打开了。”
高眉娘不为所动,仍然问道:“是跟康祥比,还是跟泰奇比?”
“嗯,康祥。”
因康祥、泰奇得注相同,在梁太元的主持下,今天上午双方又补斗了一场,因为没有邀得梁惠师的加盟,泰奇便输了个一败涂地。
“康祥啊……”高眉娘吁了一口气说:“每次打到最后,总是广绣与潮绣打。便如有宿命一般。”
林小云笑道:“要不怎么叫广潮斗绣呢!”
“潮康祥底蕴深厚,黄二舍智谋多端,你们虽然结拜了,但到了这等场合,他不会留手的。”
林叔夜虽然不想高眉娘操心,但话说到这份上,也就知道再瞒无用,苦笑道:“其实这次都不用二哥出手,秦公公那边已经放出了话来,最后这场献绣,谁再敢站我们凰浦这边,谁就是跟他过不去!”
林小云道:“所以这一次,我们输定了,对么?”
林叔夜看向高眉娘,高眉娘没有因为林叔夜刚才那句话而沮丧,脸上淡淡的,却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藐蔑。
“我明白了。”林叔夜站了起来,笑道:“我们仍然会赢的!”
陈子艳感觉这十二年来从没这么恐慌过。
祖母病倒了。
在祖母病倒之前,她都没发现大哥疯了是件多可怕的事情,直看到陈老夫人在床上双眼紧闭无法唤醒,这才恐慌了起来。
小时候有什么事都是祖母拿主意,长大了些大哥是顶梁柱,就算后来到了宫里头,她这个绣师首席其实也就是宫内绣娘的班头、教头,按宫中规矩规行矩步即可,其实也可以不用做全盘管理的。
但忽然之间,整个广茂源没人能做主了!那些个管事、掌柜,纷纷将目光投向她的时候,陈子艳哪里顶得住。她恐慌到竟跑去找大嫂——那个她一直看不顺眼的女人。然而却看见陈杨氏疯疯傻傻地从外头回来,当陈子艳向她问话的时候,她只是惨笑着,说什么“从化那边的事你们不用再想了”然后就疯笑了。
“都疯了,都疯了!”
陈子艳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她依靠宫中锻炼出来的一点直觉,不敢在下人面前表露出什么,然而内心却慌得不行。她不知道还能找谁,不知道还能依靠谁,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哪怕是小时候父母早亡,但那时候她还有祖母、还有兄长啊!
而不像现在,什么能依靠的人都没有了!
“啊,大哥,还有大哥!”
她慌张地跑进那个只有她和陈梁氏、陈杨氏三人才能下令开门的偏僻小院,院子里瘫痪着满脸胡茬的陈子峰。
昨日之前她还很看不上这么没出息的大哥,但现在却扑在了他身上,要从他僵硬的身躯中找到一点体温。
“大哥,大哥!你快醒醒吧,快好起来吧!你再不好起来,这个家就要完了,广茂源就要散了!”
陈子艳在恐慌的时候,梁太元也处于极度为难之中。
秦德威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这一次直白得叫人没有回旋的余地!
梁太元不想那么做!
和梁晋不一样,作为老一辈的绣评人,他是有坚持的,不但有坚持,甚至有信仰!
他的坚持与信仰有时候不但超乎利益,甚至会站在广绣之上、从整个粤绣的立场出发来看待广潮之争,也正因此,他才能成为广东绣评第一人。在他内心深处,粤绣的发扬光大是最重要的事情。
可是现在,秦德威和高眉娘给他出了一个老大的难题:他到底应该排除万难,将高氏推上去,还是应该昧了良心,将高氏压下来?
最后的这场献绣,五位主评的立场他都已经猜到了。
霍姑娘也许能顶着压力为凰浦争一争,也或许会顺手把凰浦这点小名声给卖了,反正她有回旋的余地;林状元是潮州人,肯定要撑潮康祥的;秦德威不一定会直接表态,但意思会暗示得很明示——但这三个人,都是非专业的,到最后,总得有个人从专业的角度来做个高下评判。
徐博古多半是要说模棱两可的葫芦话,反正他是客座;所以该怎么开口,这个担子终究要落在他梁太元的肩头上,推都没地方推去!
“阿爹,这可怎么办?”梁晋也愁眉苦脸的。
“是啊,怎么办。”梁太元皱着半白的眉头。按理说,他已经很老了,老得看见女人没欲望、牙齿掉了一大半吃不出什么味道来,可是他毕竟还有子孙,有子孙就有了软肋。
“现在茂源要完蛋了,听说不但行里的绣师人心惶惶,连家里头都人心不稳……”
梁太元有些愕然,这会不是在说凰浦的事?怎么提起茂源了?哦,儿子很快就提到了——
“凰浦那边则形势大好!听说凰浦本庄修葺完工了,很快就要重开,到时候我们是不是凑钱送个大匾?林庄主又赢了四个分坊,加上博雅,现在凰浦的实力,都快赶上茂源全盛时期七八成了!假以时日,必是广东第一名庄啊!”
梁晋十分苦恼地抱着头:“按理说,咱们这时候就该赶紧倒过去,在广潮斗绣最后的献绣给凰浦好好擦擦鞋,可偏偏……秦公公又那么说,这可怎么办啊!”
梁太元这才明白,儿子苦恼的是什么!他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几乎就想拿起拐杖楱他一顿,但拐杖提起来又放下,长长哀叹了一声。
儿子不成器啊!
可就是因为儿子不成器,所以不能得罪人啊,更得铺路啊。
他想了想,嗯,反正是秦公公的意思,到时候抬举康祥没人好说什么,就是凰浦那边想必也能体量自己的难处,回头好好赔罪应该能过去,反正最后这场献绣不会妨碍凰浦去参加御前大比。
而秦公公那边就不好说话了,得罪了管尚衣监的权宦,他梁家以后就别想在绣评这个圈子里混了,甚至都等不到以后,指不定人家找个什么由头就将自家给摁死了,就算不弄死自家,只要断了绣评的前程,凭着儿子这草包模样,以后梁家想要翻盘那是莫想了……
罢了罢了,只能委屈委屈高氏,委屈委屈凰浦了……
为了得到凰浦的谅解,他让梁晋悄悄去求见林叔夜,诉说自己的苦衷,希望林庄主高师傅不要太过见怪,高眉娘没见着,林叔夜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回了一句:“到时候请梁老先生凭心行事就可。”
这话说的……好像我老头子真能凭本心行事一样。
三日之后,广潮斗绣最后一场如期举行。地点仍然设在望海楼内。
这一次,林大钦没有再生病,如约而至——那些个现场斗绣的场面普通人看个热闹也就算了,他一个顶级翰林若也去从头到尾地掺和未免掉价,不过既然答应了做主评,开头出现、结尾出现,也就算说得过去了,而且最后由两家优胜者献上极品刺绣,自己再作一番点评,倒也算是一桩风雅之事了。
与上次不同,这一回参比的绣庄只剩下两家,又只是献上两幅绣,没什么热闹可看,因此在场的人就少了许多,甚至都没什么业外观众。
上首两张椅子摆开,秦德威与林大钦坐了,然后以梁徐二人年老,命人看座,二老这才告罪坐了——霍绾儿仍然坐在旁边珠帘屏风后面,除了林大钦入门时起身施礼之外,全程不发一语。
跟着便是本省绣行的首脑人物和知名角色一一入场,约莫三十余人,列于左右,座位是没他们份的了。在林大钦秦德威面前,这些庄主、揽头、刺绣宗师、绣评名家那就都不算什么人物,排好队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随便出。
林大钦坐定之后,笑着问秦德威:“听说这次斗绣,斗得可热闹了。”
秦德威笑了笑:“这些绣工花样百出,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
林大钦笑道:“这些都是我省工商子民,或不大知道士林与宫廷的规矩禁忌,期间若有冒犯秦监之处,还请海涵一二。”这话可就大气了——他是广东唯一在世的状元,轻轻一语,已流露出对本省刺绣界的回护之意。
“一群绣工和生意人,咱家能对他们有什么想法。”秦德威笑了:“便是有些不悦,冲着林状元这句话,咱家也不与他们计较了。”
两人相对一笑,秦德威的干儿子便挥手让正主儿上场。
黄谋与林叔夜一起上前,黄谋对着林大钦就磕头,林叔夜也就跟着了——他虽然读了书,但没有功名,见到了高官理应磕头。
秦德威昂头倨坐受礼,林大钦在他们才跪下就手一摆说:“都免了吧。我如今也没有官身,不必对我行大礼。”因问黄谋:“听说这位也是半个潮州人?”
黄谋忙堆着笑容说:“这是我义弟,叫林叔夜。他母亲是揭阳县人氏。”
众人看他二人对答,便知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不过想想也正常,林大钦是潮州士林之领袖,潮康祥是潮州府刺绣第一庄,设法巴结上本府的状元公那是再正常不过。
“林叔夜……”林大钦转向林叔夜道:“这名字,可不像商户匠籍。可读过书?”
林叔夜忙道:“小子乳名阿康,当年在私塾读过几年书,授业恩师赐表字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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