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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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冥将李元晞，是这次妖雷古刹之行，地位仅次于元难和宋元敕的第三号人物，修为精深，也是他先现了在地下暗河潜行的萧重子。

追踪之时，更是一马当先，以不俗的遁法，紧追在萧重子身后，保持着不过三十里的距离。

萧重子这厮修为未必怎样，但潜形遁术却是相当精纯，且又对妖雷古刹周围的地形了如指掌，每次李元晞觉得快要追上的时候，对方总能使出古怪的招数，再拉开距离。

几次更迭之后，李元晞还能勉强跟上，但诸同门最近的一个也给拉到了五十里外，离他最近的，反而是朱勾宗的某人。

他和那人接触了两次，换了几招，虽然对方身形诡秘，又蒙面示人，但他已猜出，对方应是朱勾宗四刃之一的“牵魂索”。

也只有这家伙，才有这见不得人的打扮。

前方萧重子的气息又淡了一些，李元晞心警觉，他还记得，上次被这家伙跑掉时，似乎也出现过这种情形，这次若再上当，那真是没脸见人了。

然而，就在他集注意力，全力捕捉前方气息的时候，“牵魂索”那熟悉的味道又接近了。

只一分神的工夫，萧重子便又把距离拉远了些。李元晞心怒骂，却已不能再去追踪，侧边林木绿影一闪，一根长藤恍如毒蛇般穿刺过来。

李元晞低喝一声，澎湃真息在胸激荡而起，透过气脉迸出去时，却化雄浑为凶悍凌厉，在慑人魂魄的尖啸声，他一指按在长藤前端。

长藤在刹那间绷得笔直，却是丝毫无损，二十丈外，一株合抱粗的高树却是炸得粉身碎骨。

飞溅的碎末，一个人影弹射而出，在繁茂的枝叶间几个转折，便有七道灵蛇般的气机探了过来，收束天地元气，出劈劈啪啪的声响。

萧重子的气息便在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李元晞甚至顾不上生气，真息全力催，一个大旋身，如刀刃般的真息飞旋而出，将那七道灵蛇气机挡了一挡，他的身形便冲天飞起，向着萧重子气息消失的地方急追。

牵魂索的攻击戛然而止，似乎也感觉到了萧重子那边的变故。

今天李元晞的运气特别好，才飞出十余里，便又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萧重子的气息。

他不敢怠慢，感觉着已将气机锁定在萧重子身上，他眼角迸喜意，继而便飞隼般穿林而入。

然而，他刚刚穿入林，背后又是劲力及体。甚至连攻击的媒介都没变，还是那么一根刚从树上扯下来的绿藤。

李元晞大怒，心一边骂“牵魂索”的十代祖宗，一边反手一掌又斩在树藤前端。

只是才一接触，他便狂叫不好，树藤上缠绕的气机，竟然在与他掌沿相接的刹那，魔术般的消失不见。树藤当即崩散成灰，然而一道尖锐凌厉十倍的真息，已从另一侧趁虚而入。

亏得他功力精深，旦夕之间，气脉转换，身形移位，气劲擦身而过，与护体真息生激烈的摩擦，最终甚至破体而入，伤了他的筋脉。

他疼得身上一抽，以至于背上都有些余痛……

背上？

他的瞳孔猛然扩张，甚至连大叫“不好”的时间都没有，心瞬间掐了一段灵诀，肌肉也在此时蓦然收紧。

“冥灵妖身？”

一道极具特色的声音响起，他一时间甚至没分辨出话人是男是女。

而下一刻，一记重逾千钧的手掌拍在他门处，他厉啸一声，七窍同时溅血，妖灵跨空挟带而来的异力，却是越地凝实。

他悍然出手反击！

然而，就在他手掌刚刚抬起的时候，门、脖颈、背心、肋侧、耳门同时剧痛，或指、或掌、或拳、或肘击、或膝撞，五道毁灭性的真息，像是刺穿一张薄纸般，破体而入，在他胸口聚合，碰然炸响。

任入体的妖灵异力如何强盛，在这压倒性的真息洪流之下，也被冲得七零落，他呕出一口夹着内脏碎块的血糊，伸手在虚空胡乱地抓动，他已经明白，此时出手的绝不会是“牵魂索”。

然而他又不明白，通玄界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修为同等可怕，默契又近乎恐怖的修士，又为什么会对他下这种杀手？

他永远也不会想明白了。

一记绝命的掌印轻击在他额头上，抹去了他最后一神识。

他的身体还在空，强大的、连续爆震的压力便撕碎了每一寸肌肉、骨骼，落地时，他已没了半人形。

水蝶兰娇躯冉冉上升，在一根横伸出来的树枝上轻，度再增一分，转眼间便和李珣飞了个并肩。

“第七、第十、加上这个第五冥将，我已经杀了三个了。”水蝶兰轻轻地扳下三根手指，又看着李珣，眼眸颇有些不满：“你呢？只对付宋元敕一个，还被他跑掉！哼，本来还想让那丑鬼变成孤家寡人的！”

李珣只是微笑道：“现在也差不多了！”

也活该冥王宗倒霉，七位冥将，前几日已被他杀了两个、被顾颦儿宰了一个，今天偏又撞上水蝶兰这个绝杀手，一次阴损到极致的突袭，砍瓜切菜般放倒了三个。

要不是李珣出于某种考虑，手下放水，便是那个宋元敕再狡猾十倍，今日也难逃一死。

两人趁势追击，一举击杀脱离了大部队的李元晞，此刻，冥王宗在东南林海的战力，已被清除了大半，只剩元难与宋元敕两人，实不足虑。

只是不知，那个一向护短的无尽冥主，看到派内精英折了半，又会是怎样的想法。

相对于考虑无尽冥主日后如何大雷霆，兴风作浪，李珣反倒是对水蝶兰在这段时间内的表现更在意些。

他似是找到了水蝶兰的真正实力……之一角！

第五冥将李元晞，恰好是李珣曾经交过手的。

李珣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比李元晞是要强一些，但自己动手，大概要在百招以外，才能分出胜负。

可是在水蝶兰手，李元晞竟然没有撑过两息的时间。

就算是他们偷袭，又有他在一边出指劲干扰，可是水蝶兰在那瞬间急风骤雨般的攻击，妖异诡谲的度，竟好像有着分身一般！

这是脱出了李珣认识范围的强大。水蝶兰究竟有多强？李珣觉得自己应该重新估计一下了。

水蝶兰对李珣的眼神似乎并无所觉，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前方蛇行鼠窜的萧重子身上：“果然狡狯，但今日他是逃不掉了！”

李珣听她话，眉头轻皱，旋又松开，然后他苦笑了起来：“你的同门不是已经追上去了吗？你准备和他抢功？”

水蝶兰回给他一个非常坦然的笑容，在这笑容里，李珣看到了答案。

只是，在水蝶兰还来不及将答案落实的时候，丛林传出了一声怪叫。

趁二人截杀李元晞之时，冲到最前面的牵魂索，像是被一根长棍拦腰抽，蜷曲着身子反弹回来，一路上撞倒不知多少棵大树，又在地上滑行了几十丈，这才止住去势，但一时间是爬不起来了。

两人同时怔住，水蝶兰的反应更快一线，眸光蓦地阴冷下来，向着数里外的天空一扫。

李珣见机的快，身形像一只灵猴，穿枝过叶，瞬间转移到另一棵树上，接着三两下挪移，拉开了与水蝶兰的距离。

他刚刚隐去身形，三里之外，惕无咎颀长的身形跨空而现。威棱严正的目光也投射过来，如虚空窜动的金蛇闪电，不受任何干扰，紧盯在水蝶兰脸上。

随着惕无咎的现身，这场追逐战的水平倏乎间便上了整整一个档次。

水蝶兰低哼一声，纤长的身躯像是陷入了一层迷雾，虚无缥缈，找不到实处。

从这一刻起，她与惕无咎便开始隔空交战，一时间倒看不出谁更强些。

李珣耳也传入了水蝶兰的低语。

“萧重子！”

李珣头示意明白，身形一转，便向那边飞射过去。此时他却在心偷笑，先前放走宋元敕的一招，显然已有了效果。

本来在互相牵制的元难、惕无咎等真人级高手，闻讯而来，正好再将水蝶兰卷进去，看眼下的局势，效果还算不错。

借着水蝶兰给他挡出的空档，李珣度提至极限，逐步缩短与前方目标的距离。萧重子好像真的受伤了，李珣可以感觉得出来，对方的度下降得很快，与最初时不可同日而语。

“难道要放出傀儡搅局？”李珣心暗忖：“只要让他暂时消失一段时间，我便有机会让他永远消失，这样或许更稳妥些……怎么？”

斜刺里一道寒意掠过，李珣身形急停，也就在这时，他现自己遗忘了一件事：惕无咎来了，元难在哪里？

随着他心疯狂响起的警报声，繁茂的枝叶蓦地向同一个方向狂摆，李珣的耳像是掀起了大潮隆隆碾过的巨响，而这声响，还有着几声尖锐如鬼哭般的嘶鸣。

七鬼摄海破！

李珣直接面对冥王宗无上秘法！

对冥王宗的诸般法门，李珣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然而，他今天遇到的，却是冥王宗屈指可数的尖修士之一、元难灵尊！

冥王宗位于一个叫七鬼角的群岛上，宗门四面临海，周围暗礁密布，巨浪狂潮起落之间，在暗礁周围，生成无数令人望而生畏的暗流漩涡。

又因冥王宗精擅驱妖摄鬼之道，群岛周围，千万年来，不知给投入了多少凶魂厉鬼，海浪起啸之时，万鬼齐哭，遮天蔽日。

这也正是“七鬼摄海破”名称的由来。

元难与惕无咎交战时，李珣尚未赶到，无法直接体验对方手上的威煞。

而此时面对这七鬼摄海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被这奇异的呼啸声揪出体外，阴火流转也多了许多窒涩，似乎有一股异力，要从他全身毛孔渗透进来，将他的魂魄挤出体外。

李珣没有任何迟疑，使阴火护住灵窍，凝神后退。

按照他的想法，元难的目标是萧重子，很好，让出去便是！只是他一时间忘记了，在冥王宗人眼，百鬼道人，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也就是在一进一退的空档，元难目光打闪，盯在了李珣脸上：“百鬼？”

李珣终于想到哪里不对。

尤其是他还记得，被他废去的两个七冥星使，似乎还有一个与元难有些亲戚关系。再后悔都已来不及了，只听元难厉啸一声，大气海啸鬼泣之声，猛增十倍。

李珣还是“灵竹”之时，也曾受了元难一击，但那时一方面距离尚远，另一方面在未辨明身分之前，毕竟也有保留。

但此刻情况却是截然不同，元难含怒一击，再无留手，精纯的妖冥元力就如同涛涛海浪，层层迭迭，霎时便累积了三千重！

这样高密度、高纯度、高强度的真息在大气方一透出，里许方圆的空间，便出一声濒临崩溃的呻吟，肉眼可见的大气波纹一扫而过，所过之处，以百计的大树连倒塌都来不及，便在空间崩散解体。

李珣同样呻吟了一声，然而他却不会像那些大树一般等着完蛋！

体内无底冥环，几乎在危机生的瞬间，便打开了一个通往九幽地域的门户。

一最精纯的九幽地气，恍若一滴缓缓沁出的水珠，从那门户溢出来，然后滴进了无底冥环深处。

无底冥环内外流转缠绕的阴火，仿佛是被浇上了一桶油，轰然声，充溢到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李珣手上结了一个妖异的印诀，一灰白色的气芒，就从他亲密贴合的两根食指指端，缓缓亮起。

以千计的晦暗气机，在狂躁的元气风暴，依然坚定地缠绕过来，随着气芒的闪烁，集合了越来越多的天地元气，哧哧作响。

气芒牵扯的元气越多，对妖冥元力的干扰也就越大。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两方气机冲突，竟然在近乎不可能情形下，张开一个仅有一尺方圆的真空地带。

李珣身形猛缩，四肢圆抱，身躯在转眼间，竟像是变成了一个圆溜溜的肉球，在刚刚形成的真空急滚动起来。

精纯的幽明阴火密布体外，牵扯着越来越多的元气，在规整的妖冥元力冲击下，尽可能地撇去致命的强压，维护着李珣的命。

“七鬼摄海破”，威力便全在一个“破”字上。

最具杀伤力的爆过去，元气震荡的余波，也不可能对李珣再造成什么致命伤害。

李珣长笑一声，身形舒展，顺着依然强劲的风压，向后飘退。

只是当他的身形没入幸存的丛林边缘后，笑音忽地便哑了。

元难骂了一声，对李珣安然退走仍心有不甘，但听李珣笑声哑掉，显然伤势不轻，权衡之下，心也好过了些，转身便向萧重子逃走的方向追去。

哪知道他身形方动，数里之外，水蝶兰娇笑一声，旋展她飞行绝迹的本事，退就退，竟是干脆利落地退出了战斗，将惕无咎晾在了那里。

无论是元难，还是惕无咎，都没有想到这种变化，四目交投，两人眼立时就射出了不共戴天的火光来。

自然，萧重子也就没人去追了。

李珣趴在一处河水边上，连吐带呕，至少吐了七口鲜血，脸色也越地苍白下去。

七鬼摄海破的杀伤力，第一在爆，第二就是在摄魂。李珣没被爆的冲击撕碎，却也无法抵挡占据绝对优势的妖冥元力入侵。

妖冥元力除了不俗的**杀伤外，对人的魂魄也有撼动、损毁之用。

李珣被元力渗入体内，虽然护住了灵窍，但在狂暴的冲击下，还是魂魄受震，一时间晕眩恶心等症状持续不退，气机混乱，牵动着体内阴火自相攻伐，难受极了。

幸好，他“幽玄影身”的功法已经大成，两个傀儡知道主子身体虚弱，便将自身精纯的元气源源不断地送来，一人两傀儡真息质性虽截然不同，但有“幽玄印”为介质，可谓水乳交融。

李珣再吐了几口瘀血，总算将伤势稳定下来，恢复了自保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