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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踪继续,可李珣仍不免为眼前的事实惊叹。

自他道法初成以来,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觉得两三千里的路程会是这么遥远。

此时的东海上,比原来要明亮一些,可灰霾密布,寒风劲吹,七月间的海面,转眼间来到了数九严冬。

随着光线的转亮,人们的视野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比之前更一些,厚厚的云层下,浅灰的冰晶簌簌飘落,像一面千疮百孔的幕布,遮挡人们的视线,也封住了这一片冰冷的天地。

风灾阴狱的表面杀伤,不如之前阳罡雷炎那样暴烈直接,可论及影响范围、持续时间、阴毒程度,都是远胜。

随着时间的流逝,寒气的累积幅度也越来越惊人,偏偏这种寒冷并非是通过大气、海水、陆地的表征来体现的,而是直接用于这海天之间,亿万生灵的生机脉动,逐分削弱、逐分冻结。

正因为这个原因,没有人会比李珣更能感受到这一劫数的可怕。相应的,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口过一句话了。

这时候,水蝶兰提醒他:「灾劫越来越重,东海生灵损伤太多,现在追踪你那老相好可是越来越难了。」

李珣默默头,抬眼打量前方。

透过冰雾尘埃,他已经看到了代表陆地的暗影。而且,从这边已经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九幽地气喷的巨大黄灰色气柱。自风灾阴狱肆虐以来,九幽地气的喷态势已经减弱许多,便连一刻不停的地脉震动之音,都渐渐淹没在在罡煞风暴的呼啸声。

如果青吟的目的地就是那里,时间就足够了,不过……

「她转向了!」

水蝶兰声音突然变得急促,声调却反常地压低。

李珣猛抬头,顺着水蝶兰所指的方向,仿佛看见那削瘦的身影切着九幽地气的喷,绕了个极大的弧线,朝更深的内陆向行去。

再往西,是东南林海。全天下的修士都知道,那里是李珣的地盘!

「这贱人!」

李珣有种被耍弄的尴尬,以至于一句粗口脱口而出。

水蝶兰白过来一眼,却没有什么,李珣倒是利用这法子宣泄出大半负面情绪,恢复了、至少表面上恢复了平静,道了一声:「跟上去!」

两人修正了线路,同时度也变得更快。

大概是己接近核心地带的缘故,罡煞浑仪阵势的压力反而变得弱了,通向古音所在地的路途已经是畅通无阻。

李珣向那边望了一眼,仅此而己。

「她停下来了,就在两百里外。」水蝶兰继续通报青吟的最新情况:「那里有不少人,应该是散修盟会一边的,她似乎在观察,没有进一步动作。」

两百里,放在平日,以血影妖身的神,这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可如今,他们至少还要近百息的时间。

水蝶兰突然放慢度,眉头也皱了起来,她正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到捕捉青吟的踪迹上去。

可事态仍不可避免地向糟糕的一面转化,虽彼此相距仅有百余里路,可在此类环境下,老天爷已经将干扰做到了近乎无耻的地步。

终于,妖女停下脚步:「她好像又移动了……断了!」她极无奈地摊开手:「她身处的地,方圆五十里内,一切生灵都给灭了个干净,我那法子也不灵了。」

李珣也在苦笑,在水蝶兰放慢度的时候,他就有此预感,并早一步试探自己的感应能力,结果同样很不理想。

正如水蝶兰所,那个范围内,生机脉动稀少得令人心悸,一切天生天养的东海生灵,尽被天地间的寒气冰毙,只余下一群修士守在那里,不知在做什么勾当。

至于青吟……没有任何反应。

水蝶兰突然打了个喷嚏,随即一脸苦色地捂住鼻子,低咒道:「这鬼风刺激性太强,什么气味儿都给遮蔽掉了……我们干脆直接过去,不定青吟还没走远呢?」

也只能这样了。李珣当先飞到丛林上空,水蝶兰紧随其后,虽已有一段时间没遇到散修盟会的干扰,但二人飞行时,仍不免放慢了度。概因这片丛林里,情况实在太惨了。

这个位置,他们几天之前其实也来过,还在临近的海滩上了会儿话,可是旧地重游,李珣却有些不敢认了。

海滩后茂密的丛林挂上了一层白霜,葱绿的颜色几乎已经看不到了,从半空俯瞰下去,视线所及之处,大片大片的林木冻伤、冻死,纵然白霜下,树叶仍是翠绿颜色,一时不会枯萎掉落,但确实已毫无生机可言。

而那些禽兽之属,遭受的灾劫则表现得更为直接。

夏季丛林应有的飞禽走兽一个个销声匿迹,林间缭绕的寒雾里,几乎看不到任何活物,仔细观察,便能看到那些生灵的尸骸遍布丛林的每个角落,单位当以十万计。

李珣伸手,虚空抓了一把,手指拈动,似乎在测试空气的手感,而事实上,这是幽魂噬影宗「拈风探灵」的秘术,用来估一定范围内死灵怨气的浓度。

「这里差不多要比得上鬼门湖了。」

「正常,风灾阴狱的作用之一,就是大范围杀伤生灵,提高怨灵阴气的浓度,否则,哪会有『阴狱』这个称呼?而且,这是为接下来的魔劫做准备。」

对此,水蝶兰当真是如数家珍,好像世上从来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眼下范围还是的,我遇到的一次,半个通玄界给冰封进去,并且持续了整整百日,那是真真正正的生灵绝灭、百鬼夜行,那一回,后续的影响足足用了两百年才消化干净。」

言下之意,是要东海上的修士知足常乐?

揣着这样啼笑皆非的心思,二人来到了青吟最后一次现身的地方,果然如水蝶兰所,方圆五十里范围内,草木生灵,确死了个干净。唯一与预测不一致的,就是它们并非尽数在风灾阴狱冻毙,而是有一批林木被人为砍伐,清出了一片不的地来。

也因为如此,视线所及的范围内,那一拨散修盟会的修士便显得分外碍眼。

这群修士或站或坐,看起来零零落落,可隐然形成一个圈子,观其神态,又是精悍冷静,正是外松内紧。

李珣搭眼一扫,看到其有几位颇为面善,似乎在通玄界有些名头,不过,像是十执议那种级数的高手,并不存在。

对方相当警觉,不过水蝶兰是此界屈一指的幻术宗师,由她试牛刀,便让二人无声无息地落在距那群修士百尺之遥的一片半人高的灌木,根据水蝶兰的法,最后一次捕捉到青吟的踪迹,便是在此。

两人的注意力都没有再放回那群修士身上,而是细致地检查树丛上下,希望能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在这种事情上,水蝶兰的造诣依然要强过李珣,她来回几趟,还真的找到一些线索。

由此,二人又绕了个圈儿,来到一里外林木更为密集的树林。

水蝶兰当先跃上一棵高有七丈的巨树,然后摇头:「只能查到这儿了,你那相好就是从这飞上半空,再去了哪里,就要问贼老天。」

「贼老天」三字刚出口,九霄之上,就又是一道雷火劈落。

电光张牙舞爪,直劈向东海上空,殷殷雷鸣似从极远处来,又撼人肺腑,提醒人们,此刻的主流,仍然是东海上的生死激战。

在雷火劈下的时候,水蝶兰眉头一挑,心感应到什么,她扭过头,从这个角度俯视不远处的那群散修。这里并没有其它什么人到来,但是罡煞风暴的强度不减,偏偏那群散修好像木桩子似的,定在地面上,场面不出的古怪。

她将视线移回来,目注李珣,正要话,却见李珣也在盯着那群人,初时目光凌厉,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渐渐的,目光已是散而不凝,全不在一个焦上,似乎要透过那层人墙,看到之后的什么东西。

「有古怪?」

水蝶兰将脑袋凑过去,尝试是否能在李珣这个位置看出更多的东西,李珣并不介意这样的亲密姿态,只是抬起手,在虚空划出几道无形的线路。

「非常高妙的禁法布置,看似禁制,又随时可转化为阵势,动静之间,可以容纳相当规模元气流动。」

所谓禁制、阵势,差别其实不像字面上那么巨大,前者相对静态,草木土石、甚至是随手刻划的纹路都能达成目的,后者多用更具灵活性的人来布置。可本质上,都是利用有限的资源、巧妙的设计生成种种变化,达成牵引气机、驱动元气的目的。

一个合格的禁法学习者,必然要兼通这两门同源而异的手段,但真正可以将其灵活运用到现实的人物,却是少之又少,便是李珣自己,由于缺乏相应的经验,在阵势这一栏上,也不敢有什么自信。

但是眼前这个古怪的场面里,分明便蕴含着禁制、阵势双向转化的高明手笔,又怎能不引起李珣的注意。

而且,不论是李珣还是水蝶兰,都隐约现了,这一个偏僻的角落,与东海局势不清道不明的那层关系。

「难道这就是传的阵眼?」

水蝶兰纯粹是信口开河,哪知李珣竟然头:「很有可能。」

着,他继续在虚空比划:「阳动之机在南,而雷泽在北,雷动之时,诸机端……」

「停!」水蝶兰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别人能听懂的东西。」

李珣闻言一笑,继续道:「简单儿,这里与罡煞浑仪的阵势关联密切,尤其是劫雷外放时,元气激荡,这里的反应尤剧烈。可是这里的禁法安排,并没有随着阵势的变动而变动,始终处于相对静止的状态。从这方而来看,是罡煞浑仪阵势阵的可能性很大,甚至有可能是主阵眼所在。」

「主阵眼?」水蝶兰没有什么欢欣鼓舞的意思,倒是环目四顾,打量周边环境:「若是主阵眼,古音就只布置这么一几看着?」

「所以只是有可能。况且这里面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纵然是阵眼,与外界元气的交换也太频繁了些,未免有失阵眼『汲而不足、流而不漫』的本意……」

李珣了半截,忽地停口,他很懊恼地现,自己终究还是分了心,不管是东海上多变局势,还是单纯的罡煞浑仪阵法本身,都对他有相当大的吸引力,以至于经常忘掉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青吟、青吟、青吟……

在心里默念那贱人的名字,希望能得到一儿启示,但是,四面方轰传过来的,全都是东海大战的讯息。

这无穷无尽的讯息仿佛汪洋大海,而游离于整个局势之外的青吟,则是大海不起眼的水滴,在接连失去两项感应利器之后,他又怎能捕捉到对方的踪迹?

「如果打掉这里,会怎样?」

水蝶兰的兴趣还在前面的「疑似阵眼」上停留,可这话传到李珣耳朵里,却是轰然一震。

「如果我破掉阵势,会怎样?」

语句接近,但涵义截然不同的应答返回去,水蝶兰立刻睁大了眼睛。

李珣却是越想越有意思。既然青吟绕了个大圈,跑到这里来,附近总有让她感兴趣的东西,而东海上的形势隐约显示出,钟隐、青吟、古音三者有某种苟合的可能,那么,打破形势进程,甚至扭转局面,无疑是冲击其既定计划的最佳方式。

找不到她,就让她来找我——这样的思路,似乎很不错!

正如他不甘心被人玩弄利用,青吟那边,难道就真的甘心忍辱?

水蝶兰这时才皱眉话:「虽我是外行,不过……你这打算应该很危险吧?」

「如果破解不力,就要承担阵势反噬,自然是很危险的,尤其是里面还有些关节我看不太清,失手的可能性很大。」

水蝶兰看着李珣异常的轻松姿态,扬起眉毛,不再话。如此不配合,让李珣后面的措辞不免有些卡壳,只能老老实实地解释:「天下事,总是破坏容易建设难。世上有个最笨但也最有效的法子,叫做一力降十会;还有句话,叫祸水东引。两边合一起,放在禁法布置上,也有个名目,叫以阵破阵。」

也许是受玄化真人的刺激,李珣觉得自己现在真是灵思泉涌,一项非常有难度的工作,竟是转眼被他寻到解决思路。他微着从怀里取出一件物事,放在水蝶兰眼前。

寒风吹动,李珣手的对象也随之微微摆动。

这是一颗宛如雕的青碧色羽毛,长约两寸许,摆动时,幽蓝的光华在上面流动,似乎始终向外散着清冷的毫光。

显然,这就是那根青鸾飞升时留下的羽毛,由李珣转交给妖风,再由妖风回赠。

关于这根青羽,妖风所的那些话,李珣并没有放在心上,那即便有些用处,也不在李珣的考虑范围内,他更看重的是青羽本身的作用。

他伸出右手拇食二指,轻捏住羽毛的轴,自根部起,缓缓抹过。指尖有隐隐的血色流动,乍看去像是划破了手指,但青羽上却一尘不染,只是那幽蓝的光芒之,慢慢渗入丝丝血光。

「青鸾灵羽,确实不同凡响。虽沾染上界仙灵之气,质性有些不合,炼制起来太费工夫,但若用逆冲法,以激精血厉魄,效果更佳。」

李珣将青羽举过头,照着灰沉沉的天光,仔细观察,末了满意头。

「有先前收集的底血,还有这满东海的死灵怨气,布下血灵飞羽阵,正是事半功倍,嗯,也许只要搭个简单的架子就可以……在这儿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

也不再和旁边的禁法白痴多,李珣兴冲冲没入了丛林深处。

水蝶兰哼了一声,终究没什么,但在此时,她后方远处,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元气对撞冲击的势头几乎要压过劫雷一头,其声威比玄化身死前那一战,绝对要强上一个档次。

「还是玉散人傀儡,这回的对头是……七无吧。」远方的震荡实在太过剧烈,以至于水蝶兰轻松感应出大致的情况:「终究有灭门死仇的,这道士冲得真快,差不多要和古音面对面了……嗯,是古音让他冲得这么快,或许更准确些?」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击杀一个恨火烧心的真一宗师,确实要比击杀同样境界,但心神清明的对手容易得多。

可是,古音对自己还真有信心……

半刻钟后,便在她百无聊赖地猜测局而变化时,林子里忽然刮起一阵急风,吹得树叶哗哗做响,叶面上的白霜飞落,像是林间下了一阵雪。

水蝶兰伸手轻拢被风吹乱的鬓,对这另类的风雪交加的场景,不以为意,但与之同时,另一只拢在袖的纤手,却轻轻翻转,霎时间,她从树冠的最端消失了,再出现时,已经是一里外的丛林深处。

方一现身,水蝶兰迭纱长袖已然拂出,前方重重树影无法起到任何阻拦作用,被她丝缕般的劲力透过,充斥着罡煞风暴的虚空蓦然倒错,整个空间像被人倒提着晃了两下,那荒谬错位的感觉,直令人以为在梦。

这边一出手,气息便再也遮掩不住。空地上那一群修士当即生出感应,站着的绷直了身子,坐着的更是直接跳起来,注意齐齐转向水蝶兰出手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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