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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里美将屋内的墙上贴满了从庙宇里拿来的纸,这纸上画的是高贵的山中里美,是这个村的村民膜拜的神像。
她望着满屋子的山中里美,心中五味杂陈。
“这么多的山中里美啊!”奈良樱落摸着鼻子,故作惊讶又带点好笑的说。
“如果这些是山中里美,那么我是谁?”山中里美大声说。
“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开心,但这其实是很正常的。弱者喜欢造神,因为他们一直幻想有一个救世主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但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救世主吗?”奈良樱落有感于她情绪不对,便收起笑容,叹道。
“你不就是要当救世主吗?”山中里美转头望向奈良樱落。
奈良樱落听到此句,先是浅笑,然后自嘲一笑,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救世难,但是与当救世主相比,当救世主更难。人总有私心,就算一开始心怀正义,但是当功成名就之后,阶级的局限性会改变他的心,当心变之后,谁又会真的将这些顶礼膜拜他们的人当回事呢?在乎的只有救世主这个名头了,有名无其实,所以跪拜的人总是失望,所以才会寄托于一个无意义的神像。神像是死物,但是起码不会背叛,从这一点上来说,拜神比拜人强。你觉得他们拜山中里美很蠢,但他们有选择吗?蠢选择,和更蠢的选择,你怎么选?”
“如果是我,那么我最先做的就是打碎这些寄托幻想的神像。打碎幻想,勇于斗争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们喜欢造神,无非是懦弱无刚,希望有一个强者能带领他们改变。所以他们喜欢坚信所谓的迟到的正义,希望有强者能帮他们伸张正义,强者什么时候来,正义什么时候伸张。既然那么喜欢做梦,为什么不幻想自己是个强者,自己去伸张正义呢?”
山中里美说出了让奈良樱落意外的话。
这话从一向反对他平分方糖理想的山中里美嘴里说出来让他很意外。
“你看,你已经学会怎么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问题了,从这方面看,当蝼蚁也不算是愚蠢的事情嘛。”奈良樱落难得笑了出来。这笑并不真实,宛如挂在树上的枯叶。他只是想缓和一下她的情绪。然他这位妻子也是个控心高手。
山中里美展开折扇,上面绘有八风不动四个大字,她深呼几口气,收敛激动的情绪,嘴角微笑,亲切温和,慢悠悠道:“斗争就要流血,他们不敢的!”
“既然不敢,那么就一辈子当牛做马。”
奈良樱落却摇头打断道:“正因如此,所以就得给他们无法拒绝的利益,编织幻想的牢笼,用帝王心术驱使他们干正确的事情啊。”奈良樱落眯起了眼睛:“帝王心术驯化了他们,那么就反其道而行之,用帝王心术引导他们,驱使他们反抗。”
“所以你除了当农户之外,你想从哪方面开始改造他们。”山中里美反问:“你想从哪里开始?”
“你很好奇?你应当不关心他们的命运才对?”
“我知道你的战略方向,但微操的时候,需要一个切入点。我很好奇,你想先从哪里开始。”
奈良樱落将柴火抱到灶台附近,一边将这些干柴码好,一边似闲聊般的回答。
“我原本想先从分田开始。但这村落里的田地,先前买了一部分,但是还是太少了,根本不够分。如果覆盖的范围少,难以达成大的震撼,我原先有点困扰这件事。但既然你来了,我想先从你开始。”
“为什么是我?你想怎么做?”山中里美略感诧异。
“你自己想,毕竟于这村落中的村民而言,你才是他们的救世主。”奈良樱落意有所指的指了指墙上的“山中里美”。
山中里美摇动折扇,眯起眼睛看向奈良樱落;“夫君,我大概猜到你想做什么了。但是你怎么就确定我会去做呢?你要知道,我一直认为这些人值得他们的苦难,我是不会为他们出头的。”
“只要你愿意当这个农妇,不出几日,你必定身不由己。你将会体会到她们的身不由己。”奈良樱落将柴火码好,然后才转身,感觉有些热了,从腰间拿起一把折扇,打开却有五个大字:“黯然而日章。”
这把扇子是山中里美送给他的。
她没有回他的话。她静静的看着他。她大概能猜到奈良樱落会利用她。
山中里美静静的看着他,见他随身带着她送他的礼物,心情由阴转晴,噗嗤一声笑道;“夫君,午饭想吃什么,我来做。”
她不再问了,他也不说了。两人的相处方式,更像是两人互相之间的猜谜,外人是很难懂的。
……
镰仓七年,十一月九日,天气多云,但气温却开始下降,早上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冷了一些。早上她披了件外套,靠在屋前的台阶上看着奈良樱落劳动。
距离山中里美隐瞒身份当一个农妇已经两日。
这两日她深刻的体会到了所谓的人间疾苦。
床很硬,即使这床是奈良樱落新做的,即使下面铺满了柔软的枯草,睡在上面依然很硬。
被子原来很脏,被她扔掉了,在村里找人做了一床新的,但盖起来总觉得怪怪的。相比于她习惯的丝质被子,这被子太过粗糙了。
生活习惯的改变,让她很不适应。
她会做饭,但从来不曾自己洗过衣服,而且洗衣服要去千米外的小湖边洗衣服。每次洗衣服时,那些农妇那些低俗不堪的语言总会飘入她的耳朵,比如谁的夫君晚上很勇猛,谁的夫君总是草草了事之类,还有担心自己儿子娶不到老婆之类的家长里短,她实在无法与这些人有什么共同语言。
但她这个人妙就妙在,即使没有共同语言,她依然能和她们相处的很好。因为她放得下身段,她随便几句谎言便能夸她们哈哈大笑。她一个能操纵人心的权谋实操高手,对这些目不识丁的农妇简直算是降维打击。
她虽然可以在一天之内套出这些人所有的信息,但是于她而言毫无意义,所以觉得并无成就感可言,也就觉得无趣了。
大到吃穿用睡,小到房间里的每一处细节,听到的每一句话,她都觉得不习惯,甚至是难受的。
她教养很好,控制情绪的能力极强,这一切她都不曾表现出来。
她烦躁的时候就会去打扫屋子,于是因有她在,屋子里干净异常,根本不像一个农户的家。
不过以上这些并不足以让她真正生气或者抱怨,相反,她这两日竟是开心的,真切的笑容总是挂在嘴角。
因为她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因为这是难得她与夫君独处的时光。。
如果将这当成所谓的体验民间疾苦那一定是难受的,如果将这当成与夫君间单独相处的冒险游戏,那么一切的杂念都不能形成痛苦和愤怒,反而是一种享受。
这并不难理解。
比如一个曾经滔天富贵的人忽然放弃一切归隐山林,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和一个从出生开始就活在山林间,一直体验粗茶淡饭的日子的人,这两个人的心境是完全不同的。
心境决定了面对生活的方式,她的心在这两日反而越发沉静下来,她开始享受起了这粗茶淡饭的日子。
粗茶淡饭的苦日子怎么能是享受呢?因为她是来度蜜月的啊。
……
镰仓七年十一月十一日,暖阳高照。
阴冷了几日之后,早晨难得如此温暖,她准备将昨日的衣服洗了。
奈良樱落已经将屋前的地翻的差不多了。
她全程看着,也全程感受着他没来由的成就感。
为了翻这块地,他没少用心思。他没有用任何的巧劲,农民怎么干的,他就怎么干,农民用多少力气,他就用差不多的力气,为此他还特地请教了老狗很多次。
这几日老狗常来,今天一早就来了,说是要教奈良樱落种萝卜。
老狗见她时已经不拘谨了。奈良樱落说是熟了,但她觉得,是因为她已经没穿那华贵的衣服,让老狗的认知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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