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9章 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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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沾了金属屑。”她将糖纸随手弹开,像弹走一片尘埃。
然后端起她的高脚杯,对着张煜的方向,隔空做了一个碰杯的姿势,猩红酒液在杯中摇曳生姿。
“手艺不错,小工兵。下次‘核心部件’出问题,还找你。”
她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摇曳生姿地融入了后台更深的阴影里,酒红色的丝绒背影如同流动的暗火。
张煜站在原地,脸颊上被她指尖拂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凉的滑腻感。
空气中,馥郁的香气、红酒的微醺、金属的冰冷,还有那枚顺利啮合的齿轮散发出的、淡淡的机油味,复杂地交织在一起。
他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抹脸,指尖却只沾上一点细微的金属粉末。
后台的喧嚣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只有心跳在胸腔里,沉重而清晰地撞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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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煜带着一身后台的脂粉香和金属尘回到309宿舍门口时,已是傍晚。
夕阳的金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他推开门。
宿舍里难得的安静。
温阳依旧靠窗坐着,就着最后的日光擦拭他的铜制水平仪。
王亮在捣鼓那个破磁带机,声音放得很小。冯辉伏案演算。
何木在灯下雕刻。王岩抱着足球打盹。任斌看着相框出神。
吴东在泡脚,“奖”盆里热气袅袅。雁洋的相机搁在枕边。
他的床铺上,安静放下的那枚黄铜小齿轮,安静地躺在叠好的蓝格手帕上,在夕阳余晖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然而,这短暂的宁静并未持续。
“张煜!”
一个清亮又带着明显火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一块烧红的铁投入冷水。
黄莺站在宿舍门口,逆着走廊的夕阳光,身影被拉得很长。
她没穿那件枣红毛衣,换回了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顶,武装带勒得腰肢纤细有力。
马尾辫束得紧紧的,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压抑不住的愠怒。
她手里捏着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舞台后台通行证,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张煜的脸,最后落在他衣领上一点极其微小的、不易察觉的亮粉色痕迹——那可能是后台某个亮片道具蹭上的,也可能是……
“解释一下!”黄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星,她扬了扬手里的通行证,“文艺部后台,非工作人员禁入!张柠给你的?”
她向前一步,军用胶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阳光晒过的棉布气息和一种属于运动后的、充满野性的热力扑面而来。
“还有,”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张煜衣领上那点可疑的粉色,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这是什么?别告诉我又是机油!”
宿舍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目光——温阳的冷肃、王亮的八卦、冯辉的探究、何木的担忧、王岩的迷糊、任斌的沉默、吴东的愕然、雁洋镜头般的注视——齐刷刷聚焦在门口对峙的两人身上。
夕阳的金辉里,黄莺像一柄出鞘的军刀,锋芒毕露,野性难驯。
张煜感到一阵熟悉的、被架在火上烤的灼热感。
衣领上那点粉色痕迹似乎在发烫。他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解释。就在这时——
“安静同学,你的脚伤需要复查,校医在等。”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像一泓冰水注入沸腾的油锅。
陈琛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
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蓝布工装,长发一丝不苟地束着,镜片后的眸光平静无波。
她手里拿着记录板,目光扫过门口的僵局,仿佛只是路过,公事公办地提醒了一句,脚步却并未停留,径直向楼梯口走去。
夕阳勾勒出她笔直而孤清的背影,那缕白玉兰的冷香在走廊里留下一道微凉的轨迹。
而楼梯拐角的阴影里,安静正一瘸一拐地扶着栏杆往上走,辫梢的银铃发出细碎的叮咚。
她听到陈琛的话,抬起头,大眼睛里带着茫然和无辜,目光越过陈琛的背影,正好看到门口剑拔弩张的黄莺和一脸无奈的张煜,以及他衣领上那点刺目的粉色……
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透过高高的窗户,斜斜地打在309宿舍门口。
将张煜的身影、黄莺带着怒火的质问、陈琛远去的孤直背影、安静茫然的注视,以及宿舍里九双神色各异的目光,清晰地定格在1996年10月6日,松江省深秋傍晚的这幅巨大而混乱的“底片”上。
空气里,四种截然不同的气息——黄莺阳光晒过的棉布与野性怒火、陈琛清冷的白玉兰与秩序规则、安静橘子糖的甜腻与茫然无辜、张煜身上残留的后台脂粉香与金属尘——无声地碰撞、交融,凝固成一片沉重而滚烫的寂静。
……
1996年10月6日的夜幕,沉得像浸透了机油和松江水汽的厚重绒布,严丝合缝地捂住了松江机械学校。
白日里残留的舞台脂粉香和礼堂松香水的甜腻被冰冷的夜风驱散殆尽,梧桐大道上,稀疏的路灯光晕在浓密的枝叶间艰难挣扎,将扭曲的影子投在空荡的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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