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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发科的项目按照赛琳娜所说的时间启动了,王鹤赶在最后期限要求之前缴了资。两千五百万,这是他的全部身家。
乔希年给的,上次炒股挣回来的,他把整个公司抵押出去贷回来的,撸了所有平台网贷拿到手的,甚至还有父母可怜的一点儿积蓄。
他把钱转去赛琳娜指定的账户之前还有过片刻犹豫,而后对方仿佛心有灵犀,打了视频电话过来,给他实况看了操作账户的界面。
“王鹤哥,你还有五分钟,钱过来,咱们就一起玩,钱不过来,我们就封仓自己玩了。没关系的,你千万别勉强。”
就是“千万别勉强”那五个字,让王鹤下定了决心。
他把自己的两千五百万转了过去,没多久就在操作账户里看到了出资方给自己加的三倍杠杆。
王鹤心醉神迷地看着那一串串的零,眼里闪烁着黄金的光彩。他人在宁市,心却飞到了遥远的伊甸园,在那里有钱人就是真神,被供奉,被尊崇,活在玫瑰色幻梦之中,直到天长地久。
他的幻梦没有落空,至少头三个礼拜没有。
农发科不负所望一路飙升,每天几个点,每天几个点,做多的账户赚得盆满钵满。那三周的每一天,王鹤什么都做不了,像着魔一样盯着股票的指数,内心的计算机屏幕上不断闪动新的获利数字,每一秒钟他都感觉到自己比上一秒更富有。
这期间的一切都像是被施了魔法。他的公司接二连三拿下订单,他去做了个体检,一切指标完美无缺,连医生都啧啧称奇,他和关琳之间大吵了一架,关琳撂下了从此以后死都不要见面的狠话,从宝邸离开,随即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让王鹤非常开心。
三周之后,那是一个周一的早上,天气非常好,就像王鹤第一次买固科股票看着价格飞涨的那一天。头天从酒吧带回来的姑娘还在睡,王鹤看着她的长腿情不自禁,一边往上摸,一边打开了股票软件,想着看一眼,然后再去和姑娘厮混厮混。
如果世上有神,这一秒会在天上发出恶毒的哄笑。王鹤不知道,这一秒,是他一生之中最后安乐喜悦的一秒。
他打开股票软件,大脑立刻就凝固了,背心一阵阵发凉。
农发科被天量资金入场做空、暴跌,开市才一小时,跌掉了过去两个礼拜的涨幅。
就像被人突然一脚踢进了二月东北的雪河之中,王鹤满怀的情欲烟消云散,代之以狂潮般的恐惧。他惊恐地跳起来,手忙脚乱去搜相关的信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在他搜的时候,股票一直在跌,跳楼机一般地跌,一直跌到了他的买入点,还在继续。
这时候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意识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事实:如果他用自己的钱在玩股票,跌到某个点赶紧出来,他起码还能保住一部分本金。
可是他有三倍的杠杆。
一个亿,买入价跌百分之二十五,他的本金,就全部没有了。
当天下午三点,股市收市,农发科跌停。
次日,农发科继续跌,再次跌停。
连续三天,农发科跌了百分之六十多。
第四天下午两点,王鹤梦游一般出门,来到了关琳的家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去找关琳,明明两人已经撕破脸,明明是他把关琳赶走的,他走进公寓电梯的一瞬间,突然之间害怕得全身颤抖。生平第一次,王鹤希望有人抱住自己,告诉他没事,一切都会没事。
然而天不从人愿。
大限来临那一刻,赛琳娜发了一个简单的信息给他,信息里有一张截图,是操作账户的余额,以及短短一句话:强行平仓,结束了。
被平仓的那个过程就像魔法,你看着数字迅速减少,如同大江大河飞流直下,天地崩塌,然而天灾犹可自救,财富蒸发一往无前,摧枯拉朽。
王鹤的全部身家,就此灰飞烟灭。这四个字多传神啊,灰飞烟灭。
他腿软到无法支撑身体,在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就惨烈地哀号起来,像受伤垂死的野兽或兀鹰,剧烈颤抖着的手拿着手机拨号,打开微信的动作都反复做了多次才成功。
他拨通了赛琳娜的语音电话。
立刻就断了。
王鹤瞪着手机,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又拨了一次,还是断了。
他费劲地控制住自己的指尖,发了一条简单的消息过去:怎么回事?
显示对方拒收。
他被拉黑了。
王鹤继续尝试,徒劳无功。
电话、微信,赛琳娜的、瑞塔的,全部都被拉黑了。
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想起,他甚至不知道赛琳娜和瑞塔姓什么。
一股凉气从王鹤腹股沟如喷泉一般涌起,流入四肢百骸,他紧紧握着手机,不由自主地瘫软在地板上,牙关不断地打着战。室温二十六度,他却冷得无以复加,与此同时,脊背上又全是汗,黏糊糊的。
他拼命地让自己镇定下来,回想自己和赛琳娜认识这几个月的过程——
他们是在集团的采购会上认识的;她是集团总部的采购副总,大老板的亲戚,大家都对她很恭敬;两个礼拜前他有一次寄礼物,赛琳娜给过他一个寄件地址,没有具体门牌号码,寄大堂物管代收,但确实也是集团那栋楼,他顺手查过。
王鹤内心燃起了一线希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么大的一个公司,既然赛琳娜是总部的副总,她能走到哪里去?
他给分公司的采购部张总打了一个电话,对方接了,王鹤顾不上礼貌,劈头就问:“赛琳娜在哪里?”
对方一愣:“什么?”
他暴躁地喊了出来:“你们总部,管采购那个赛琳娜,她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在你们上港公司上班?”
只要对方说个“是”字,他就马上买机票去上港。哪怕要堵在集团总部的门口,也要揪出赛琳娜,叫她吐出自己的两千五百万。
这瞬间他脑子里有一个置身事外的看戏的声音,幽幽地说:“你的信用卡都爆了哦,全部提现了哦,你没有钱买机票你知道吗?”
张总的回答,无异于雪上加霜。
“赛琳娜?你说黄小姐啊,她来我们公司是做调研,大老板介绍来的,安个副总的名头方便做事而已,早就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张总哈哈哈笑起来:“王总你太高看我了吧?我怎么可能知道。不过,你怎么会不知道啊?”
他的阴阳怪气王鹤听在耳里,其来有自,毕竟上一次跟他吃饭,王鹤还在吹自己和大小姐关系如何亲密。
他这会儿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
“那谁会知道?”
他问出来第一秒已经自省是徒劳。
就算集团有人知道赛琳娜的真实信息,谁会告诉他?
他茫然地举着电话,死死盯住远处墙壁上的某一个点,大脑骤然停止了运转,整个人像被包裹在一个密封的大球里,在崎岖狭窄的山路上无止境地旋转着,蹦跳着,路的两侧就是无底深渊,迟早会掉下去万劫不复。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张总的声音,问他还有什么事,得不到回应就挂了电话,那“嘟嘟嘟”的待机声同样很遥远,隔着千山万水,或今生来世。
王鹤的手一软,丢下手机,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厨房,打开关琳放酒的橱柜。
四瓶酒,红的白的都有,他全部拿出来,就地坐下拿起一瓶,开盖,而后仰头往嘴里灌,喝完一瓶,紧接着又是另一瓶,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他无休无止地继续喝,终于喝到肠胃都痉挛了,王鹤的头往旁边一偏,“哇”地吐了起来,秽物喷了一地,他的裤子衣服全都浸泡其中。王鹤无动于衷地望了一会儿,继续喝,到某一个程度,他终于往后一倒,靠着冰箱门昏睡了过去。
关琳回到家的时候,在厨房里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情景。
她根本没料到王鹤会出现在自己的住处,进门的瞬间闻到浓烈的酸臭味,第一反应是哪里的下水水管爆了,而后走到厨房,看见了王鹤。
一开始她很疑惑,王鹤把她粗暴赶出宝邸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被推到地上摔出来的淤青都未曾消除。
他怎么会在这里唱这一出?而后她意识到,这必然是王鹤跟她说的那个大项目出事了,而他无路可走,无处可去。
关琳站在门口皱着眉头看他,看了好久,忽然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她跨过满地的呕吐物,用纸巾捻起王鹤的手机,用他的指纹解了锁。
股票软件屏幕还开着,他跟赛琳娜、瑞塔的微信对话记录都在。
关琳靠在厨房门边,一条条一行行看过去,渐渐把事情凑了个八九不离十,看到最后,实在忍不住发出了快意的笑声。
她从地上拎起最后那瓶没开盖的酒,回到客厅坐下,又把王鹤的各种微信记录都看了一遍。
如意料之中的,她看到了许多不堪入目的对话、图片、小视频,跟各种地方认识的各种女人纠缠,甚至是关琳和他住在一起,还觉得两人感情很不错的时候,他也在外面疯玩着。
他到处骗人,说自己离婚了,前妻是个精神病,交过一个女朋友是神经病,全世界就他最倒霉。
关琳一边看,觉得自己身上半边冷,半边热,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进去捅王鹤两刀。
然而再看一眼股票软件,又释然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人贱自有天收。
老天爷干得好,他算是彻底完蛋了。
关琳“咯咯咯咯”笑着倒在沙发上,对着虚空中的某一处举了举杯。
她盘算着要怎么把这个笑话看到尽,首先要等在这里,等王鹤醒来,那场面一定很精彩,他平常那么爱捯饬自己,爱修饰,自恋得像一只孔雀,现在却躺在呕吐物里,看他脸往哪儿搁。接着等他清醒一点了,就要讽刺他,怎么难听怎么说,让他无地自容,把他的自尊心踩在脚下,就好像王鹤踩她关琳一样,用力踩,压成齑粉,变成灰泥,最好一辈子都没法收拾恢复。
最后呢,最后当然是下逐客令,让他带着一身臭不可闻的呕吐物滚蛋。王鹤后脚一出去,关琳马上换锁,或者干脆搬家,这个败类必须永远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
至于他还能去哪里,不是关琳要关心的问题,她已经对这个男人仁尽义至,也已经死了心。
关琳一边笑,一边又咬牙切齿,不必照镜子,她自知面目扭曲狰狞,可是这一刻多么值得享受。
她想了又想,意念中干瘾过足了,于是放松下来,慢慢喝那瓶酒,一面开始琢磨,王鹤遇到的这事儿是怎么来的呢?
他是个聪明人,一向来都谨慎甚至多疑,喜欢凡事都在控制中。
以前欠过债,主要是因为公司业务遇到了不可抗力,人算不如天算,好比出货的两艘船在苏伊士运河上被堵了十天半个月走不动,这种事儿谁能算得到?
谁能让他冒倾家荡产的风险,砸下全部身家?又是用什么方法说服他的?
另外一个问题是,谁会一开始就知道他有那么多钱?
关琳思想前后都想不明白,王鹤手机里的信息也不够多,只能看到结果,看不到缘由。
但有一点很清楚,设局整人一定有其目的。没有谁是出于兴趣爱好这么干的,特别是像王鹤遇到的这个局,时间精力金钱,都很可观,必然有人从中受益,才有可能出现。
关琳就更想不明白了。
王鹤倾家荡产,对谁有好处?脑子里闪过她认识的所有王鹤身边的人,且不说有没有能力搞事,实在是都没动机啊。
除了关琳自己。
她知道王鹤不会把乔希年那份儿钱给自己了,她再折腾、闹、威胁,都没用,光脚的是不怕穿鞋的,可是万一被人把腿打折了呢?王鹤有八百万,买个人打死她都可以,绝对不可能分享的。
她一口口灌酒,嘲笑着自己,乔希年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为了王鹤这样的男人,为了自己根本拿不到的钱,就这么给出卖了。
伤天害理。
关琳回头看了一眼厨房,王鹤翻了个身,窝在了呕吐物里,仍然沉沉睡着。屋子里很安静,他的呼吸声因此格外沉重,就像濒死之人。
他已经得到报应了,不知道自己的报应在哪里。
关琳想着。
这时候电话铃声破空而来,吓了她一跳。
有人打电话给王鹤。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居然是乔希年。
关琳犹豫了不过半秒,顺手接了起来。
乔希年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语气和说话的内容却让她很陌生:“王鹤,你那边被平仓了吧?”
关琳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为什么乔希年会知道王鹤被平仓了?
关琳莫名地紧张起来,心怦怦直跳,努力控制住自己,她轻描淡写地说:“希年,是你啊,你有什么事吗?”
乔希年很意外:“关琳?”
她沉默了一下,说:“你让王鹤接电话吧。”
关琳看了一眼厨房,转身走到离厨房最远的那个小房间,关上门,说:“他不愿意接你电话,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希年迟疑了一下:“这件事很重要,王鹤自己来听比较好。”
关琳夸张地笑了一声:“希年,咱们都是大人了,就别装了,我听就是王鹤听。你说吧,什么事情那么重要?”
她想象着乔希年会因为这句话烦躁甚至恼怒,毕竟名义上她和王鹤才是夫妻。
然而乔希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关琳和王鹤什么关系,她似乎半点都不在乎。
沉吟几秒之后,她真的说了:“你跟他说,把乐乐交给我,我会帮他把欠的钱还上,然后离婚,从此我们就没有关系了。”
关琳脱口而出:“你帮他把钱还上?你知道他现在需要还多少钱吗?”
乔希年平静地说:“当然。”
关琳的脑子乱成一团,之前她想来想去不明白的事,就像一团乱麻,渐渐开始理顺了。她忽然意识到,王鹤倾家荡产,除了她自己高兴,还有一个人会更高兴。
那自然就是乔希年。
她试探着问:“你怎么会知道他被平仓的事?”
乔希年没说话,她似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好一会儿才说:“关琳,你找王鹤来跟我说话。”
关琳短促地笑了一声,恶意的快感涌上心头,她决定要在王鹤跌下去的坑里再扬一把土:“他没话跟你说,你不用帮他还钱,他说他不需要。”
希年的惊讶溢于言表:“什么?”
关琳狠狠重复了一句:“他说他不需要。”
她干脆利落把电话挂掉了,顺便删掉了通话记录,拉黑了希年的号码。
关琳回到客厅沙发,左思右想,深觉蹊跷,而后再次打开了王鹤的手机,翻开了那个赛琳娜的微博。
发的东西不多,内容都很虚浮,完全没有自己露脸的任何照片或视频,也没有日常生活工作的写照。
关琳一张张往下看,终于看到了两个半月前的那天,九点多赛琳娜发了一张酒窖照片,配了一句话:悠姐新店开了,一如既往高大上,今晚热场,都是自己人。
照片是全景,焦点在高达天花板的酒架上,背景是虚化的,隐约看得出来还有坐着喝酒的一桌人。
这环境,这布局,关琳越看越眼熟,她琢磨半天,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和王鹤的微信记录——同一天十点多,他给关琳发了一张酒窖的照片,照片的中心是一桌喝酒的客人。四周环境跟赛琳娜发那张一模一样,他说这是自己的客户,正在一起谈事儿。
这些显然是说谎,他去上港见的是赛琳娜,根本没有什么狗屁客户。
关琳手臂上竖起一片鸡皮疙瘩,恨意冰冰凉,蠕虫一般在心里骚动。
王鹤是个烂人,这一点确认无误,她也心知肚明自己绝对不可能和他再和好,可嫉妒与被欺骗的剧烈痛楚从不讲逻辑或道理。
她的脑子急速转动着。
既然王鹤见的根本不是什么客户,赛琳娜说的又是自己人给没开业的酒窖暖场,那么说不定桌子旁边这些人和赛琳娜认识。
他们露了脸,找到正主儿的可能性更大,而找到他们,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查出赛琳娜的真实身份。
关琳把王鹤拍的图片上的三个男人放大,把其中两张轮廓五官比较清楚的人脸截图下来,发了给自己的黑客前男友。
帮我找找这两个人是谁呗?
干吗,新欢啊?跟王鹤分了?
胡扯,欠我钱的人,你赶紧帮我找,这么多废话。
行行行。
你看,这个世上,人人都有当舔狗的时候,她关琳舔王鹤,王鹤舔赛琳娜,好歹还有个人舔她。多少年过去了,她要对方干什么,人都有求必应。
这叫什么?关琳讽刺地想,冤冤相报何时了吗?
她耐心地等待着结果。
这是社交媒体时代。
这是一个人人都想要向世界寻求五秒钟成名时刻的时代。
一普通人在网上发的照片,数量会超过她的祖宗八辈全部人拍的全部照片。
关琳期待着多少有点收获。
舔狗黑客效率很高,毕竟一个从不出门的死宅男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好干。他发回结果,是在好几个社交媒体和收费的人脸搜索软件里同步搜出来的。
关琳意外地发现,她得到的结果多得令人震惊。
这不但是因为舔狗黑客技术高,还因为图片中坐在右边椅子上那个男人大有来历。
他不是寻常酒客,而是西京盛世集团的二少爷,盛可以。
西京出了名的名门公子,大玩家,跟不少女明星都有合影。好些年前盛世老董事长去世时,媒体做了一系列豪门争产的新闻,几乎所有报道里都有他的照片。
关琳坐直了身体,这一下惊着了。
她翻动照片,好多都是这位盛二爷跟各种美女的合影,环境和场合五花八门。高级别的商业论坛现场,某个明星结婚的婚礼聚会,更多私人饭局别人随手上传网络的抓拍。
点进不同的照片,还能看到各种和盛二爷有关的信息,他接受哪家杂志采访说了什么,就投资的方向做了什么介绍,名下的盛世投资和盛年基金两个公司去年收益如何。
关琳边看边泄气地摇头。
如果是其他阿猫阿狗,说不定能让舔狗黑客花点儿功夫找出对方的真实信息来,再打电话或者上门去问赛琳娜的下落。
但是去惹盛世集团的二公子?
关琳不是个小孩子了,她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盛世集团这个级别的财阀,只要不犯法,算得上是手眼通天。
就算她弄到了对方的私人信息,她能干什么,她敢干什么?
关琳愣愣地看着照片左思右想犯难,某个瞬间她心里一凛。
她这是在干什么?
发了一千遍毒誓,撂了一万句狠话,事到临头,十多年如一日的,她积习不改,还是情不自禁代入到王鹤那一头,苦思冥想为他解决问题的方法。
就好像她还是二十岁,看着乔希年挽着王鹤的胳膊走远。明明天朗气清,她却如同身在地狱,内心正被恶犬撕咬,一片片破碎,血肉横飞。
她记得自己曾经认真地祈祷,让乔希年和王鹤一起出车祸,让乔希年死掉,而王鹤受伤瘫痪一段时间。
这样她就能日日夜夜在王鹤的病床前坐着,陪伴他,照顾他,没有任何人来跟自己分享或争夺。
神佛接不接受这样伤天害理的祈愿呢?关琳不知道。
此刻她狠狠地骂自己:“贱!”咬牙切齿,怒火中烧,仿佛自己最难堪的那一面就化身在前,活该承受无尽的羞辱。
她一翻身倒在沙发上,仰躺着继续看照片,漫不经心地一张张滑过去,看完一页就关掉一页,动作很机械。在某个瞬间,她的视线中忽然掠过一张格外熟悉的面孔。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放大照片再三详查。
终于确定没有错。
她看到了乔希年。
那是一张去年的投资年度盛典现场照片,不知道哪个参加的人随手拍的,放在了自己的社交媒体上。照片拍的是坐在台下第一排的盛可以,他的面前桌子上摆着名牌。
他身边坐的女人中等个子,腰背挺直地端坐着,穿一条式样简单的红裙,头发盘起,微微侧着的脸正好望向镜头,淡妆,表情平静,五官清楚可辨。
关琳的第一个念头是乔希年走错了地方。
她对投资没什么概念,可是投资界的年度盛典,坐第一排的应该是什么人,她还是有数的。
乔希年何德何能,坐在那个位置?跟大财团的少爷并排?
说不定她在盛世上班?当人家二少爷秘书或者助理什么的。关琳觉得这很合理。
乔希年聪明起来有多聪明,关琳是知道的。
可是这个说法也不成立。
因为乔希年面前的桌子上同样摆着名牌。
盛年基金首席分析师
乔希年。
千真万确。
盛年基金,首席分析师。
这个头衔就像一根丝线,串起来了所有散落的珠子。关琳就像在拼拼图,把她手里握着的碎片,一片片放下去,互相衔接、贴合,拼凑起来,渐渐呈现出完整的画面。至少她认为是完整的画面。
华灯初上,王鹤终于醒了,他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花了更长的时间才回忆起自己今天的遭遇。
世界一片漆黑,不仅仅是因为厨房里没有开灯。
他慢慢爬起来,扶着厨房料理台起身的时候踩到了自己的呕吐物,差点儿摔个狗吃屎。
酒精还在血管里肆虐,他的头疼得要裂开,稍微一动就天旋地转,胃部收紧,一阵阵痉挛,气体随着苦水不断冲击着喉咙,王鹤知道自己随时可能再度呕吐。
他站定了,喘了两口气,蹒跚着走向厨房门,客厅里开了一盏灯,王鹤却没去想这是为什么。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关琳会出现。
当厨房的灯骤然被点亮时,他大吃一惊,习惯了黑暗的双眼受到刺激,顿时眯缝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关琳靠在门边,冷冷地望着王鹤,说:“怎么了这是?赔大钱了啊?”
她很陶醉,这落井下石的感觉太爽了,简直叫人想要原地转圈。
王鹤擦了擦眼睛,什么都没说。
关琳咬着指甲,欣赏了他一会儿,故意慢吞吞地说:“哎,说起来,你是不是被人骗了?不是,你一向来都觉得自己挺聪明的,怎么会被人骗呢?”
王鹤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他吃力地挪动脚步,想要往外走,被关琳拦住了。
闻到强烈的酸臭味,她脸上露出了明显之极的嫌恶之色,说:“王鹤,你想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整你?为什么要整你?”
她这句话终于吸引了王鹤的注意力,他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关琳把自己搜到的那张照片丢给了王鹤看,他的反应和关琳几乎如出一辙,一开始根本不敢相信。
“你的好老婆,有出息了,搞上了有钱的大少爷,想办法给你下套,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王鹤根本不相信:“不可能。”
关琳过去劈手抢回了电话,幸灾乐祸地说:“这有什么不可能,你查一下是不是盛年基金做空你那个什么股票,不就知道了?”
王鹤眼神涣散,脊骨像是被打断了,弯腰驼背,松松垮垮地站着,呆呆地望着关琳。
她目不转睛盯着他看,心底快意如潮,积聚多时的愤怒、怨恨、不甘,涓涓融汇,伴随着大仇得报的反转,成了大仇得报的美妙佳酿。
许多恶毒的词汇喷薄而出,关琳根本没有想这是不是一个合适的时候,她只想往王鹤的伤口上撒盐。
“你一直觉得自己了不起,谁都看不上,没想到被乔希年给整了是不是。说来奇怪,她跟着你的时候像条虫一样,一点儿都没用,逃出去了,居然能勾搭上那么有钱的人。啧啧,我都不知道她有这个本事,我真想问问她,这是怎么做到的?也让我学学。”
关琳嗤笑几声,继续挖苦王鹤:“对了,其实我应该跟乔希年揭发你,坏事都是你干的,是你给她下药,是你为了吞她的钱把她变成精神病的。你这个人烂到了骨子里,坏事做绝,乔希年应该让她新男朋友灭了你,让你死得透透的,否则她怎么咽的下一口恶气?”
王鹤没有看她,死气沉沉地说:“乔希年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没害她吗?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这句话精准地刺中了关琳的软肋,她攥紧双手,像一只发怒地猫一般弓起了背,昂起头放开嗓子喊起来,一个字比一个字尖锐嘶哑:“我不是个好东西,可我最少是为了你,我以为你喜欢我,结果呢,我从你这里得到了什么?你谁都不喜欢,你就是个人渣、变态,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禽兽,你这样的人根本就应该去死,早死早超生。”
她跌跌撞撞冲过去,猛地打开公寓大门,指着门外对王鹤狂叫起来:“你给我滚,滚出去!我永远不想看到你。”
王鹤垂着头站在厨房里,很久都没有任何反应,不反驳也不辩解,等他再度抬起头来,脸色变得像死人一样白。
他摇摇晃晃走出去,经过关琳身边时停了一下,拉长声音说:“你说得对。”
他走到客厅茶几边,弯腰拿了自己的背包,迟缓地来到玄关穿鞋。
他甚至还仔细地拍了拍自己被呕吐物浸湿的衣服,嘴角露出一丝讪笑,似乎为自己的失态感到非常过意不去。
然后王鹤转过身,和关琳面对面,这一瞬间王鹤的神情甚至算得上温柔,他微微一抬头,好像要跟关琳挥手再见,从此阳关道独木桥,缘分到此为止。
关琳看着他,张了张嘴,硬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她提醒自己不要心软,起码要让王鹤死去活来几天,让他得到一个教训,而后,而后再说吧。
等她出了这口恶气,再看看要不要拯救他,告诉他关于乔希年可以帮他还钱的事。
关琳模模糊糊地这么盘算着,把门推开了一点,侧身示意王鹤赶紧走。就在这一瞬间,男人丢下手里的东西扑了过去,掐住她的脖子把她往门的方向猛推,直到门剧烈地关紧,发出响亮的砰声,关琳整个人被抵在了门后。
她的尖叫声冲出喉咙,戛然而止,王鹤两手紧紧掐住了关琳的脖子,膝盖顶住了她柔软的小腹,整个人压过去,用力、挤压、合拢,左手与右手的指尖接触着,勾起来,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她的颈动脉剧烈地跳动着,血液呼喊着奔流,想要带着氧气突破关卡,动力却山崩一般逐渐减弱。
关琳剧烈地扭动身体,无法挣脱半分,她的手无望地抓挠着王鹤的手臂,撕出一条条指甲血痕,一面发出呜咽声,眼珠子渐渐凸出来,嘴角涌出白泡。她死死盯着王鹤,拼命从咽喉里挤出声音,出口的却只是破碎不成调的嘶嘶响,谁也不可能听得出来她其实在喊:“乔希年会还钱给你,你不会破产。”
几分钟之后,关琳彻底瘫下去了,她的身体挂在王鹤的手上,四肢软垂如泥,脖子松松地歪下来,贴在他手背,眼睛大得可怕,眼珠子似乎随时可能掉落出来。
王鹤没有放手,维持着拼命掐脖子的姿势,一直到他确定关琳百分之百死了。
他退后一步,厌恶地把关琳甩到地上,她脖子上一圈青色的勒痕仿佛有生命般,在王鹤眼里蠕动着。
他低着头看着关琳扭曲的脸,漠然想道,不管怎么样,他至少知道了掐死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原来不一定会大小便失禁,也许关琳之前排空得很彻底。
王鹤甩着自己的手跨过关琳的尸体,走进浴室,他把水温开到最热,洗了一个漫长的、仔细的澡,洗完澡之后他光着身体,打开了关琳放在卧室床头的笔记本电脑,开始查资料。
时间悄然流逝,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其间王鹤过去门边查看了一下关琳,她的掌心摊开了。无论以前多么执着或贪婪,现在终于什么都不需要再抓住。她永恒地死着,从此以后都会平静且沉默,这让王鹤觉得很满意。
天色蒙蒙亮,很多人陆续起床了,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王鹤拿起关琳的手机,用她的信用卡订了两张飞往西京的机票,而后打了一个电话。
“爸爸,你十一点前把王乐乐送到机场,在四十二号门等我。”
“我带他去找他妈妈。”
“是啊,我知道,孩子终究是需要妈妈的。”
“放心吧,我不怪希年,我会处理好我们之间关系的。”
“好的,到时见。”
西京,阳光灿烂的一天又开始了。
乔希年在办公室走来走去,已经二十四小时没有合眼。
王鹤没有回她电话,和关琳通过话之后,再打过去对方就不断在通话中,打了几个小时之后,乔希年终于意识到对方关机了。
这让她极为迷惑,因为实在不合常理。
被平仓,一把归零,身负巨债,这可不是一件靠赌气或者硬挺就能混过去的事。
对现在的王鹤来说,除了一死了之,乔希年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居然会杳无音信?
这不合逻辑。
乔希年不喜欢一切无法利用逻辑推断出结论的事。
她彻夜不断拨打王鹤的电话,都徒劳无功。
乔希年转而查到了王鹤公司的电话号码,问遍了员工,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她还从员工那里找到了关琳的号码,她同样关了机。
岂有此理。
时间来到清晨九点,她终于忍不住拨通了盛可以的电话。他昨天晚上跟盛天骄有应酬,十一点多回家的时候给她打了电话,两人和平常一样说了几句。盛可以不知道她一直待在办公室。
盛可以一听她的声音就察觉不对:“怎么了?”
乔希年犹豫了一下,软绵绵地说:“王鹤没有接我电话。”
盛可以很意外。
他们商量好的,王鹤被平仓之后,等上二十四小时,再一起给他打电话。
人在遭受重大打击歇斯底里的时候,脑子不会如常思考,等二十四小时之后,他就知道利害了。
这时候你跟他谈判,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何况,乔希年不善于拿捏人性,这种和人斗其乐无穷的事儿,得盛二爷来。
“不是说今天我们一起给他打电话的吗?”
乔希年带上了哭腔:“我想尽早见到乐乐,你又忙,我就直接打了。”
盛可以没话说了,怎么可能去责怪一个妈妈想要尽快见到自己久别的孩子呢。
关琳没有猜错,这个针对王鹤的局是乔希年设的。
更精确地说,是盛可以帮她设的。
乔希年一开始并没有设局之意,按照王鹤的要求,她把父亲给的一千四百万年金给了出去,当时的想法很简单:
如果王鹤真的愿意把乐乐还给希年,双方离婚,从此一刀两断,那么给了就是给了,破财消灾,相忘于江湖老死不相往来,她觉得值。
乔希年现在已经很清楚地知道了,她有能力挣到足够多的钱,可以让乐乐过最好的生活,只要靠自己,她就能改天换地。何况还有盛可以,永远充当坚强后盾的盛可以。
一千多万,假以时日,不算什么。
她当然知道王鹤是个坏人,真正的归宿应当是牢底坐穿。但他毕竟是乐乐的爸爸,她不喜欢报复,更不想给孩子留下阴影。
内心深处她甚至模模糊糊地想,如果王鹤不当坏人,她这一生都只会是在家里种月季,穿白色内衣,半夜两点起来给老公开门,永远是那个逆来顺受的乔希年。
没有事业可做,也不会遇到盛可以。
天若与之,必先取之。
这当然不算什么理性分析,但勉强是一种心理安慰吧。
归根到底,但凡能用交易的方法解决问题,那无论花多少钱买个安生,都是值得的。
她这么跟盛可以说了,盛可以认为不妥。
盛二爷不可惜钱,他同样认为如果钱能够彻底解决问题,那多少钱都可以。
关键就在于,光看王鹤的行径就知道,这绝对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盛三和姜教授从心理学的专业角度分析,说像王鹤这样的精神变态者、虐待狂、反社会人格,他最大乐趣就是控制和操纵。
他当然迷恋钱,因为钱是最好的控制和操纵别人的工具,能给普通人带来最大限度的权力。
他处心积虑折磨乔希年多年,视她为自己的禁脔,绝不会轻易放她逃出自己手心。继续扣留和藏匿乐乐,显然就是对付乔希年最好的方法。
姜教授说得直白,王鹤对王乐乐恐怕没有任何父爱可言,只是希望将所有和他有关的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罢了。
乔希年承认姜教授分析得对,可她还是决定试试看。
噩梦一般的过去实在太久了,她发自内心地希望能好说好散尽快解决问题。
不幸的是,她的尝试果然失败了。
拿钱之前,一切都说得好好的,王鹤拿钱之后,马上摇身一变,不但拒绝把乐乐送回来,还开始扮演深情款款的丈夫,不要说配合离婚了,口口声声要求的是乔希年回家。
他不知道乔希年具体在西京干什么,但王鹤有一种直觉,离开他之后,乔希年过得很好。
这让他怒火中烧。
他越是知道乔希年绝不可能回家,越是逼迫她,只要她觉得为难,王鹤就会很高兴。
既然如此,盛可以就说,不如用用他的方法。
他的方法懂的人一听就明白,很简单,更不是什么原创的方法。他的圈子里一把把的人都有经历,玩币的、玩合约的、做期指的。
赚大钱的人当然很多,死的人也不少,窍门五花八门,有自己跳下水然后被淹了的;有直接被人推到坑里活埋的;有不小心给带跑偏的。
一亏都亏大发。
无论哪一种,倒霉的人都死于贪婪,这是绝大多数人的绞索。
王鹤不是例外。
如果他不贪心,本来可以在第一次买固科科技股票的时候就全身而退,凭空多了近一千万,谁也没法从他嘴里撬出来。
普通人有两千万,基本上一辈子可以衣食无忧了。然而盛可以拿捏准了,王鹤绝对不会就此收手。
除了上套者的贪,设局者的成色也很重要。
赛琳娜是黄明明,瑞塔是钟妮娜,东哥是西京私募基金第一人,泰格哥的好朋友。
要骗一个普通人,不可能有比这个班底来头更大的了。
货真价实的大小姐,还有货真价实的大资金。
不是二爷的面子,这些人当然不会出来装模作样,演戏骗王鹤这样蝼蚁般的小角色。
要穿针引线将这一切串联起来,幕后黑手要兼顾想象力和江湖地位,还有一点恶作剧的心肠——除了盛可以,没有别人做得到。
可是真正的原因不在面子,在里子。
王鹤这一边,六个人放了六个亿做空,黄明明她们拿出来的确实是真金白银。严格来说,王鹤甚至都不算上当,他怪不了任何人,因为其他人照样也是亏了。
只不过,SKL集团、钟氏集团,加上盛世,在黄大小姐她们的私人投资之外,还一共紧急临时调度了五十个亿出来做空。
因为乔希年认定这只股票可以做空。
他们在香港注册了机构,这些企业也都是香港公司。乔希年盯了两个月的盘,最终如愿以偿在做空的最高点套现离场,精确得像艺术体操中的空翻。乔希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让所有人都大赚了一笔。
乔总在这一出戏里没有出过一秒钟的场,但她才是真正等在王鹤面前的那一道无底深渊。
盛可以没想到的是乔希年会在王鹤被平仓的当天就直接给他打了电话。
更没有想到王鹤竟然会人间蒸发。
盛可以赶到公司,第一时间冲到了乔希年的办公室。她坐在沙发上,手撑着头,单薄的身体蜷缩着,从姿势就能看出她有多苦恼。
盛可以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发:“你不会一晚上都在这里吧?”
乔希年抬头看着他,露出心力交瘁的表情,声音中有极大的恐惧。
“二哥,王鹤不会对乐乐怎么样吧?他损失了这么多钱,走投无路了,不接电话,他不会对乐乐怎么样吧。”
盛可以叹口气,不出所料,让乔希年焦虑不安的果然是这个。
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王鹤会人间蒸发,只好硬着头皮安慰她:“不会的,他这种人,欠了那么多钱,现在肯定躲起来了,或者干脆跑路了。况且,他又不知道是你在背后设的局,怎么可能去针对乐乐?”
乔希年紧紧盯着他:“万一,万一他猜到了呢?”
她和王鹤在一起那么多年,这个表面上文质彬彬的男人发起疯起来有多可怕,乔希年心里很清楚。
如果王鹤真的猜到了是乔希年在设计他,那现在一定是王鹤毕生最疯狂的时刻,他百分之一百会把怒火倾泻在乔希年最爱的人身上。
她打了一个寒噤,无数可怕的场面在眼前一一掠过,她不顾一切地抓住了盛可以的袖子,叫了起来:“二哥,怎么办?万一他猜到了,他会杀了乐乐的,他真的会杀了乐乐的。”
这句话说出来把乔希年自己吓坏了,她捂住嘴,六神无主地望着盛可以,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即使孩子只是在想象中受到伤害,做母亲的心仍然疼痛犹如刀割。
盛可以急忙伸手抱住了她的肩膀,像哄孩子一样轻言细语:“不会的不会的,希年,你的脑子比我好一百倍,难道你想不出来,王鹤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是你,他撑死能找到明明或者妮娜,他还能对她们怎么样?两个大小姐日常出门都是保镖,他真的找上门来立刻就抓他坐牢。”
他有节奏地轻轻拍她的背,声音很有力量:“没事的,没事的。”
乔希年摇摇头,悔恨交加,她平常工作算无遗策,仍然逃不过关心则乱的铁律。
“二哥,我跟他说了我帮他还钱。”
盛可以的手僵住了。
他忍不住苦笑起来,终于埋怨了一句:“希年,你怎么就不能等到我来打这个电话呢?”
乔希年痛哭起来。
盛可以慌了手脚,一把把纸巾塞给她,这时候乔希年的助理在门外敲了敲门,轻声说:“乔总,十点的会你还开吗?”
盛可以不假思索地回:“不开了,你告诉大家一声,我上午的会也让安娜帮我全部取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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