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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灿若心急火燎地回到家中,一进门就来到王氏的灵前,拜了两拜,放声痛哭,好几次哭得昏死过去。之后,他择了个良辰吉日,将王氏入殓,灵柩停放在堂中。夜晚,沈灿若就守在灵前,陪伴着亡妻。没过多久,就过了三七、四七。众多朋友都前来吊唁,席间有人提到会试的事情,沈灿若却毫不在意,说:“我就是因为这微不足道的虚名,才害得夫妻分离,如今就算把会元的头衔放在我面前,我也无心去争取了。”这是王氏刚去世时,沈灿若的想法。
转眼间,断七也过去了。亲友们又纷纷劝说:“您夫人已经离世,想来也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您这样消沉下去,又有什么好处呢?况且您在家中,难免会感到孤单寂寞。不如和我们一同前往京城,一来可以游览美景,舒缓心情;二来和同年们整日畅谈,也能排解忧愁。何必一直沉浸在悲伤中,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和终身大事呢?”沈灿若拗不过众人的好意,只好说:“既然各位如此盛情,我就一同走这一趟吧。”于是,他告别了王氏的灵位,嘱咐李主管照看好家中的饮食、香火,便与黄平之、何澄、方昌、乐尔嘉四人一同踏上了前往京城的旅程,此时正值十一月中旬。
五人日夜兼程,一路晓行夜住,没过多久就抵达了京城。到了京城后,他们整日结伴而行,吟诗欢笑,有时也会去热闹的街市闲逛消遣。然而,沈灿若对周围的一切都兴致缺缺,没有一个人、一件事能让他看在眼里。时光飞逝,不知不觉新的一年到来了,元宵节也过去了,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桃花盛开,暖意渐浓。很快,科举考试的黄榜公布,选官的考场也开启了。五人参加了三场考试,每个人都自我感觉良好,纷纷夸赞自己发挥出色。只有沈灿若始终心情不佳,只是草草完成考试。没过多久,考试结果揭晓,偏偏只有沈灿若落榜了,但他对此并不在意。黄平之、何澄、方昌、乐尔嘉四人则顺利进入下一阶段,何澄考中二甲,被选为兵部主事,还带着家眷留在了京城;黄平之成为庶吉士;乐尔嘉被选为太常博士;方昌被选为行人;稽清知县也被举荐进京,担任刑科给事中,大家各自奔赴新的岗位,暂且按下不表。
沈灿若又在京城游玩了一段时间后,便启程回家。回到桐乡后,他一进门就先到王氏的灵前拜祭,哭了一场,还准备了羹饭进行祭奠。又过了两个月,他请来一位风水先生,挑选了一块墓地,将王氏安葬。从那以后,渐渐有人来给他说亲。沈灿若自认为自己才华出众,容貌不凡,是第一流的人物。像王氏那样美貌贤淑的妻子,自己都无缘相伴到老,又到哪里去找一个能与之相配的人呢?他觉得一定要亲眼见到对方,真正满意了,才可以考虑婚事。因此,对于说亲的事,他并不着急。
时光飞逝,转眼间又过去了三年。沈灿若又到了进京参加会试的时候,只是想到家中无人照料,心中不免发愁。俗话说“家无主,屋倒竖”,自从王氏去世后,沈灿若的日常生活变得杂乱无章,饮食起居都不如意。他常常寻思:“得再娶个能操持家务的妻子才好,只可惜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心中满是愁闷,却也无奈,只好将家中事务托付给李主管,自己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当时正值八月,秋风初起,天气凉爽,正是赶路的好时节。夜晚,明月高悬,清辉洒在大地上,水面波光粼粼,天地间一片澄澈。沈灿若独自在船上饮酒,百无聊赖,眼前的景色勾起了他对亡妻的思念,心中伤感,便随口吟诵了一曲:
“露摘野塘秋,下帘笼不上钩,徒劳明月穿窗牖。鸳衾远丢,孤身远游,浮搓怎得到阳台右?漫凝眸,空临皓魄,人不在月中留。”——一词寄《黄莺儿》
吟诵完,他痛饮一番,酩酊大醉后便在舟中睡去。
长话短说,沈灿若走了二十多天,终于抵达京城。他在举厂东边租了一处住所,安置好行李。一天,他和几个朋友到齐化门外饮酒,途中看见一位身穿素色衣服的妇人,骑着一头小毛驴,旁边跟着一个挑着食盒的仆人,看起来像是刚上坟回来。沈灿若定睛一看,这妇人容貌出众:
她脸上若施粉则太白,涂胭脂又太红,身材高挑匀称,多一分则嫌高,少一分则嫌矮。相貌十分周正,尽显风流韵味;性情温柔婉约,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她巧笑嫣然,让人神魂颠倒;美目流转,令人心醉神迷。即使是善妒的妇人见了,恐怕也会感叹“我见犹怜”。
沈灿若一见这妇人,顿时失了魂魄,连同行的朋友也顾不上了,赶忙雇了一头驴,紧紧跟在妇人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而那妇人坐在驴背上,也不时回头,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向沈灿若。走了一里多路,妇人走进一户人家。沈灿若也下了驴,站在门口舍不得离开,呆呆地望着。等了许久,仍不见妇人出来。正不知所措时,屋内走出一个人问道:“相公一直盯着门里看,是有什么事吗?”沈灿若说:“刚才在路上看到一位穿白衣的娘子走进这里,不知这是何人家?那娘子又是谁?想找人问问。”那人回答:“这妇人不是别人,是我表妹陆蕙娘,她新近守寡住在这里,刚去给亡夫扫墓回来,正打算再嫁。我来给她做媒。”沈灿若问:“您贵姓大名?”那人说:“我姓张,因为做事利落,大家都叫我张溜儿。”沈灿若又问:“令表妹想嫁什么样的人?愿意嫁到外地去吗?”张溜儿说:“只要是年轻的读书人就行,地方远近无所谓。”沈灿若说:“不瞒您说,我是前科举人,来京参加会试。刚才见令表妹风姿绰约,我十分倾慕,您要是能帮忙做媒,必有重谢。”张溜儿说:“这有何难,我看表妹见了您这样一表人才,肯定不会推辞,这事包在我身上。”沈灿若大喜,说:“那就麻烦您去说一说。”随即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张溜儿,说:“一点小意思,事成之后,另有重谢。”张溜儿假意推辞一番,便收下了。他见沈灿若出手大方,料想他钱财充裕,便说:“相公,明天等我回话。”沈灿若满心欢喜地回到住处。
第二天,沈灿若早早来到郊外那户人家门前打听消息,只见张溜儿笑嘻嘻地走来,说:“相公这么早就来等喜讯啦!昨天您吩咐的事,我已经跟表妹说了。我表妹看上您了,不用多费周折,一说就成。相公准备好彩礼,选个日子成亲吧。表妹自己当家,彩礼多少无所谓,全凭相公心意。”沈灿若依言,拿出三十两银子,又置办了些衣饰送过去。对方也没讨价还价,就定下来第二天成亲。
沈灿若见事情进展如此顺利,心里反而有些疑虑。他又想,或许北方再婚有不同习俗,甚至传闻有“鬼妻”一说,所以才这么容易答应。到了成亲那天,吹吹打打,花轿来到门前迎接陆蕙娘。蕙娘上了花轿,来到沈灿若的住处。沈灿若在灯下一看,果然是那天路上遇见的妇人,心中大喜,这才放下心来。两人拜了天地,喝完喜酒,宾客们纷纷散去。
进入洞房后,蕙娘只是坐在椅子上。大约一更时分,夜深人静,沈灿若久未娶妻,心中急切,便说:“娘子,咱们休息吧。”蕙娘轻声说:“你先睡。”沈灿若以为蕙娘害羞,也不勉强,自己先上了床,可怎么也睡不着。又过了一会儿,蕙娘还是坐着不动。沈灿若只好又央求道:“娘子奔波一天,想必累了,为何不休息呢?一直坐着,是为何事?”蕙娘依旧说:“你先睡。”嘴上说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沈灿若。沈灿若担心刚成亲就惹她不高兴,便又躺了一会儿,起身轻声问道:“娘子到底为何不睡?”
蕙娘上下打量了沈灿若一番,开口问道:“你在京中有有权有势的熟人吗?”沈灿若回答:“我交友广泛,同年、同考的朋友在京中数不胜数,更不用说其他相识的人了。”蕙娘说:“既然如此,我现在就真心实意地嫁给你。”沈灿若疑惑道:“娘子这话说得奇怪,我千里迢迢与你相遇,托人说媒下聘,好不容易成了亲,怎么到现在还说真假的话?”
蕙娘解释道:“官人有所不知,这张溜儿是出了名的骗子。我根本不是他表妹,而是他的妻子。因为我有些姿色,他就故意让我引诱人上门,对外谎称我是表妹守寡想嫁人,由他做媒。许多贪恋美色的人,愿意娶我,他也不要太多彩礼,只要促成婚事就行。他让我假装害羞,不和人同睡,装作清白之身。到了第二天,他就纠集一群无赖,诬陷你奸骗良家女子,把人和行李都抢走。那些被骗的人,在外地怕惹上官司,只能忍气吞声,白白吃亏,这样的受害者不止一个。前日我是假装上坟回来,其实并非新寡。那天遇见你,他又使出这一招。我常常想,这哪是长久之计?一旦出事,我也会跟着遭殃。况且我虽没真的做什么,但这样偷偷摸摸,心里也不好受。我多次劝丈夫别再干这种勾当,他却不听。所以我打算将计就计,如果遇到知心人,就以身相许,跟他私奔。今天见官人仪表不凡,而且诚恳温柔,我心中十分倾慕。但我担心跟你走后,被他找到,没有依靠,反而受累。既然官人在京城交友广泛,我愿意将终身托付给你。官人得连夜搬到别处,找个可靠的朋友家躲起来,这样才能保我周全。这是我自愿嫁给你,希望官人日后不要忘了今日之情!”
沈灿若听完,愣了半晌,说:“多亏娘子坦诚相告,不然我就要大祸临头了。”他连忙开门叫醒仆人,收拾行李,让蕙娘骑上自己的小毛驴,仆人挑着箱笼,自己步行。临走时,他对房东喊道:“我们有急事,得先走了。”他知道何澄带着家眷在京城,就连夜敲开何家大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将蕙娘和行李都安置在何澄的住所。何澄的房子宽敞,沈灿若便在那里安顿下来,暂且不提。
到了第二天,张溜儿果然按照惯常的诈骗套路,纠集了一群游手好闲的无赖,气势汹汹地来到沈灿若的住处,准备上演诬陷抢人的戏码。然而推开门一看,屋内空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张溜儿慌了神,急忙拉住房屋主人追问:“昨天在这里成亲的举人到哪里去了?”主人回答说:“那位相公连夜就离开了。”
这伙人顿时都傻了眼,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叫嚷着:“我们沿着路追上去!”于是众人一窝蜂地朝着张家湾方向狂奔而去。但北京本就是幅员辽阔的大都市,他们又哪里找得到人呢?原来在北京,出租房屋的惯例是房东一般不过问租客的来去行踪和物品去向,所以一旦租客搬走,便很难再寻到踪迹。
沈灿若在何澄的住所安心住了下来,这两个月里,他一心埋头读书,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做准备。很快,春试的日子到了,考场大门敞开,迎接各地考生。沈灿若在三场考试中发挥出色,对自己的答卷充满信心。他满怀期待地等待着放榜时刻,就像农夫期盼着春天的第一声春雷。
皇天不负有心人,放榜之日,沈灿若如愿以偿,金榜题名,在殿试中被钦点为三甲进士。随后,他被朝廷任命为江阴知县,而巧合的是,江阴正是自己昔日座主稽清的故乡。没过多久,沈灿若领到了赴任文书,带着陆蕙娘一同踏上了前往江阴的路途。
说来也巧,此时方昌正好要到苏州公干,沈灿若便搭乘他的官船,顺利抵达江阴赴任。就这样,陆蕙娘从一个险些被用来行骗的女子,摇身一变成为了知县夫人,这也正应了当初梦中“鸾胶续处舞双凫”的预言。
此后,沈灿若在官场上顺风顺水,一路升迁,最后做到了开府的高位。陆蕙娘为他生下一个儿子,这个儿子长大后也考中了科举,入朝为官。沈氏家族从此人丁兴旺,繁荣昌盛。后人为此事作诗一首:
“女侠堪夸陆蕙娘,能从萍水识檀郎。巧机反借机来用,毕竟强中手更强。” 这首诗,正是对陆蕙娘智慧和果敢的赞美,也是对这段传奇故事的生动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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