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随竹影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初刻拍案惊奇卷三十二到卷三十五,古典白话合集,清风随竹影,御书屋),接着再看更方便。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那老婆婆听了,脸色顿时变了,问道:“现在你父母在哪里?你说你是刘安住,得有合同文书为证。不然,一个陌生人,怎么能相信你是真的?”安住说:“我父母十五年前在潞州去世了,我是被义父抚养长大的,文书就在我的行李里。”老婆婆说:“我就是你伯伯的妻子,有文书就是真的。你把文书给我,你先站在门外,我拿进去给你伯伯看,再出来接你。”安住说:“原来您就是伯娘,多有得罪。”他打开行李,双手将文书递给杨氏。杨氏接过文书,转身进了屋。
安住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出来。原来,杨氏的女儿已经招了女婿,她一心想把全部家产都给女儿女婿,日夜担心小叔子一家回来分家产。如今听说小叔子夫妻都死了,眼前这个侄子又从未见过,觉得可以蒙混过去。她骗到文书后,就把它藏在暗处,打算等安住再来纠缠时,直接抵赖。只能说刘安住运气不好,偏偏先撞见了杨氏。要是先见到刘天祥,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刘安住等得又累又渴,却不见人出来,正满心疑惑时,只见一位老人走过来,问道:“小伙子,你是哪里人?为什么在我家门口站着?”安住说:“您莫非就是我伯伯?我就是十五年前,父母带去潞州谋生的刘安住。”那人说:“这么说,你真是我的侄儿!你的合同文书在哪里?”安住说:“刚才伯娘已经拿进去了。”
刘天祥满脸笑容,拉着他的手,来到前厅。安住立刻跪下磕头,刘天祥说:“孩子,赶路辛苦了,不用这样。我们老两口年纪大了,就像风中的蜡烛。自从你们一家三口走后,十五年了,一直没有消息。我们兄弟俩,就盼着你一个人。这么大家业,没人继承,愁得我眼睛也花了,耳朵也聋了。如今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只是不知道你父母怎么样,为什么没和你一起回来看我们?”
安住听了,泪水不停地流,把父母双亡、义父抚养自己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刘天祥也跟着哭了一场,然后把杨氏叫出来,说:“大嫂,侄儿来见你了。”杨氏问:“哪个侄儿?”刘天祥说:“就是十五年前去他乡谋生的刘安住。”杨氏说:“谁是刘安住?这一带骗子多得很,多半是看我们有点家产,冒充刘安住来认亲的。他父母走的时候有合同文书,有文书就是真的,没有就是假的,这有什么难分辨的?”刘天祥说:“孩子刚才说文书已经交给你了。”杨氏一口咬定:“我没见过。”安住着急地说:“是我亲手交给伯娘的,怎么能这么说?”刘天祥也说:“大嫂,别开玩笑,孩子说给你了。”但杨氏只是摇头,坚决不承认。
刘天祥又问安住:“这文书到底在哪里?你说实话。”安住说:“我怎么敢撒谎?确实是伯娘拿了,天理昭昭,怎么能赖掉呢?”杨氏破口大骂:“你这个说谎的小混蛋,我什么时候见过什么文书?”刘天祥劝道:“大嫂,别生气,你要是真拿了,给我看看又何妨?”杨氏却大怒道:“你这老头子也太糊涂了!夫妻这么多年,你不信我,反而相信一个陌生人?我要那文书有什么用?要是真的是侄儿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扣留他的东西?这小子就是来胡说八道,骗我们家产的!”
安住无奈地说:“伯伯,我不要家产,只求能把我父母的尸骨葬在祖坟旁边,然后我就回潞州,我自己能找到安身的地方。”杨氏根本不听,抄起一根棍棒,朝着安住劈头盖脸地打过去,一下就打破了他的头,鲜血直流。刘天祥在旁边想劝架,喊着“问清楚再说”,可他自己也不认识侄儿,见妻子死活不认,也不知道真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由着杨氏。最后,杨氏把安住推出前门,关上了大门。真是应了那句话:“黑蟒口中舌,黄蜂尾上针。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
刘安住被打得气倒在地,过了许久才渐渐苏醒。他望着父母的遗骸,悲痛欲绝,放声大哭:“伯娘,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正哭着,又有一个人路过,问道:“小伙子,你是哪里人?为什么在这里哭得这么伤心?”刘安住回答:“我就是十五年前跟着父母外出谋生的刘安住。”那人听了,大吃一惊,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又问:“谁把你的头打成这样?”刘安住委屈地说:“这不怪我伯父,是伯娘不肯认我,骗走了我的合同文书,还死不承认,动手打了我。”
那人说:“我不是别人,正是李社长。这么说,你是我的女婿啊!你把这十五年来的事情,从头到尾跟我详细说说,我一定帮你主持公道。”刘安住一听是自己的岳父,立刻恭恭敬敬地行礼,哭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岳父您听我说,当年我和父母外出谋生,到了山西潞州高平县下马村,住在张秉彝员外家的店里。没想到父母染上重病,双双离世。张员外可怜我,把我收为义子,将我抚养长大。如今我十八岁了,义父才把我的身世告诉我,所以我带着父母的尸骨回来认亲。谁知道杨伯娘骗走了合同文书,还把我的头打破了,我这冤枉该向谁诉说啊!”说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流。
李社长听了,气得脸色发紫,又问:“合同文书被她骗走了,你还记得上面的内容吗?”刘安住说:“记得。”李社长说:“那你背给我听听。”刘安住便一字不差地把合同内容背了出来。李社长肯定地说:“果然是我的女婿!那恶婆子太不讲理了!我现在就去刘家理论,要是能说动她还好,说不动的话,开封府的包龙图相公断案如神,我就和你一起去告状,不怕他不把属于你的东西还回来。”刘安住感激地说:“一切都听岳父安排。”
李社长气冲冲地敲开刘天祥家的门,质问刘天祥夫妇:“亲家,这是什么道理?亲侄儿回来认亲,你们为什么不认,还把他的头打破了?”杨氏狡辩道:“社长,你不知道,他是来骗钱的,在这里胡闹。他要是真的是我家侄儿,当初就有合同文书,还有你画的押。有文书才是刘安住,没有就不是!”李社长反驳道:“他说是你把文书骗去藏起来了,你怎么能耍赖呢?”杨氏蛮横地说:“你这社长真奇怪,我根本没见过什么文书,你却像指认小偷一样冤枉我!别人家的事,要你多管闲事!”说着,又举起棍棒要打刘安住。李社长生怕女婿再受伤,连忙拦住,带着刘安住离开,说:“这恶婆子心肠太毒了!不认人就想了事?没那么容易!贤婿别难过,先带着你父母的尸骨和行李到我家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就去开封府告状。”刘安住听从岳父的安排,跟着他来到了李家。李社长又带着他拜见了岳母,安排酒饭招待,还帮他包扎伤口、敷药治疗。
第二天一大早,李社长写好状词,和刘安住一起来到开封府。等了一会儿,包拯升堂审案。只见衙门里衙鼓咚咚作响,公吏们整齐地排列在两边,气氛庄严肃穆,就像阎王的生死殿、东岳的吓魂台一般。
李社长和刘安住跪在堂前喊冤,包拯接过状词,仔细看完后,先让李社长上前,询问事情的缘由。李社长把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包拯问道:“是不是你为了打官司谋利,教唆他来告状的?”李社长急忙分辨:“他是我的女婿,文书上还有我的签名画押。我是可怜他年纪小,受了冤枉,才帮他申诉,怎么敢欺骗青天大老爷呢!”包拯又问:“你之前见过女婿吗?”李社长说:“他三岁就离开了家乡,今天才回来,我之前没见过他。”包拯质疑道:“既然没见过,又丢了合同文书,你凭什么相信他是真的?”李社长解释说:“这文书除了刘家兄弟和我,没有其他人见过。他能把文书内容一字不差地背出来,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包拯又把刘安住叫到跟前,询问情况。刘安住也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包拯还查看了他头上的伤口,问道:“会不会是你根本不是刘家的人,想借此来行骗?”刘安住着急地说:“老爷,假的真不了,我怎么会做这种没影的事呢?而且我义父张秉彝家产丰厚,足够我一辈子生活了。我本来就说过不要伯父家的财产,只是想把父母的尸骨葬在祖坟,然后回潞州义父那里生活。还望老爷明察!”包拯觉得两人说得在理,就批准了状词,派人把刘天祥夫妇传唤到堂。
包拯让刘天祥上前,质问他:“你是一家之主,为什么自己没主意,全听妻子的?你说说,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不是你的侄儿?”刘天祥无奈地说:“老爷,我从来没见过侄儿,全靠合同文书来证明。现在这小伙子一口咬定有文书,我妻子又说没有,我也没办法判断,实在是左右为难。”包拯又让杨氏上前,再三盘问,可杨氏始终坚称没见过文书。
包拯故意对刘安住说:“你伯父伯母这么无情,我现在允许你狠狠打他们一顿,出出这口恶气!”刘安住却伤心地流下眼泪,说道:“这使不得!我父亲和伯父是亲兄弟,哪有侄儿打伯父的道理?我回来是为了认亲、安葬父母,又不是为了争财产。要是让我做这种违背人伦的事,我宁死也不会做!”包拯听了这番话,心里对事情的真相已经有了几分判断。
包拯又问了杨氏几句,然后假意说道:“这年轻人看来真是个骗子,实在是天理难容。你们夫妻和李社长先回家,把这小子关进牢里,改日再严刑审问!”刘天祥、杨氏和李社长叩拜后离开,刘安住则被关进了监狱。杨氏暗自窃喜,李社长和刘安住却满心疑惑,心想:“包大人一向断案神明,为什么今天反而把原告关起来了?”
包拯秘密吩咐牢头,不许为难刘安住;又让衙门里的人故意散布消息,说刘安住得了破伤风,命不久矣。同时,他派人前往潞州,把张秉彝请来。没过多久,张秉彝到了开封府。包拯详细询问了他事情的经过,心里彻底明白了真相。他让张秉彝到牢门口见刘安住,好好安慰了他一番。
第二天,包拯签发了听审的牌,又悄悄嘱咐牢头们审案时如此这般行事。随后,他把相关人等都传唤到堂。包拯让张秉彝和杨氏当面对质,杨氏却依然强词夺理,不肯承认。包拯让人把刘安住从监狱里带出来,牢头回禀说:“刘安住病重,已经无法行动了。”李社长见到张秉彝,确认了事情的经过,又气愤地和杨氏争辩起来。这时,牢头又来报告:“刘安住病重去世了!”杨氏不知是计,听说刘安住死了,竟然说:“死了也好,省得给我们家添麻烦!”
包拯严肃地吩咐:“刘安住是得什么病死的?马上让仵作验尸,回来报告!”仵作验尸后回禀:“死者约十八岁,太阳穴被物体打伤,导致死亡,四周有青紫的伤痕可以验证。”包拯板着脸对杨氏说:“现在怎么办?这成了人命案,事情更严重了!杨氏,这年轻人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和你沾亲带故吗?”杨氏说:“老爷,跟我没什么关系。”包拯说:“要是有关系,你是长辈,他是晚辈,就算失手打死了,也不过是误杀子孙,不用偿命,交点钱就能赎罪。既然没关系,你难道没听说过‘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是外人,你不认他就算了,为什么要用东西打破他的头,让他得了破伤风死了?法律规定:‘殴打普通人导致死亡的,要抵命。’左右,拿枷来,把这婆子枷起来,关进死囚牢,秋后问斩,为这年轻人偿命!”只见两旁的衙役大声应和,立刻抬来枷锁。杨氏吓得脸色惨白,急忙喊道:“老爷,他是我的侄儿!”包拯追问:“既然是侄儿,有什么凭证?”杨氏只好从身边拿出合同文书,交给包拯。就这样,包拯略施小计,终于让杨氏拿出了关键的合同文书。
包拯仔细查看完合同文书,又转头对杨氏说道:“既然刘安住是你的侄儿,我现在派人把他的尸首抬出来,你必须领回去妥善埋葬,不许推脱。”杨氏生怕再惹麻烦,连忙应道:“小妇人愿意安葬侄儿。”
这时,包拯吩咐从监牢里带出刘安住,笑着对他说:“刘安住,我已经用计让你伯娘交出合同文书了!”刘安住又惊又喜,赶忙跪地叩头致谢:“若不是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小人真是有冤难申!”杨氏抬头一看,只见刘安住好端端地站在面前,不仅容颜未改,连之前被打破的头都完好无损,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包拯随即拿起笔,写下判决:“刘安住不远千里归乡葬父,践行孝道;张秉彝收养孤儿,施以仁德,二人之举皆属世间少有,应在各自家门立牌表彰,宣扬善行。李社长可让女婿刘安住挑选吉日,与女儿完婚。刘天瑞夫妻的尸骨,准许安葬在刘家祖坟旁。刘天祥因不了解实情,且年事已高,免去罪责。杨氏行为恶劣,本应重罚,现罚铜赎罪。杨氏招的女婿,与刘家并无血缘关系,即刻逐出刘家,不得侵占刘家财产!”
宣判完毕,包拯命人遣散众人,让他们各自回家。众人纷纷跪地叩头,退出公堂。
张员外以通家之谊,写下名帖拜访刘天祥,李社长则先行返回潞州筹备婚事。刘天祥回到家中,忍不住埋怨了杨氏一番,随后便和侄儿刘安住一起,将弟弟刘天瑞夫妻的尸骨郑重地安葬在祖坟。按照李社长选定的良辰吉日,刘安住入赘李家,与妻子成婚。一个月后,小夫妻二人一同前往潞州,拜谢张员外和郭氏的养育之恩。
后来,刘安住踏入仕途,一路显贵。而刘天祥、张员外二人都没有子嗣,最终,两家的全部家产都由刘安住继承。由此可见,人生的兴衰荣辱早已注定,不必刻意强求。更何况,在血缘至亲之间,为了利益而不择手段、违背良心,最是损耗阴德。讲述这个故事,就是为了告诫世人,千万不要因为一点财产,就伤害了血脉相连的亲情。正如诗中所写:“螟蛉义父犹施德,骨肉天亲反弄奸。日后方知前数定,何如休要用机关。” 意在提醒人们,没有血缘关系的义父尚能施恩行善,而亲生骨肉却为私利耍弄奸计,可命运早有安排,机关算尽终究徒劳,不如顺应本心,莫要为一时之利而违背天理人情。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