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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生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发现床前散落着许多碎芝麻粒,一路延伸到门外。他恍然大悟:“夏兄弟说这东西能辨别邪正,原来是一袋芝麻。芝麻哪能辨别邪正?他用粗麻布袋装着,就是故意让芝麻撒出来,好让我跟着踪迹找到她!这就是教我辨别真假的办法啊。我顺着这芝麻的痕迹找,总能找到她的落脚处。”

蒋生没把这事告诉任何人,独自顺着地上的芝麻粒往前走。走着走着,他发现路线根本不往马家去,心里明白这肯定不是马家小姐。他跟着芝麻粒,穿树林、过田野,一路走到了大别山下。只见山中一个洞口,芝麻粒一直延伸进去。蒋生心里一紧,壮着胆子走进洞口,赫然看见一只母狐,身边放着那个芝麻布袋,正在酣睡。

蒋生大吃一惊,忍不住喊道:“原来迷惑我的是你这个妖怪!”狐狸生性机敏,虽然在睡觉,但十分警觉。一听到声音,立刻变回人形。蒋生说:“我都识破你了,还变回来干什么?”狐狸走上前,拉着蒋生的手说:“郎君别生气!既然被你发现了,说明我们的缘分尽了。”蒋生看着变回人形的狐狸,心里满是不舍。

狐狸解释道:“实不相瞒,我在这山中修行快一千年了,一直通过与人相处修炼内丹。之前见你容貌出众,正想借你的阳气修炼,却一直没机会。后来见你钟情马家小姐,思念深切,我就化作她的模样来见你。一来让你开心,二来也成全我的修行。现在行踪败露,不能再来找你了,我们就此别过。但相处这么久,我对你也有感情。你因为我生了病,我会帮你治好。你喜欢马家小姐,我又扮成她的样子和你相处这么久,也不能不管。我会想办法让她成为你的妻子,了却你的心愿,也算是报答你这段时间的陪伴。”

说完,狐狸在洞中采摘了一种奇特的草,扎成三束,对蒋生说:“这第一束,煎水洗澡,能让你恢复精力,和以前一样健壮。第二束,悄悄撒在马家门口,马家小姐就会得癞病。然后用第三束煎水给她洗,病自然就好了,她也会成为你的妻子。以后你们恩爱的时候,可别忘了我这个媒人。”她把三束草交给蒋生,蒋生小心收好。狐狸又叮嘱道:“一定要小心,别告诉别人!我也该走了。”说完,她又变回狐狸的样子,跳着离开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蒋生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把三束草收藏好,回到店里,让店家烧了一锅水,悄悄放入一束草,煎成药汤。当晚,他用这药汤洗澡,果然感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沉沉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他对着镜子一照,先前脸上的萎黄之色消失得无影无踪。蒋生这才真切感受到仙草的神奇灵验,他谨记狐精的叮嘱,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此事。

夏良策前来询问昨天追踪的情况,蒋生敷衍道:“跟着踪迹到水边就不见了,没法再追查,想来确实是个怪物。我现在已经看穿,不会再和它有往来了。”夏良策见他气色恢复如初,便说:“兄弟心一正,病就好了,看来果然是妖魅作祟。现在没被它迷惑,就是万幸,我们也能放心了。”蒋生嘴上感谢,心里却藏着秘密,按照狐精的吩咐,暗中筹备下一步行动。

到了黄昏,四周寂静无人,蒋生拿着第二束草,来到马少卿家门前,在门槛底下、墙角暗处,悄悄撒放妥当,随后返回店里,静等消息。没过几天,马家云容小姐生癞疮的消息就传开了。刚开始,小姐身上只有两三处癞疮,虽然有些难看,但家人并未太过在意。可病情发展迅速,很快她就浑身长满癞疮,只见她浑身散发着腥臊臭味,原本亭亭玉立的身姿,变得如同鱼鳞般粗糙;婀娜的体态,也布满了疮疤。她痒起来时忍不住抓挠,指甲缝里满是皮屑;疼痛发作时,整日哭哭啼啼,泪水混着眼屎。好好一个美丽女子,竟成了人人嫌弃的模样。

马家小姐被癞疮折磨得痛苦不堪,父母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他们先是请来外科医生,医生说得轻松,称敷药就能好。可药一敷上,小姐就感觉浑身像被针刺,疼痛难忍,只好赶紧洗掉。又请来内科医生,医生说要内服汤药,调理血脉、驱散风气才能根治,外敷只是治标不治本。小姐按照医嘱,每天喝两三剂汤药,结果脾胃被折腾坏了,病情却毫无起色。外科医生和内科医生为此争论不休,互相指责对方无能,可无论怎么折腾,小姐的病情依旧不见好转。

马少卿无奈之下,张贴告示悬赏:“谁能治好小姐的病,就赏银百两。”可医生们看了告示,也只能摇头叹息,他们翻遍医书,用尽办法,始终不见疗效。此时的小姐已经奄奄一息,命悬一线。

马少卿无计可施,对夫人说:“女儿得了这治不好的病,已经成了废人。现在出了重赏,都没人能治好。不如这样,要是有人能治好她的病,就把女儿嫁给他,再陪上丰厚嫁妆,招他入赘。女儿平时有些美名,说不定有人贪图这些,会献出奇方。就算对方门第不般配,总比女儿病死强,再说,就她现在这样,也很难嫁出去,这样做或许还有希望。”于是,他重新写了告示贴在门口:“小女云容身患癞疾,无论何人,只要能用奇方治好,不论门第高低、距离远近,就将小女嫁给他,并招为女婿,立此为证!”

蒋生在店里得知小姐患病招医的消息,心中暗自高兴,但看到告示最初没提到婚姻,他不敢贸然行动。他担心即便自己治好了病,马家只会用金钱酬谢,不会信守承诺把女儿嫁给他。所以,他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果然,病情不见好转后,马家更新了告示,明确表示治好病就招婿。蒋生兴奋地说:“这次老婆终于要到手了!”他立刻揭下榜文,自称能医。门房不敢耽搁,马上进去通报。

马少卿出来见到蒋生,见他仪表堂堂,心生好感,问道:“你有什么妙方能治好我女儿?”蒋生回答:“我原本不是医生,只是曾遇到异人,传我仙草,专治癞疾,保证药到病除。我不要金银,只求您遵守榜文承诺,我一定尽力医治。”马少卿说:“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容貌品行俱佳,不幸得了这病。你要是能治好她,我怎会食言,一定让小女嫁你为妻。”蒋生又说:“我是浙江人,远离此地,又是经商的,没读过多少书,怕配不上您家。现在小姐病重,您才肯轻易许诺,等她病好,万一您反悔,我岂不是空欢喜一场?咱们得先说清楚。”马少卿连忙保证:“江浙是有名的好地方,经商也是正当营生。看你气度不凡,绝非平庸之辈。况且我有言在先,只要能治病,其他都不计较。你放心用药,我绝不会食言!”

蒋生见他说得诚恳,便拿出最后一束草,让人煎成药汤给小姐洗澡。小姐闻到药草的香味,顿时觉得身心舒畅。当她进入浴盆,用汤药擦洗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凡是汤药洗过的地方,疼痛和瘙痒立刻消失,浑身透着一股清凉,说不出的舒服。洗完澡,小姐擦净身上的脓污,感觉身体轻松了一半。当晚躺在床上,她就觉得疮痂开始脱落,粗糙的皮肤也一层层褪去。三天后,她的病竟然完全好了。再用清水洗过一遍,她的肌肤光洁如玉,比生病前更加娇嫩。

马少卿大喜过望,得知蒋生就住在自家店里,立刻派人把他请到家中,打扫出书房供他居住,只等选个好日子,就为二人举办婚礼。蒋生欣喜若狂,把行李搬到马家书房,满心期待着佳期到来。马家小姐心里感激蒋生的救命之恩,听说要嫁给他,虽然愿意,但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就派丫鬟去打听。丫鬟回来说,蒋生就是之前来家里卖绫绢的那个客商,长得十分标致,小姐这才放下心来。

吉日一到,马少卿信守承诺,为二人举办了婚礼。蒋生和小姐郎才女貌,婚后恩恩爱爱。不过,在成婚之前,蒋生曾和狐精假扮的小姐相处过一段时间,对她的模样更加熟悉。

一天,马小姐说:“你是外地人,怎么会想到来我家?老天让我生这场病,成就了我们这段姻缘。那个神奇的药方,就是我们的媒人,你得告诉我,是谁传给你的,可不能忘了人家。”蒋生笑着说:“确实有个媒人,不过现在也没法谢她了。”小姐追问:“到底是谁?现在在哪里?”蒋生不想说出狐精的事,编了个谎:“因为我当初偶然见到小姐的容貌,就日思夜想,茶饭不思。我的诚意感动了一位仙女,她假扮成小姐的样子,和我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来被我识破,她才说不是真的你,还说你会有灾祸,就给了我一束草,让我来救你,说我们有姻缘。现在果然应验了,她可不就是媒人?”小姐说:“难怪你见我像老熟人,原来是有人冒充我。那她现在去哪儿了?”蒋生说:“她是仙女,被识破后就走了,谁知道她去了哪里。”小姐感慨:“她差点坏了我的名声,不过也多亏她救我一命,成就我们姻缘,也算是恩人了。”蒋生说:“仙女不记恩怨,我们能成夫妻,是天大的缘分。只可惜我没什么本事,怕委屈了你。”小姐说:“夫妻之间别这么说,我本是垂死之人,你救我一命,我正该终身侍奉你,没什么可遗憾的。”

此后,夫妻二人相濡以沫,蒋生也不再想回老家,就留在马家,夫妻二人白头偕老。

蒋生的同伴们听说他入赘马少卿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夏良策之前听蒋生说过马小姐的事,还以为是妖魅假扮,现在见他真成了马家女婿,也摸不着头脑。大家都来向蒋生道喜,夏良策私下询问详情。蒋生隐瞒了用草让小姐生癞疮的事,只说:“之前假扮马小姐的是大别山的狐精。后来多亏夏兄的芝麻妙计,我才追踪到她,发现了真相。她给我药草,让我医好马小姐,还说我们有姻缘。我今天能有这一切,都是狐精的功劳。”众人听了,纷纷称奇:“以前总叫你蒋驸马,现在你在马口做客,住马月溪店,最后成了马少卿家的女婿,都离不开一个‘马’字,看来这都是天意,连狐精都来促成这段姻缘,‘驸马’这个称呼,早就预示了今天啊!”这件事在当地传开,成了一段佳话。有些痴心的人,还抱怨自己怎么遇不到狐精,也能有这样的奇遇,整天幻想能有同样的好运。有诗为证:“人生自是有姻缘,得遇灵狐亦偶然。妄意洞中三束草,岂知月下赤绳牵?”

野史氏说:蒋生最初见到马小姐就爱慕不已,可小姐并不知情。狐精暗中察觉,才假扮成小姐。蒋生因美色迷惑,又被狐精误导。人若不被欲望左右,内心平静,狐精又怎能得逞?不过,蒋生虽以灾祸开始,却以幸福结局,也是幸运。只是,狐精即便做了媒,本质上还是靠魅惑,终究逃不过“色”字带来的影响 。

卷三十 瘗遗骸王玉英配夫 偿聘金韩秀才赎子

晋代曾听闻有与鬼相关的故事,如今看来,人与鬼之间的奇异际遇并非个例。在明朝隆庆年间,陕西西安府有位易万户,以卫兵身份屯驻京师,与同乡朱工部交情极为深厚。彼时,两家妇人皆怀有身孕,一次,易万户与朱工部在朋友家中同席,闲聊间谈及此事,便约定指腹为婚。依照习俗,二人各自割下衣衫的一角,相互交换保存,并写下合同文书作为凭证。

后来,朱工部因建言触怒皇帝,被贬为四川沪州州判;易万户则升任边地参将,两人就此各奔东西。易万户家中生下一子,听闻朱家生了一女,然而两地相隔遥远,先前定下的婚约难以履行。不久后,朱工部在贬谪之地因水土不服,全家不幸离世,仅剩下一两个家人,投靠在川中做官的亲戚,料理完丧事后,将朱工部一家葬于郊外。此时,易万户也因事被革职,回到卫所后便去世了。

易万户的儿子易大郎渐渐长大,精通武艺,整日与同伴骑马射箭、比试技艺。一日,众人正在比赛,草丛中突然窜出一只兔子,易大郎抛下同伴,挽弓追去。追到一处人家门口,兔子不见了踪影。他朝内望去,只见是一座气派的大宅院。宅内走出一位长者,衣着不凡,颇具士大夫风范。长者打量了易大郎一番,问道:“你可是易郎?”易大郎见对方认识自己,连忙下马行礼。长者拉着他的手,走进堂内,重新行过礼后,便吩咐家中准备酒菜款待。

几杯酒下肚,易大郎询问长者姓名。长者说:“我与你有些亲戚关系,让你看件信物。”随即叫书童从屋内取出一个匣子,递给易大郎。易大郎打开一看,里面有一角罗衫、一纸文书,文书边缘有合缝押字,上面写道:“朱、易两姓,情同金坚,家中皆有子女。生男则为婿,必成百年之好。背盟者将遭天谴!隆庆某年某月某日朱某、易某书,坐客某某为证。”易大郎仔细辨认,认出是父亲易万户的亲笔字迹,不禁泪如雨下。

这时,后堂传来声音:“夫人同小姐出堂。”易大郎抬眼望去,只见一位头戴珠冠、身着绯袍的老妇人,簇拥着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走了出来。那女子容貌淡雅,气质出众,美丽得世间罕见。长者指着女子对易大郎说:“这是我的女儿,正是你父亲当年定下婚约,许配给你的人。”易大郎向老妇人行过礼后,对长者说:“我深知这段姻缘是先人定下的,但如今没有媒人说合,礼仪也不完备,这可如何是好?”长者道:“两家亲口定下的盟约,何须媒人?至于那些繁琐的礼仪,更不必在意。郎君若不嫌弃,今日便可成婚,万勿推辞!”

易大郎此时心乱如麻,有些身不由己。女子进去梳妆打扮,不一会儿出来行礼,婚礼按照家中礼仪举行,当晚便送入洞房,二人相处融洽,自是不必多说。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易大郎在这里一住就是数月,竟忘记了家中之事。一日,他突然想起:“之前骑马到这里,离家不远,何不一回去看看,看完就回来?”他将这个想法告诉女子,女子告知父母后,长者和老妇人坚决不同意。易大郎问女子:“岳父岳母为何不肯?”女子流泪说:“只怕你去了就不再回来。”易大郎说:“怎么会呢!家里人不知道我在这里,我回去说一声就来,一天就能办完,有什么不可以?”女子始终不答应,易大郎见她为难,便不再多言。

又过了一天,易大郎说:“我的马闲置太久,恐怕会生病,我得骑出去遛一遛。”家人信以为真。易大郎出门上马,猛抽几鞭,马飞奔而去,转眼间就跑了数里。他在马上回头看刚才的地方,哪里还有什么庄院?急忙调转马头回来查看,连房屋的影子都找不到,只见一片荒冢,藤蔓丛生。

易大郎回到家后,昏昏沉沉了好几天,才把这件事告诉朋友们。有年长且见多识广的人说:“两家指腹为婚确有其事,但朱工部全家都已离世,你遇到的应该是他家的阴宅。想来是前世缘分未尽,才有这般奇遇。阴阳有别,不宜相互侵扰,你可别再去了!”易大郎听了这番话,又亲眼见到如此奇怪的事,果然不敢再去。

后来,易大郎到京师承袭了父亲的职位,回来后奉上司命令,管理卫所印信事务。一天夜里,他外出巡查堡垒,偶然到了一处地方,忽见前日的女子抱着一个小孩迎上前来,说:“易郎还认得我吗?你虽忘了我,但这襁褓中的孩子,是谁所生?这孩子有富贵之相,日后必定能光耀门楣,如今把他交给你,好好抚养他长大,我也算不辜负你了。”易大郎念及旧情,不再顾忌,抱过孩子一看,只见孩子眉清目秀,十分惹人喜爱。易大郎此前尚未娶妻生子,见到这么可爱的孩子,满心欢喜。他走近想与女子再叙旧情,可女子突然消失不见,只把孩子留了下来。易大郎便将孩子带回了家。

此后,易大郎另娶妻子,妻子去世后又续娶了两次,他一心想娶到美丽的女子,可娶来的都不如那位女子容貌出众,且都没有生育。只有这个孩子渐渐长大,他力大过人,又有雄才大略。易大郎想起之前女子说孩子“能光耀门楣”,见他如此不凡,便对他寄予厚望。孩子十八岁时,易大郎厌倦了军务,就让他承袭了职位。后来,孩子屡建奇功,一路升官,最终做到都督,果然如女子所言。

这件事与晋代范阳卢充和崔少府之女金碗的幽婚故事极为相似,但这是真实发生的,并非附会旧说。由此可见,姻缘未尽时,阴阳也能结合,鬼生子的事并非无稽之谈。而这还只是近期的鬼魂,其气息尚未消散,更有几百年的鬼也能与人生子,发生了许多离奇的故事。

在讲述那些奇事之前,且先看看几首七言绝句:

“洞里仙人路不遥,洞庭烟雨昼潇潇。莫教吹笛城头阁,尚有销魂鸟鹊桥。”

“莫讶鸳鸾会有缘,桃花结子已千年。尘心不识蓝桥路,信是蓬莱有谪仙。”

“朝暮云骖闽楚关,青鸾信不断尘寰。乍逢仙侣抛桃打,笑我清波照雾鬟。”

这三首诗是女鬼王玉英思念丈夫韩庆云所作。韩庆云是福建福州府福清县的秀才,在本府长乐县蓝田石龙岭开馆教学。一日,他在岭下散步,看见路边草丛中有具枯骨,心中不忍,暗道:“不知这是谁的遗骸,竟暴露在此!我听说收埋遗骸是仁人之举,这具骸骨无人认领,我在此开馆,既然被我看到,就有责任处理。”于是,他向邻居借来锄铲畚锸等工具,独自一人将骸骨妥善埋葬。他撮土为香,滴水为酒,祭奠亡灵后才离开。

当晚,韩生独自在书馆休息,忽听篱笆外传来“毕毕剥剥”的敲门声。他起身开门查看,只见一位美丽的女子站在门外,韩生连忙行礼迎接。女子说:“我们到馆内说话。”韩生在前引路,一同来到馆中。女子说:“我姓王,名玉英,本是楚中湘潭人。宋德佑年间,父亲任闽州太守,率兵抵御元人,力战而死。我不愿受元人侮辱,便死在这岭下。当时人们怜悯我的贞义,堆土将我掩埋。至今已过去两百多年,骸骨偶然暴露,承蒙你埋葬,这份恩情极为深重。深夜前来,是想报答你。”韩生说:“埋葬骸骨只是小事,不值一提。人鬼殊途,何必劳你费心?”王玉英说:“我虽不是活人,但也并非不通人情。你是读书人,应知晓幽婚冥合之事在世间常有。我承蒙你埋葬,便与你有了夫妻之情,何况我们前世缘分极深,愿与你相伴,还请不要怀疑。”

韩生独自在书馆,寂寞难耐,眼前这位美丽女子,虽说她明言自己是鬼,可她行动有影子,衣衫有纹路,举止端庄,毫无鬼气。而且她说话条理清晰,怎能不让人心动?韩生欣然留她同宿,二人相处时,与常人无异。

韩生和王玉英相伴一年多,感情深厚,如同恩爱的夫妻。一天,王玉英突然对韩生说:“去年七夕我们在一起,我已经怀孕,如今到了生产的时候。”当晚,她就在书馆中产下一个儿子。起初,韩生和王玉英的往来都在夜间,学生们都已散去,无人察觉。可现在有了孩子,即便王玉英亲自照顾,婴儿的啼哭声也难以长久隐瞒,渐渐有人发现了异常。但大家都不知道这女子是谁,孩子又是谁的,没有确切的线索,只能胡乱猜测,却拿不出真凭实据。消息传开后,韩生的母亲也听说了这件事。

韩母对韩生说:“你在山间教书,要小心妖魅作怪。外面传言说你有奇遇,到底是怎么回事?老老实实告诉我。”韩生便将自己埋葬骸骨,王玉英前来报恩,以及她的姓名来历等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韩母惊讶道:“照你这么说,她是个死去多年的鬼魂,这太让人担心了!”韩生说:“说来也奇怪,她虽然是鬼,却和常人没什么两样,还为我生下了儿子。”韩母不信:“我才不信有这种事!”韩生说:“儿子怎敢骗母亲?”韩母说:“如果真有这事,我还没有孙子,正盼着有个孙儿呢。你把孩子抱回来给我看看,我才相信你说的是真的。”韩生说:“我去和她商量商量。”

韩生把母亲的话告诉了王玉英,王玉英说:“孙子确实该去见见奶奶,只是孩子沾染的阳气还少,现在还不能让他见生人,等过段时间再说吧。”韩生将这话回复了母亲,韩母却不相信,她决心要弄清楚真相,也没和儿子打招呼。

一天,韩母悄悄来到书馆。王玉英正在楼上喂孩子吃果子,韩母径直上了楼。王玉英远远看见有人来,连忙抱着孩子从窗口逃走,喂孩子的果子也散落一地。韩母捡起果子一看,像是莲子,仔细辨认才发现,原来是蜂巢中的白子。韩母大惊失色:“这肯定是怪物!”她叮嘱儿子千万别再和王玉英来往。韩生嘴上答应着,心里却舍不得。等母亲走后,王玉英就来找韩生,说:“我因为有了孩子,行动多有不便。如今奶奶怀疑我是怪物,我在这里也没脸待下去了。我打算抱着孩子回湘潭老家,把他寄养在别人家,以后有机会再相见吧。”韩生说:“我们相处这么久,怎么舍得分开?以后想念你,我该怎么办?”王玉英说:“我把孩子寄养好,自己来去自由。这里有两根竹英留给你,如果想念我,或者有什么急事想见我,只要把两根竹英相击,我就会来。”说完,她便飘然而去。

王玉英抱着孩子回到湘潭,在孩子的衣带上写了“十八年后当来归”七个字,又写下孩子的出生年月日,然后把孩子遗弃在河边。湘潭有个黄公,家境富裕却没有儿子,他在河边发现了这个孩子,就抱回家抚养。王玉英得知后,回来告诉韩生:“孩子已经在湘潭黄家,我在他衣带上写了字,约定十八年后相见,到时候我们一起接他回家。现在我没有牵挂了,可以自由来去。”从那以后,韩生想念王玉英,就敲击竹英,王玉英总会赶来。凡是有疾病灾祸,只要告诉王玉英,都能立刻解决。甚至别人的祸福,王玉英也会提前告诉韩生,韩生再告诉别人,往往都能应验。

消息传开后,大家都说韩秀才遇到了妖邪,用妖言迷惑众人。恰巧这时,韩生教书的主人家有个女儿私奔了,有人怀疑韩生遇到的女子就是主人家的女儿。一时间,谣言四起,韩生的名声变得很难听。王玉英知道后,对韩生说:“本来想报答你,没想到反而连累了你。”从那以后,她来得越来越少,约定一年只来一次,而且必定在七夕这天。韩生感念她的深情,一直没有再娶。

就这样过了十八年,王玉英来对韩生说:“衣带上约定的时间到了,我们该去寻访孩子了。”韩生听从她的建议,告知母亲后,便前往湘潭。

再说湘潭的黄翁,自从捡到这个孩子后,忽然接连生下两个儿子。他给捡到的孩子取名鹤龄,自己的两个儿子分别取名鹤算和延龄,一起送进学堂读书。鹤龄聪慧过人,过目不忘,两个弟弟虽然也很优秀,但都比不上他。三人到了一定年龄,一同考中了秀才,黄翁欣喜万分,对三个儿子一视同仁。因为两个小儿子是老来所得,黄翁急于让他们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十六七岁就为他们操办了婚事。只有鹤龄因为衣带上的约定,担心亲生父母会来接他,所以一直没有娶妻。

黄翁觉得过意不去,说:“你是长子,怎么能还没成家呢?”于是先拿出四十两银子,为他定下了同乡易氏的女儿。鹤龄知道衣带上的约定,对黄翁说:“我自幼承蒙您抚养,早已把自己当作您的儿子。但亲生父母既然有约定,我娶妻不能不告诉他们。虽然已经定下婚事,还是等过了约定的时间,如果父母没来,再成婚也不迟。”黄翁觉得他说得在理,便随他去了。

到了第十八年,黄翁一直盼着有什么动静。一天,一个福建人在街上给人看星相,打听到黄翁家,请求拜见。黄翁一心盼着三个儿子能科举成名,见到星相家都会热情接待。听说这人从远方来,怀疑他有特殊本事,便请他坐下,拿出三个儿子的生辰八字,请他推算。

看星相的人假意推算一番,指着鹤龄的八字对黄翁说:“这个孩子不是您亲生的,他天生不能在亲生父母身边,必须寄养在外才能长大。现在他已经长大,也到了该认祖归宗的时候了。”黄翁脸色通红,生气地说:“先生别胡说!这三个孩子都是我的亲生儿子,哪来的寄养一说?更何况这还是我的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哪里还有别的宗族可归?”看星相的人大笑道:“老翁难道忘了衣带上的话吗?”黄翁大惊失色:“先生怎么知道这件事?”看星相的人说:“我不是别人,正是十八年前遗弃孩子的韩秀才。我怕您家不承认,所以假扮成看星相的来打探情况。如今孩子在您家,相信您不会让他埋没了本姓。”

黄翁说:“衣带上的约定确实是真的,我怎么会昧着良心不认呢?况且我自己有儿子,就算哪天我不在了,他们也不至于穷困潦倒,何必霸占别人家的孩子?但这孩子为什么会被遗弃,还请您详细说说。”韩生说:“说来事情很离奇,不太好开口。”黄翁说:“既然这孩子和您有这样的缘分,那就是自家骨肉,告诉我实情,我也好了解他的身世。”

韩生便说:“这孩子的母亲不是现在的人,而是两百年前的贞女之魂。宋朝时,她的父亲在福建做官,抵御外敌时失守,全家殉节。她的魂魄未散,与我相识并生下孩子。后来因为被外人怀疑,她说自己的家乡在湘潭,所以把孩子送到这里寄养,衣带上的字都是她亲笔所写。今天我到这里,也是她的意思,没想到真的找到了,恳请让我见见孩子。”

黄翁惊讶道:“竟然有这么离奇的事!看来令郎出身不凡。现在他和我的两个儿子一起去长沙参加考试了。”韩生说:“我大老远寻到这里,就算去长沙,也要见他一面。只求老翁念在我们父子天性,让我们团聚,那就太感谢了。”黄翁说:“父子亲情,本就该让你们团圆。况且这是你们前世的缘分,我怎么能阻拦?只是我抚养了他十八年,这恩情不必多说,单是最近给他下聘的四十两银子,孩子既然归你了,这聘金也得还给我。”韩生说:“老翁的大恩大德难以报答,至于聘金,一定奉还。等我见过儿子,回去和他母亲商量,绝对不会忘恩负义。”

韩生告别黄翁后,直接前往长沙,打听黄翁三个儿子应试的落脚之处。很快就问了出来,他随即写了一张名帖,让人传给黄翁的大儿子鹤龄。帖上写着:“十八年前与闻衣带事人韩某。”鹤龄一看到“衣带”二字,内心深受触动,急忙出来相见,问道:“您是哪里人?怎么会知道衣带上的事?”

韩生打量着鹤龄,见他刚满二十岁,身形单薄,文弱儒雅的气质显然继承自父亲,而容貌又与王玉英十分相像。韩生心中明白,这就是自己的儿子,便答道:“小郎君想不想见写衣带上字的人?”鹤龄道:“写衣带的人,不是我父亲就是我母亲,原本约定在今年相见。如今您知道此人,一定有确切消息,还请您告诉我。”韩生说:“写衣带上字的,就是我的妻子王玉英。若要相见,你得先认下我。”鹤龄这才知道眼前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大哭着抱住他:“真的是父亲,您为什么要把儿子抛弃十八年?”

韩生解释道:“你母亲不是普通人,她是修炼二百年的鬼仙,与我相识生下你。因抚养不便,才决定将你托付给人间。你母亲祖籍湘潭,所以把你送到这里。我本是福建秀才,与你母亲在福建结缘。如今你若不忘亲生父母,就该告别这里的义父,跟我回福建。”鹤龄又问:“我母亲现在在哪里?我也想与她相见。”韩生说:“你母亲修炼来去自如,没有固定居所。若想见面,也得回福建才行。”鹤龄天性孝顺,听后深受感动。

一旁的两个弟弟鹤算、延龄,听到说要让哥哥回福建,少年心性,顿时大怒:“哪里来的野汉子,编造这种毫无根据的话,来哄骗我们家的人!说的都是没道理的话!好好的一个哥哥,凭什么让他去福建?简直胡说八道!”黄家的仆人听了,也纷纷指责,对鹤龄说:“大官人别听这个游方人的话,他们专门打听别人家的事,编造是非来骗人。”不由分说,连拉带推,要把韩生赶出去。

韩生连忙辩解:“别胡闹!我已经在湘潭见过你们老主人了,他说只要我还清四十两聘金,就能把儿子领回去,鹤龄本来就是我的儿子。你们瞎嚷什么!”众人根本不听,一心只想把他赶走。鹤龄心中不安,恋恋不舍,却也被众人阻拦。鹤算、延龄恶狠狠地说:“哥哥太没主见了,怎么能跟这种无赖说话!不揍他一顿都是客气的。”鹤龄坚持道:“衣带上的约定,肯定不是假话,这确实是父亲来认亲。他说在湘潭见过爹爹,等我们回去问清楚就知道真假了。”但鹤算、延龄和仆人们就是不信,守在住处门口,不让韩生再与鹤龄见面。

韩生心想,虽然见到了儿子,但黄家索要的聘金必须偿还。如今没有办法筹到钱,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不如先回家再做打算。正拿不定主意,到了晚上,他拿出竹英敲击起来。王玉英立刻出现,韩生便将见到儿子,以及黄家要求偿还聘金才能赎回儿子的事说了一遍。王玉英说:“聘金确实该还,只是在这里没办法筹到钱。不如先回福建,再找机会。鹤龄与易家的婚事,也是前世的缘分,等筹到聘金,再来此地完成婚事,也不算晚。”韩生听后,决定返回福建。

归途中,韩生乘船渡过湘江、洞庭湖,每当遇到风浪险阻,王玉英就会来到船上保护他。就连盘缠短缺时,也是王玉英暗中资助,他才得以顺利到家。韩生到家后,邻里们都十分惊讶。大家原本以为他之前遇到妖怪,这么久没消息,肯定是被妖怪拐走,死在外面了。如今见他安然无恙地回来,都觉得十分神奇,平日里与他相熟的人纷纷前来探望。

韩生因为之前众人怀疑他,导致名声受损,所以面对前来询问的人,索性将自己的经历从头到尾如实相告,毫无隐瞒。众人见他不仅平安归来,还真有个儿子在湘潭,这才相信他说的都是实话。大家都改口说他是遇上了仙缘,纷纷羡慕不已。那些不认识他的人,也都想结识他。有人问韩生为何不把儿子带回来,他便将聘金未还,湘潭养父家不肯放人一事说了出来。许多热心人听闻后,都愿意帮忙,没过多久,就凑了二十多两银子,但还差一半。

当晚,韩生敲击竹英,与王玉英商量对策。王玉英说:“既然已经凑了一半,你就先动身前往湘潭,路上会有办法凑齐另一半。”韩生听从她的建议,立刻启程。走到半路,经过江边一座古庙时,王玉英突然出现,对韩生说:“这座庙的神厨里,能找到二十两银子,刚好可以凑齐聘金。”

韩生依言停船上岸,走进庙里。只见庙门破败,道路荒凉,庙里的小鬼塑像没了头,判官塑像掉了帽子。庭院中满是野兽足迹,显然狐狸会在此过夜;地上鲜少有人经过的痕迹,到了夜里大概会有魍魉出没。庙里虽还保留着千年香火的样子,却连一张纸钱都未曾飘起。

韩生走到神厨边,揭开帐幔一看,上面堆积着一寸多厚的灰尘,心里疑惑:“这里怎么会有银子?”但想到王玉英之前的预言从未出错,便还是按照她说的,爬进神厨里蹲着。还没等他喘过气,就见一个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伸手在案前的香炉里一阵乱塞。塞完后,对着神像作揖道:“望菩萨保佑,刚才发的誓不算数。”这时,又有一个人在外面叫嚷着进来:“你昧着良心偷了二十两银子,还想抵赖!我们在这神道面前赌个咒,要是你敢发誓,这银子就不是你偷的!”

先进来的那个人便对着神像念诵起来:“我若偷了银子,就怎样怎样。”后进来的人见他发了毒誓,脸色缓和下来,说:“看来真不是你,也不知道错在哪里了?”先进来的人抖了抖身子,甩了甩袖子,说:“你看我身上哪有藏银子的地方?”两人嘀嘀咕咕说着,一同离开了。

等两人走远,韩生从神厨里出来,伸手摸了摸香炉,看看刚才那人藏了什么东西,结果摸出一个大纸包。打开一看,是一包银锭,大约有二十多两。韩生暗自庆幸:“运气真好,看来是这人偷了同伴的银子,藏在这里,打算等赌咒过后再偷偷拿走。却不知早已被鬼神察觉,如今落到我手里!我要是不拿,这本来就是不义之财;要是还给失主,又会暴露这人偷窃的事。不如就听玉英的,拿去当赎儿子的钱,有何不可?”于是,他拿起银子,出庙回到船上。仔细一称,果然是二十两,分毫不差,韩生心中大喜。

韩生抵达湘潭后,直接带着四十两银子去还给黄翁,作为赎回鹤龄的聘礼。黄翁说道:“婚事已经定下,孩子们也都到了合适的年纪,我打算用这笔钱为令郎完成婚事,之后再商议回福建的事。至于你们父子如何决定,就看你们自己,只要把这桩婚事办妥,我的心愿也就了了。”韩生感激地回应:“全凭老翁成全,我自然听从您的安排。”

黄翁随即找来媒人,将事情告知易家。没想到易家却表示反对,说:“起初我们只答应把女儿嫁给黄公的儿子,两家门当户对,又是同乡结亲,彼此都方便。如今听说这孩子祖籍福建,要是仓促成婚,日后他想回故乡,两地相隔四五千里,这怎么能行?必须事先讲清楚,他得留在黄家,不再回福建,这门亲事才能成。”

媒人把易家的意思转达给黄翁,黄翁正希望鹤龄留下,便将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告诉韩生:“不是我非要留令郎,实在是亲家坚持如此。况且令郎户籍在湖南,婚事也定在湖南,回福建的事,恐怕不好办,这可如何是好?”韩生自己也觉得困难重重,只好再次敲击竹英,与王玉英商量对策。

王玉英说道:“我一直说易家这门亲事是前世的缘分,如今既然有了牵绊,他们怎会轻易放手?况且我本是湖南人,让儿子在这里做女婿,成家立业也挺好。郎君只要能父子相认,何必非得回福建呢?”韩生却坚持:“福建是我的家乡,我母亲还在那里,如果不回去,要这个儿子又有什么意义?”王玉英劝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由不得我们了。如果执意回福建,儿子的婚事就成不了。就算把他带回福建,又能在哪里重新找到合适的姻缘呢?不如就听从黄、易两家的意见,先把婚事办了,以后的事,等儿子长大了自有打算。”

韩生无奈,只好将这个想法回复黄翁,一切都由黄翁安排。黄翁先让鹤龄认了父亲,又收拾出书房给韩生居住,随后将四十两银子用作婚礼费用。他向易家确定了婚期,易家听说鹤龄不再回福建,便欣然应允。

鹤龄成亲后,向父亲韩生提出想见母亲一面。韩生将此事告知王玉英,王玉英说:“这是我亲生儿子,我也想见他。但这里人多,我不方便露面。你告诉儿子,等夜深人静时,在房中悄悄敲击竹英,我就会来见他们夫妻二人。”韩生把王玉英的话转达给鹤龄,并将竹英交给了他。

黄昏时分,鹤龄敲击竹英,只见一位淡妆女子从空中缓缓落下。鹤龄夫妻知道这就是母亲,连忙双双跪下。王玉英慈爱地抚摸着他们,说道:“好一对儿郎儿媳,为了你这一点骨血,我被缘分牵绊,原本二百年贞静的性子,也不得安宁。如今看到你们成家立业,我的心愿总算是完成了!”

鹤龄好奇地问道:“儿子读过不少诗书,也见过古今奇事,但像母亲这样,数百年的精魂还能在人间生子、生活,实在是世间罕有。不知母亲是用了什么法术,还请您教教我。”王玉英解释道:“我因贞烈而死,被后土封为鬼仙,允许我生下一子延续血脉。你父亲有掩埋遗骸的善举,积下了阴德,所以我才与他结合生下你,以此报答他的恩情。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鹤龄又问:“母亲既然如此神通广大,为什么不留在人间,让我们能朝夕侍奉呢?”王玉英回答:“我与你父亲有缘,所以才能多次现身,但阴间之体终究不适合长久留在阳世。今天特意来见你们一面,以后就不会再来了。等到你们回福建时,我们会在石尤岭下再见。你前程远大,一定要好好努力!”说完,她便腾空离去。

鹤龄夫妻两人愣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虽然事情离奇,但母亲说的话条理清晰、句句在理。鹤龄感叹道:“就算读遍了野史杂书,今天若不是亲身经历,任谁跟我说,我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事!”

第二天,鹤龄把母亲现身的事告诉黄翁和两个弟弟,众人听后都惊讶不已。鹤龄将竹英交还给韩生,并详细转述了母亲夜里说的话。韩生感慨道:“如今你在义父的庇护下成家立业,什么时候回福建还不知道。我只能过些日子,自己先回去看看你奶奶了。”鹤龄安慰道:“父亲别着急!秋试马上就到了,等儿子考完试,我们再商量。”于是,韩生暂时留在黄家住下。

不久,鹤龄和两个弟弟一同参加秋试,结果鹤龄与鹤算双双中举,黄翁和韩生都欣喜万分。鹤龄打算和鹤算一起去参加会试,韩生觉得留在湘潭也没什么事,便想先回福建。黄翁赠送了盘缠,鹤龄和妻子易氏也各自拿出财物为他送行。

韩生回到福建后,把在湘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韩母听说孙子娶妻成家,恨不得立刻见到他,此时也不再介意儿媳的母亲是鬼魂了。

第二年,鹤龄和鹤算在春试中再次双双考中,鹤龄请假回家探亲,鹤算被任命为福州府闽县知县。两人一起回到湘潭,鹤算接了黄翁全家赴任,鹤龄也趁着这个机会带着妻子易氏乘船前往福建探亲。到家后,鹤龄夫妻拜见了祖母,一家人团聚,其乐融融。

韩生对儿子说:“我当年在长乐石尤岭教书时,与你母亲相遇,她的骸骨也在那里。现在我们一起去,你母亲一定会来相见,之前她就这么约定过。”于是,全家人一同来到石尤岭下。刚在书馆落脚,还没等敲击竹英,王玉英就现身拜见韩母,说道:“如今孙儿和孙媳都在婆婆面前,而且孙儿也功成名就,我报答郎君的心愿已经完成。我本是阴间之体,不适合在阳世久留,只因前世缘分,才有了这些经历。如今全家团圆,我的事情也了了,从此我要专心修行,不再踏入人间了。”

韩生不舍地说:“我们相识多年,感情深厚,就为了儿子的事,你也费了不少心血。如今刚到家,正好可以享受儿孙的侍奉,怎么突然又要说离开的话?”鹤龄夫妻也流着泪恳请她留下。王玉英叹息道:“这都是命中注定,人力无法改变。若不是命运安排,哪能见到二百年的鬼魂还能和人生子,还在人间往来二十多年?你们也不要过于悲伤,就把这一切当作命运的安排吧。”说完,她便飘然离去。

鹤龄痛哭失声,韩母和易氏也都伤心落泪,只有韩生相对平静一些,毕竟他已经习惯了和王玉英通过竹英相见,心想以后敲击竹英,她应该还会来。可从那以后,无论怎么敲击竹英,王玉英都不再出现。到了七夕这个以往她必来的日子,也不见她的踪影。这时,韩生才感到怅然若失,仿佛失去了相伴多年的爱人。

回想起往日相处的时光,王玉英才华横溢,写下的诗词清新雅致,像之前的三首绝句一样,在当地广为流传。韩生将她的作品整理成集,一共有十卷。因为其中曾有“万鸟鸣春”四首律诗,韩生便将文集命名为《万鸟鸣春》,这本书后来在世间流传开来。

韩生去世后,鹤龄将他和王玉英合葬在石尤岭下。鹤龄恢复韩姓,别号黄石,以此表示不忘黄家的养育之恩和石尤岭的相遇之缘。守孝三年期满后,他与易氏一起回到湘潭。直到现在,福建一带还在传颂着这个神奇的故事。

二百年前的一缕鬼魂,竟然能在人间生子。掩埋遗骸的善举积累了深厚功德,由此可见,哪怕是骷髅也懂得知恩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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