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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公主叹道:“当年杨太仆因宇文士及品行端正,才留计让他投唐,又献妹妹换取宠信。不想他竟贪色变心,可见这班舞文弄墨之人,唯有盖棺才能定论。”随即命三四个婢女随老尼进庵,请南阳公主来相见。

不多时,众婢女簇拥着南阳公主来到店中。但见她身着云裳羽衣,年未满三十,风姿绰约。窦公主与花夫人忙迎出相见,礼让落座。窦公主问:“听老尼说姐姐要去长安探亲,不知投奔何人?”南阳公主道:“唐光禄大夫刘文静是亡夫至亲,本想依附于他度此余生。不想听闻刘公与裴监不和,遭人诬陷惨死。国破家亡,亲戚凋零,才遭狂夫欺辱。”说罢泪如雨下。窦公主见状十分怜惜,道:“既然姐姐想皈依佛门,此处非安居之所,愚妹倒有个好去处,不知姐姐可愿前往?”南阳公主问:“请公主指引。”窦公主道:“雷夏有座女贞庵,现有炀帝十六院中的秦、狄、夏、李四位夫人在那里守志修行。若姐姐肯去,想必志同道合。”南阳公主道:“若得公主提携,臣妾定当朝夕礼佛,为公主祈福。”窦公主道:“我们也要去雷夏,若姐姐愿意,快去收拾,一同上路。”南阳公主大喜,立刻回庵草草收拾,谢过老尼,又到店中。窦公主赏老尼十两银子,命手下雇了一乘骡轿给南阳公主乘坐,众人一同起程。

潘美和金铃去柜台结账,只见柜内站着一个方面大耳、满脸虬髯的汉子,他笑着说:“账先不急着结,敢问刚才上车的,可是夏王窦建德的女儿?”潘美答道:“正是。”汉子又问:“那位小王爷又是谁?”金铃接口道:“是幽州罗燕郡王的公子罗成,如今皇上赐婚,娶了窦公主。”汉子再问:“当年夏王的臣子孙安祖,如今可还在?”金铃说:“他现在跟着我们王爷,在山里修行呢。”汉子点头,又问:“不知单员外的家眷如今怎么样了?”潘美道:“单将军的女儿,前日皇上和我家窦公主同日赐婚,许配给秦叔宝的儿子,皇上还赐他们扶灵柩回潞州安葬父亲,不日就要动身了。”

汉子听了,拍手大笑:“痛快!这才是明主啊!”潘美忙要付饭钱,催他算账,汉子却道:“夏王和孙安祖都是我昔日好友,你们偶然来吃顿饭,算什么!”潘美拿出银子递过去,汉子坚决不收,推让道:“别这么客气,收起来!不过你说单员外的灵柩近日要回潞州,这话可当真?”金铃道:“当然是真的,早晚就要出发了。”汉子道:“好,那就请便吧!”潘美问他姓名,汉子却不肯说,拱了拱手,反而转身进店去了。潘美和金铃只好收起银子,上马向前追赶队伍。

看官,你道这店里的大汉是谁?他本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汉,姓关,绰号大刀,辽东人氏。早年曾贩私盐、做强盗,无所不为。后来他天性鄙薄官场,不肯依附他人谋求出路。近见李密、单雄信等豪杰都遭惨死,便收心在此开了家大饭店。遇到贪官污吏,他定要将其钱财搜刮干净才肯罢休,但他从不轻易杀人,也不肯做官。他常说:“我祖上是关公,乃正直天神,我岂可妄自杀人?”又说:“关公当年不肯降曹,我如今也不去投唐。”因此,四方豪杰都对他十分敬服。正是:

海内英雄不易识,肺肠自与庸愚别。

可笑之乎者也人,虚邀声气张其说。

且说窦公主想让父亲一同去幽州,先派花又兰和众宫人到雷夏,自己与罗公子去隐灵山接父亲下山。无奈窦建德正与三藏和尚论道,早已看破尘世,说什么也不肯下山。公主只好哭别父亲,返回雷夏。贾润甫和齐善行都来接见,女贞庵的四位夫人,此时也已被花又兰接到家中,众人一一相见。杨义臣的如夫人和馨儿,徐懋功已先派人接走了。

公主到墓前祭奠完毕,将墓田产业托付给两个老家人看管,又收拾好行装,派人送南阳公主和四位夫人到女贞庵,随后便同罗公子、花又兰往北进发。贾润甫送罗公子启程后,听说单雄信家眷要扶柩回潞州,心想:“雄信当年对我情谊深厚,多少人受他恩惠,我与他曾是生死之交。他临刑时,秦叔宝、徐懋功等人割股定亲,以报他的恩德,我贾润甫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至今尚未报答他万分之一。如今听说他女儿女婿扶柩归葬,我怎能不迎上去,到灵前一拜?”于是收拾行囊,邀上附近受过单雄信恩惠的豪杰,直奔长安而去。

再说秦怀玉与单爱莲小姐满月后,辞别祖母和父母启程。秦叔宝派了四名亲将,点了四五十名营兵护送。因秦叔宝的功勋,朝廷已擢升秦怀玉为殿前护卫右千牛之职,临行时众官员也前来送行,怀玉一一辞别,簇拥着灵车出发。

行了几日,出了长安,天色将晚,众家将催马寻找客店。忽见七八个大汉,身穿白布短衣,头缠罗帕,上前问道:“马上的大哥,请问二贤庄单员外的丧车可曾到这里?”家将勒住马答道:“就在后面来了。”几个大汉听了,飞快地奔去。家将见这几人形迹可疑,担心是歹人,忙兜转马头,追赶上去。赶了一里多路,只见烟尘起处,一队车马驶来,前面有两面奉旨赐葬的金字牌开道,中间是一副大红金字铭旌,上写“故将军雄信单公之柩”,威风凛凛地招摇而来。众好汉看见,齐声拍手:“好了,来了!”一齐跑到柩前,扑地跪下,捶胸顿足地大哭起来。家将见此情景,知道不是歹人,秦怀玉急忙下马还礼。

单夫人在轿中听见哭声,推开轿门,仔细辨认,见七八个人中只有一个姓赵、绰号“莽男儿”的,当年杀了人,亏得单雄信藏在家中,花钱解救,其余的都不认识,想来都是受过单雄信恩惠的人。单夫人不禁伤感,痛哭起来。

众好汉哭了一阵,磕了几个响头,起身问道:“哪位是单员外的姑爷秦小将军?”秦怀玉答道:“在下便是。”一个大汉上前握住怀玉的手,上下打量道:“好个单二哥的女婿!”另一个也说:“秦大哥好个儿子!”赞了几句,又问:“令岳母和尊夫人可一同来了?”怀玉指了指后面的车子:“就在后车。”那汉便道:“兄弟们,咱们去见见单二嫂。”众人一齐走到车前,单夫人还未下车,众好汉七手八脚地在车下叩头,单夫人急忙下车还礼。众人起身说道:“二嫂,听说二哥被害,兄弟们时常挂念,只是不便前来问候。如今你老人家有了这么好的女婿,终身有靠了。”单夫人道:“先夫不幸,让各位费心了。”莽男儿道:“天色晚了,把车推到店里去吧,贾兄他们已经等很久了!”怀玉问:“哪个贾兄?”众人道:“就是开鞭杖行的贾润甫,他得知令岳的丧车回来,拉了十几个兄弟在那里等候呢。”说完,便赶开护兵,七八个好汉用力拥着丧车,风风火火地向客店而去。

原来贾润甫约齐众好汉,正好也投宿在关大刀的店里。此时见丧车将近,便同众人迎到柩前,又是一番哭拜。单夫人和秦怀玉各自叩谢后,关大刀同众人将丧车推进一间空屋里安置妥当。

贾润甫领着秦怀玉、单夫人和爱莲小姐来到后边三四间屋子,说道:“这几间房,他们说前日窦公主住过,打扫得很干净,二嫂和姑娘们正好住,随从们就在外边两旁的屋子住吧。”单夫人问贾润甫:“贾叔叔,那些豪杰怎么知道我们要来,还聚在这里?”贾润甫回答:“前面那批人,是关兄弟先打听清楚,通知他们聚在这儿的;后面这批人,是我一路迎过来说起,他们欣然同来的。这些人当年都受过单兄的恩惠,所以才这样。”说完,贾润甫就和秦怀玉出来了。

只见堂中正南摆了一席,上边供着一个纸牌,写着“义友雄信单公之位”。关大刀端起酒杯,领着众好友朝上叩拜,秦怀玉赶紧回礼。关大刀把杯筷放在雄信的牌位前,然后起身说:“贾大哥,第二位就该秦姑爷了。”贾润甫连忙说:“这使不得。他岳父在上,不好对坐。再说他父亲也曾和众兄弟相交,怎么能僭越呢?不如我和秦姑爷坐在单二哥两旁,众兄弟入席,按次序坐,这样才显得我们只重义气,不重名爵,这才是江湖上的坐法。”众人齐声说:“说得对。”

大家入席坐定,关大刀举杯大声说:“单二哥,今夜各路兄弟,委屈你家女婿在小店奉陪,二哥一定要开怀畅饮一杯。”满堂的人,大杯喝酒,互相敬酒,都说起当年和雄信相交的往事。有的说到得意处,便狂歌起舞;有的说到伤心处,离开座位到灵前捶胸跌足地哭起来。只听见莽男儿叫道:“秦姑爷,我记得那年九月,你祖母六十岁生日,你岳父派人传绿林号箭到我们地方。我们那时不像现在这么本分,正在外横行,不便当众登堂。”他用手指着说:“只好同那三个弟兄,凑了五六百金,来到齐州,白天不敢去府上,一直守到二更时分,找到你家后门跳进去,把银子放在蒲包内,丢在你家内房院子里。这事你父亲想必和你说过吧?”秦怀玉说:“家母曾提起过。”

正说得高兴,只听见外面急促的叩门声,关大刀飞快地赶出来,开门一看,说:“原来是单主管,来得正好,你们主人的丧车,还有太太、姑爷、姑娘都在里面。”原来单全当时随雄信在京,见家主遭遇惨变后,就辞别单夫人想回乡。秦叔宝、徐懋功知道他是个义仆,想抬举他,给他谋个小前程,他坚决不从,直接回了二贤庄。幸好单雄信平时为人好,没人不怜惜他,所以那些房屋田产,都有人照管。单全一到,就都交付给他。单全毫无私心,田产的利息,都登记在册。如今听说夫人们扶柩回乡,就连夜兼程赶来。在路上打听,知道投宿在关家店里,所以赶来了。

当时关大刀关上门,领单全到堂中,贾润甫见了高兴地说:“单主管,你也来了。”单全看见上边供着主人的牌位,先上去叩了四个头,又要向众人行礼。众好汉连忙推住他说:“听说你也是有义气的男子,怎么能这样呢?”单全只好只向秦怀玉叩首,秦怀玉连忙扶起他。众人说:“主管快来坐下,我们好喝酒了。”单全说:“各位爷请便,我家太太不知住在哪间房,我去见了再来。”说话间,早有妇女领他进去了,不一会儿,他出来坐下。

贾润甫说:“单主管,我们众兄弟念你主人生前的德行,齐来扶他灵柩还乡,到那里还要停留几日,不知你庄上情况如何?”单全说:“庄上我都安排好了,只是还没选地。只是如今王世充在定州,纠合了邴元真再次反叛,罗士信被他用计杀害,占了三四个城池。前日听说他已到潞安,如今快到平阳了,只怕路上难走,怎么办?”贾润甫说:“当初我家魏公和伯当兄,好好地住在金墉,被他用计害死,单二哥又被他连累身亡,几个好兄弟都因他弄得七零八落,如今士信兄弟又被他杀害。我要是遇到他,必定亲手杀了他,才解我心头之恨。”

秦怀玉听说士信被杀,流着泪说:“士信叔叔和父亲结为兄弟,小侄和他相聚了几年,如今一旦惨死,家父得知,必定会请兵剿灭这贼,为罗叔叔报仇。”单全说:“我昨夜在七星岗过夜,三更时分,梦见我家先老爷,叫着我的姓名说:‘我回去了,可恨王世充,杀我好友义弟,他又是我一同起家的知心之交,我知道这贼命数已尽,你去叫姑爷灭了他,完成这场功业。’”关大刀说:“我们众兄弟一同去除了这贼,替罗家兄弟报仇,怎么样?”贾润甫说:“如果各位兄弟肯齐心,管保这贼必灭。”众人问:“有什么计策?”贾润甫说:“计策自然有,必须到时候见机行事,现在先不说。但一定要关兄去才行,只是没人替他看店。”关大刀说:“店中生意,歇两日又何妨?但要留单主管在此。”单全说:“我要随太太回去。”贾润甫说:“太太和姑娘暂且在店中住几日,仗着单二哥的灵佑,我们去干成这场功业,再回店扶柩也不迟。”众好汉都踊跃响应:“好。”

单夫人在屋内听见,忙叫人请贾润甫进去,说:“小婿年幼,恐怕没经历过大敌,还是等打听他过去了再走吧。”贾润甫说:“二嫂放心,做事都是众兄弟去,我和令坦只不过在途中接应,一切有我,不会有危险。”说完出来,对众人说:“既然明早大家要去干正事,我们早些休息吧!”

过了一夜,五更时分,关大刀在贾润甫耳边说了几句,又叮嘱了单全一番,先和众好汉悄悄出门离开了。贾润甫同秦怀玉率领家将,也离开了客店。

再说关大刀同莽男儿一班人,走了两三天,快到解州地方时,恰好遇到王世充的前站。前站看见一二十个穿白衣服的人,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百姓?”众人说:“我们是迎单将军的柩回去的。”马上的将官问:“哪个单将军?”众好汉回答:“就是单雄信。”那将官说:“单雄信是我家的勇将,被唐朝杀了,你们都是他什么人,去扶他灵柩?”众好汉说:“我们都是他当年管辖的兵卒,感他的恩德,所以不怕路途遥远赶来。爷们可是守这里地方的?”那将官说:“不是,郑王爷就在后面来了,你们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正说着,只见后面尘土飞扬,一簇人马走近前来。众好汉看了,拍手高兴地说:“正是我家的旧王爷。”那将官带了一干好汉,到王世充面前说了情况。王世充问道:“单将军的灵柩,你们扶他到哪里?”众人说:“到二贤庄。”邴元真在旁边马上说:“只怕是奸细。”叫人搜检每个人的身上,众人神色不变,于是就不怀疑了。王世充说:“你们都是行伍出身,为什么不去投唐谋个出身?”众人说:“唐家既然不肯赦免我们的恩主,我们怎么肯背义投靠唐朝?”王世充说:“你们既是我家旧兵卒,我这里正缺人,何不在我帐下效力?当初你们是步兵还是马兵?”众好汉说:“当时是马兵。”王世充问了各人姓名,叫书记登记在册,发给马匹、衣甲、器械,派入第二队。

贾润甫与秦怀玉带着两名家将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行进了三日,眼看就要抵达解州。贾润甫让秦怀玉派一个机灵的小兵,乔装成乞丐前去打探消息,自己则带着众人在一座关王庙里等候。

两天后,前去打探的小兵匆匆赶回,气喘吁吁地报告:“小人一开始去打听几位爷的消息,得知他们已被王世充信任并收编,编入了第二队。昨夜他们攻破了平阳,眼下正准备进攻解州。一路上百姓们纷纷逃避,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屋。敌军在猫儿村安营扎寨,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四更天的时候,军中突然喧闹起来,都喊着有贼,小人不敢耽搁,赶紧回来报信!”

贾润甫听罢,赶忙起了一卦,随后面露喜色,兴奋地说:“弟兄们大功告成了!快备马,我们迎上去!”秦怀玉当即带着两名家将,飞身上马,疾驰而去。没走多远,就远远望见一二十个身穿白衣的人奔来,最前头的正是莽男儿,他手中提着两颗首级,边跑边喊:“贾大哥!王世充、邴元真的首级在此!后面追兵来了,快去帮忙厮杀!”

贾润甫让人把首级挑在枪杆上,和莽男儿一同飞速赶去。到了一处山前,只见众好汉正与王世充的兵马激烈厮杀。莽男儿冲上前,扯开嗓子大喊:“大唐的援兵到了!”秦怀玉张弓搭箭,接连射死两三个敌兵。贾润甫也高声喊道:“王世充、邴元真这两个逆贼的首级都在这儿了,你们何苦来白白送死!”王世充的兵将见状,顿时阵脚大乱,纷纷败退。

秦怀玉和众人乘胜追击,一直追到猫儿村。贼兵丢盔弃甲,抛下辎重,四散奔逃。贾润甫命人将贼兵丢弃的财物装满几车,又担心还有残敌,继续追击了三四十里才折返。这时,有人前来禀报:“单二爷的丧车,已经被二贤庄的许多庄户赶到关家店里,运往潞州去了。”

此时,众好汉不再徒步赶路,纷纷骑上战马,日夜兼程,终于追上丧车,一路护送进了二贤庄。当地的官员得知秦叔宝位高权重,他的儿子秦怀玉现任千牛之职,如今又立下奇功,都想前来吊唁。

贾润甫在庄前选了一块风水极佳的宝地,定下墓穴位置。关大刀对贾润甫感慨道:“贾大哥,我们能立下这等大功,全靠单二哥在天之灵庇佑!前夜我和赵兄弟趁着王世充、邴元真喝得酩酊大醉、熟睡之时,悄悄摸进营帐,取了他们的首级。我们上马撤离时惊动了敌军,他们以为是劫营的,纷纷追来。当时天色昏暗,弟兄们不认得路,只见黑暗中有个人骑马在前面领路。大家以为是我,又不敢大声询问,只好跟着他走。走了三四里地,天快亮的时候,那骑马领路的人突然不见了,这不是单二哥的阴灵护佑我们又是什么?如今把这些衣饰银钱分成两堆,一堆送给姑爷用作殡葬费用,一堆分给二贤庄的左邻右舍。他们往日帮忙看守房屋,如今又远道来迎柩、帮忙营葬,也算是略表谢意。”

贾润甫和众好汉纷纷点头称是:“关大哥说得在理!”秦怀玉却推辞道:“这怎么使得!这些东西是诸位出生入死所得,理应由诸位处置,我实在不敢接受,更不用说分给邻居了。”

众人正推让间,潞州的官员抬着猪羊前来灵前吊唁。秦怀玉和贾润甫出门迎接,引着官员到灵前拜祭。官员见院中摆着两堆银钱衣饰,便询问缘由。贾润甫解释道:“有几位经商的朋友,早年与单公相识,此次前来迎丧,正巧碰上王世充叛军。朋友们出于义气,合力剿灭了敌军。这些都是贼兵劫掠后丢弃的财物。按理说,这些东西该由朋友们收下,可他们仗义不肯接受,反而想赠予百姓。”

郡守听了,笑着说:“这也算是一群义士了!只是百姓无功,怎能收受逆贼赃物?既然他们如此仗义,不如交给官府入库。我向上奏请,替单公建祠立碑,世代守护,岂不是美事一桩?”随行的官员心中暗自嘀咕:“我们平日里想从百姓手中收个一两五钱的礼金,都要费不少口舌,如今这么一大笔钱财,这些人竟然不肯要,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官员们等了一会儿,见秦怀玉不表态,只好告辞离去。

众好汉把围观的百姓叫到跟前,说道:“这堆东西是秦姑爷赏赐给你们的,就当是答谢大家的辛苦。你们领回去公平分配,可别因为这点东西争抢起来,闹到官府受罚。从今后,你们对待秦姑爷,要像对待单员外一样!”众邻里纷纷跪地,欢呼拜谢,领了财物散去。

关大刀对贾润甫说:“贾大哥,我们的事办妥了,该走了!”又转身对秦怀玉道:“弟兄们就不一一向令岳母告辞了!”众人拱手作别,秦怀玉挽留道:“钱财俗物怕玷污了诸位的品行,不如每人挑一匹好马带走?”众好汉齐声答道:“我们来时如何,去时也当如何!”说罢,昂首阔步离去,围观的百姓无不啧啧称赞,钦佩不已。

秦怀玉指挥手下人建好坟墓,选了吉日,将老丈人入土为安。又见主管单全忠心耿耿,便劝说单夫人收他为养子,继承单家香火,并把二贤庄的田产都交给他管理,负责春秋祭祀。安排妥当后,秦怀玉带着单夫人和爱莲小姐,收拾行装启程。家将们带着王世充、邴元真的首级,一同返回长安,暂且按下不表。

第64回 小秦王宫门挂带 宇文妃龙案解诗

暂且按下秦怀玉剿灭王世充、邴元真,回京献首级受唐帝赏赐之事不表。话说唐高祖武德七年,天下四方的反叛势力,多亏了李世民四处征战,即将被尽数平定。此时唐高祖已入晚年,宫中妃嫔众多,为他生育皇子的就有二十余人,更有不少没有诞下子嗣的妃嫔。这些妃嫔们无不绞尽脑汁,渴望得到皇帝宠爱,各自施展手段争奇斗艳。而其中最爱惹是生非、行事大胆的,当属张妃和尹妃。这二人本是隋文帝的宠妃,后来又被唐高祖纳入宫中。如今天下一统,她们虽未能成为皇后,但深得皇帝信任,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偏窦皇后福薄命浅,早早离世,这更助长了张、尹二妃的野心。不过,唐高祖后宫年轻貌美的女子层出不穷,对这两位妃嫔的宠爱,也就渐渐淡了下来。可对女子而言,一旦在某些方面失去约束,就很难再自我克制,往往只会随着形势肆意而为。

恰逢唐高祖身体抱恙,在丹霄宫静心休养,并下令众嫔妃,没有宣召不得入内。于是,那些平日里在宫中争奇斗艳的妃嫔们,都只能安分守己地待在各自宫中。唯有张、尹二位夫人,她们年过三旬,却更添了几分成熟风情。平日里,她们就与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暗送秋波,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能好好相处。这天,尹夫人派侍女小莺去请杨美人来一起踢球玩耍,正巧碰上李建成和李元吉带着小太监走来。小莺见到二人,笑容满面地问道:“二位王爷从哪儿来呀?”李建成和李元吉认得小莺是尹夫人的丫鬟,便说:“我们特意来找你们二位夫人说句话,你这是要去哪儿?”小莺调皮地摇头笑道:“要不是二位王爷从丹霄宫出来,这会儿回去肯定自在得很,怎么突然想起找我们夫人了?要是真有正事想见,怎么不在前天、昨天来,现在说这话来哄我?”

李建成一听,心中暗喜,连忙问:“为什么该在前两天来?”小莺笑道:“算了,要是被人撞见,又要惹出是非,二位请便吧,我还得去办正经事呢。”说着就要走,可李建成本就是沉迷酒色之人,见这小丫鬟说话俏皮可爱,一把将她拉到旁边的花栏处,让小太监在门口守着,双手握住小莺道:“小丫头,你如实跟我们说说,我有好东西赏你。”小莺笑道:“东西我可不敢要,既然二位王爷问了,那我就说吧。前天初十是张夫人的生日,昨天十三是我家尹夫人的寿辰。这两天被各位夫人闹得够呛,今天好不容易清闲些,张夫人觉得无聊,就约了我家夫人,让我去请杨夫人来踢球解闷。所以我才说,二位王爷要是有话想找二位夫人,怎么不赶在那两天来,大家热热闹闹相聚,多好的一场盛会呀!”

李元吉道:“众夫人都在拜寿,我们去了多不方便,怎么好和夫人亲近?今天正好有空,来补贺寿礼,不正好吗?”李建成点头道:“说得有理,我们兄弟俩回去准备好礼物就来,你先跟夫人们通个气。”小莺道:“二位王爷要是真来,我就不去请杨夫人了,在宫里等着你们。可要是你们不来,我这不是白等一场吗?”李建成、李元吉忙说:“这是什么话,你还不信我们?我们先给你一样东西,拿给二位夫人收下,这下总行了吧?”说着,二人各自从身上解下一条八宝十锦合欢丝鸟带,递给小莺,又说:“现在来不及给你礼物,等会儿到了宫里,肯定不会辜负你的好意。”小莺道:“那你们快点来,从后宰门进来更近便些。”三人这才分开。

且说小莺去通知张、尹二位夫人,这边李建成和李元吉听了小莺的话,欣喜若狂。他们急忙赶回王府,挑选了珍珠美玉,装在两个金龙盒子里,让宫监捧着,一同赶到后宰门。门官见是二位王爷,连忙开门放行。李建成和李元吉下马,吩咐人在外面等候,带着宫监捧着礼物,来到分宫楼。只见小莺正咬着手指,站在门口张望,见到二人,高兴地说:“王爷们可算来了!”李建成问:“小莺,你跟二位夫人说好了吗?”小莺点点头,领着二人进去,在中堂坐下,又让几个宫奴把礼物收了进去。

不一会儿,张、尹二位夫人带着三四个宫女,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出来。李建成和李元吉连忙让人铺好毯子,要行大礼。二位夫人哪里肯受,急忙上前拦住。张夫人道:“二位王爷这是做什么,行这么大礼,可要折煞我们了!”李元吉道:“二位夫人就像我们的母亲,祝寿哪有不行礼的道理?”尹夫人道:“二位还是行平常的礼吧,这样我们心里才踏实。”二王无奈,只好依从。张夫人道:“请二位王爷到楼上坐坐,这里不太方便。”尹夫人也说:“姐姐说得对。”

众人一同上了楼,李建成和李元吉打量着这三间楼的景致,只觉奢华绮丽,美不胜收。四人坐下后,享用着精致的点心茶膳,彼此说着贴心话。张夫人道:“一直以来承蒙二位王爷关照,我们姐妹俩日夜感念。没想到今日又收到厚礼,实在愧不敢当。”李元吉笑道:“张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能时常来尽孝,这是我们的不是,怎么还说起客气话了?”李建成也说:“我们心里一直想着来探望二位夫人,可一来怕父皇撞见,不好解释;二来又担心夫人责怪,所以才等到今天。幸好遇见小莺,让她先来通报一声,我们才敢过来。”

尹夫人道:“我家张姐姐常跟我说,三位殿下都是万岁爷的儿子,可不知为何,秦王见了我们,除了作个揖,就再没别的表示。他仗着父皇宠爱,骄横跋扈,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前几天皇上要他迁居洛阳,多亏二位王爷派人来说情,再加上我们姐妹在皇上面前再三劝说,这事才作罢。”张夫人接口道:“只要我们四人齐心协力,还怕他秦王能翻了天不成?”李元吉道:“要是二位夫人能一直这样关照我们,那可真是我们的福气!”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此时,席上摆满了珍馐佳肴、奇珍异果。四人猜拳行令,说说笑笑,气氛愈发热烈。李建成和李元吉本就沉迷酒色,一开始还能保持几分礼数,可几杯酒下肚后,便渐渐放开了。古人说“酒是色之媒”,二王酒量不差,但此刻心思根本不在酒上,便假装喝醉。李元吉道:“我们酒喝得差不多了,还请二位夫人稍等片刻,等会儿再接着喝。”

过了一会儿,李建成笑着对李元吉说了些隐晦暧昧的话,李元吉也笑着回应,言语间满是轻佻之意。自此,李建成、李元吉心满意足,打发宫监和外面等候的人先行回去,便与二位夫人一同寻欢作乐,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秦王李世民,因唐高祖在丹霄宫养病,他便一直留在宫中,早晚请安,精心侍奉汤药,忙碌了六七天。这天傍晚,月亮爬上枝头,唐高祖身体稍有好转,便对秦王说:“我今日感觉好多了,你听朕的话,回府去看看吧。”秦王不敢违抗,领了旨意,告辞出宫。走到分宫楼时,忽然听见阵阵弹筝歌唱之声,时而轻柔,时而高亢,曲调婉转悠扬。秦王驻足一听,发现声音是从张、尹二位妃嫔的寝宫传来,心中疑惑:“父皇生病,她们本该忧心忡忡,怎么还有心情唱歌?”正准备离开,又听见里面有人喊道:“这一大杯该大哥喝,我先干为敬!”

秦王心中一惊:“平日里就有人跟我说他们兄弟的闲话,我还半信半疑。没想到现在这个时候,他们竟然还在这里寻欢作乐,不仅不关心父皇病情,还做出这等有违宫规之事,实在难以饶恕。我要是敲门进去教训一番,也是理所应当。可要是让父皇知道了,病情加重,反而不好。”他思索片刻,心中有了主意:“罢了,我且将腰间玉带解下,挂在宫门上,等他们出来瞧见,也好让他们迷途知返。”主意已定,秦王解下玉带,挂在宫门之上,这才转身离去。

且说李建成、李元吉五更时分便起身收拾妥当,侍女夭夭、小莺端上汤点。李建成握着二位妃子的手道:“我兄弟二人承蒙二位夫人如此厚待,时刻感念于心。若在外边寻得整治秦王的机会,必定第一时间传信进来;若宫中有机可乘,还望夫人差人告知我们。”张妃、尹妃道:“秦王之事,本就是你我四人共同的心事,不必多言。只是聚少离多,叫我们如何排遣相思?”李建成仍紧握着二妃的手,神情哽咽。李元吉劝慰道:“夫人不必发愁,我与大哥一有空闲,便来陪伴。”

张、尹二妃含泪将二人送至五宫门首,开门时,守门太监呈上一条玉带:“这是昨夜不知何人挂在宫门上的。”李建成接过一看,竟是秦王的玉带,二人顿时脸色大变,惊道:“这是秦王之物,想必昨夜他回府经过此处,知道我们在内,故意留下此物作为凭证,这可如何是好?”张妃低声道:“不必惊慌。秦王既耍这般心机,我等便咬定他意图不轨,看他如何辩解!”她附在李建成耳边如此这般说了几句,李建成这才放下心来,与李元吉勉强辞别回宫。

张、尹二妃急忙回宫梳妆打扮,将秦王玉带边缘的镶饰割断几处,带着夭夭、小莺乘坐玉辇,一同来到丹霄宫朝见唐高祖。唐高祖见状吃惊,问道:“朕未宣召你们,为何突然前来?”二妃哭道:“一来挂念陛下龙体是否安康,二来有不得已之事要奏明陛下。”唐高祖追问何事,二妃流泪道:“昨夜深夜,秦王突然大醉闯入妾等宫中,说了许多轻薄言语,强行无礼。妾等拼死不从,想抓他来见陛下,无奈力不从心,被他挣脱,只扯落他的玉带在此,请陛下明察定罪。”

唐高祖疑惑道:“世民这几日一直在朕身边侍奉,昨日朕见他病体稍愈,让他黄昏回府休息,何曾喝过酒?怎会大醉?”他仔细查看玉带,确认是秦王之物,又道:“玉带虽是他的,但其中必有隐情。或许是他走得匆忙遗落别处,被你们宫奴拾来诬陷,这可使不得!”尹妃撒娇道:“妾等侍奉陛下多年,何时曾诬陷过人?陛下怎说此等话来?”二人装出百般委屈之态,满面泪痕地挨近唐高祖身旁,啼哭不止。唐高祖无奈,只得道:“既如此,二位妃子先回宫,朕派人查问清楚。”当即写下旨意,命御史李纲会审秦王闯宫之事,查明后上奏。张、尹二妃这才谢恩离去。

秦王李世民昨夜挂玉带后回到府中,心中气恼难眠,一早起身料理完家务,正准备进宫问安,忽闻御史李纲求见。秦王以为是询问父皇病情,忙出来相见。行礼坐定后,李纲道:“陛下龙体如何?”秦王道:“孤昨夜回府时,父皇身子已见好转,不知今日怎样,正要前去探望。”李纲道:“今早有内臣传旨到下官处,命下官前来询问殿下,故冒昧打扰。”秦王忙命人摆香案接旨。

听完旨意,秦王脸色大变,暗想:“我昨夜不过借此警示他们,竟反遭诬陷!”便对李纲道:“孤昨夜从父皇宫中回府,在楼前隐约听到些声响,故将玉带挂于宫门,望其日后警觉。此乃孤家私事,难以向先生明言。但先生可知,孤是何等样人,岂容他人泼脏水?”李纲道:“殿下功高望重,下官不敢妄言。今日只需备一份奏书,由下官回覆陛下,便可水落石出。”秦王称善,当即写下几句,封好交给李纲。李纲告辞出府,向唐高祖口头回旨。

唐高祖命内臣搀扶至便殿坐下,李纲行礼拜见,问候圣体后,呈上秦王的奏书。唐高祖展开一看,见是一首绝句:“家鸡野鸟各离巢,丑态何须次第敲。难说当时情与景,言明恐惹圣心焦。”唐高祖看了一遍,疑惑道:“这是首绝句,叫朕如何明白其中之意?”李纲道:“秦王秉性忠正严烈,陛下素知,此诗必非轻写。闻说玉带挂于宫门,想必另有隐情。陛下龙体初愈,此事暂且放下,慢慢察访,自然清楚。”唐高祖道:“既如此,爱卿先退下,容朕细思。”李纲不敢多言,辞别出宫。

正如汉代萧何定律所言:“捉奸捉双,捉贼捉赃。”此类事情需亲眼所见、证据确凿方可定案,若听他人挑拨,终究难以决断。何况帝王家每日事务繁杂,唐高祖见李纲离去,正欲揣摩诗句之意,忽见宇文昭仪与刘婕妤前来朝见。唐高祖叹道:“奇怪,你们二位妃子怎也来了?莫非也有何事?”二妃笑道:“方才听说张、尹二位夫人来请安,故妾等也来探望。今日陛下龙体想必已大安,还该寻些乐事消遣才是。”唐高祖听了,微微叹息,默然不语。

宇文昭仪瞥见龙案上的诗稿,便问:“这诗乃低俗靡曼之音,陛下为何书写此诗?”唐高祖疑惑道:“妃子如何知其格调低俗?”宇文昭仪解释:“陛下请看这四句诗的字头,依次是‘家丑难言’四字,分明是含蓄陈情,怎能不是?”唐高祖本就为人宽厚,便将张、尹二妃告状之事,以及命李纲查问、秦王以诗回复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宇文昭仪道:“此等宫闱之事,岂可仅凭一面之词定案?须得亲自撞见方能决断。张、尹二夫人在隋朝时,便对朝政多有干涉,如今秦王纵横四海,身边岂无胜过她们的女子?为何偏偏今日突然指控其行为不端?上月陛下命秦王平定洛阳,又派妾等挑选隋宫美人、查收府库珍宝,其间娇艳女子数千,秦王却从未多看一眼,至于资财或许有所取用。陛下可还记得:当时妾与张、尹二夫人等请求各赐数十顷田产给父母为业,陛下已亲手写下敕令,秦王却与淮安王李神通一同封还诏敕,不肯给田。由此可见,秦王是轻财重义之人,怎能像陛下这般钟情于娇柔女子?张、尹二夫人或许还在为田产之事心怀不满,这才借机生事吧!”

刘婕妤也道:“陛下后宫粉黛数千,佳丽如云,并无不妥之人,何苦为些许小事吹毛求疵,惹得太穆皇后(窦皇后)在九泉之下伤心?”这话触动了唐高祖的心事,他叹道:“朕未必就会追究此事,二位妃子不必再提了。”

正说着,有内监进来禀报:“平阳公主薨逝。”唐高祖叹息道:“公主当年亲执金鼓,兴起义兵辅佐朕成就大业,才有今日天下,不想竟不能长寿,先朕而去。”说罢不禁落泪。宇文昭仪和刘婕妤劝慰道:“陛下思念公主,更应厚待三位皇子。况且龙体初愈,凡事皆有定数,陛下还需多加调养。”唐高祖点头称是。

二妃正要扶唐高祖回丹霄宫,忽有兵部传来奏本,称夷寇吐谷浑勾结突厥可汗,直犯岷州,请求派兵救援。唐高祖略加思索,提笔批道:“着驸马、兵部总管柴绍,火速料理完平阳公主丧事后,率领精兵一万前往岷州,会同燕郡刺史罗成,征讨两路敌军,不得延误。”随即命内监传旨,自己则返回丹霄宫休养,身体渐渐康复。

一日,唐高祖在苑圃中闲玩,李建成、李元吉在那里骑马舞剑,秦王也率领西府众臣前来觐见。交谈间,李建成、李元吉与秦王各自称自己武艺超群。唐高祖对尉迟敬德道:“本领高低在于个人练习,若论膂力刚强,单鞭夺槊的本事,常人难及,没想到敬德竟能独擅,真是古今罕有。”

齐王李元吉挺身说道:“敬德所言恐怕都是虚夸,他说满朝将士尽是无能之辈,才敢如此夸口。既然他认为我们都不会使槊,儿臣愿与他一较高下!”唐高祖问:“你与敬德比试,有何用意?”尉迟敬德道:“臣自幼学习十八般武艺,从未虚言。但从君臣之礼来说,殿下是君,臣是臣,怎能比试使槊?”李元吉道:“无妨,此刻不论品级贵贱,只比槊法,一试又有何妨?”

原来李元吉也喜爱在马上使槊,一听尉迟敬德夸口,定要与他比个高低。他请二哥李建成全副武装,装作如榆窠兵败逃亡的样子,自己假扮单雄信飞马追击,喊道:“看你单鞭夺槊,能否夺下我的槊?”尉迟敬德道:“请陛下赦免臣死罪,臣下手较重,恐有损伤。不如用木槊去掉锋刃,假意相斗,让殿下持槊来攻,臣自有避刃之法。”

李元吉大怒,私下与部下将领黄太岁说了几句,便上马手持大杆铁槊大呼:“敢与我比槊吗?”秦王见状,挺枪催马而走。李元吉持槊追赶,追出一里多,举槊便要刺向秦王。尉迟敬德拍马赶上,大声喝道:“敬德在此,勿伤我主!”李元吉便舍弃秦王,挺槊来战尉迟敬德。不料被尉迟敬德拦住,一把夺过铁槊,李元吉坠马逃走。

此时黄太岁却越过李元吉,挺槊直刺秦王。秦王奋勇迎战,眼看就要不敌,尉迟敬德飞马赶来。黄太岁忙举槊刺向尉迟敬德,尉迟敬德侧身避开,挥起手中钢鞭横扫,恰好黄太岁的槊又刺到面前,尉迟敬德顺势夺过槊,反手一刺,黄太岁坠马而亡。

尉迟敬德急忙向唐高祖回奏:“黄太岁企图谋害秦王,所以臣杀了他。”李元吉上前奏道:“秦王故意让敬德杀死我爱将,有违圣旨,请求斩了敬德,为黄太岁偿命!”秦王反驳道:“明明是你指使黄太岁来害我,却如此诡辩抵赖。若敬德不杀黄太岁,我的命就丧在他手里了!”

唐高祖道:“黄太岁并非朕指使,为何擅自持槊追逐秦王?敬德有救主之功,朕很看重他。况且是你要与他比槊,应赦免他的罪过,以表彰他的忠义之心。你们兄弟应当相亲相爱,患难与共,这样才能不辜负兄弟之情,让朕心中欢喜,胜过你们每日前来请安。”说罢,便散朝了。

第65回 赵王雄踞龙虎关 周喜霸占鸳鸯镇

俗话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莫说男子身处逆境会怨天尤人,即便妇人也常有嗟叹。一日之间,便有无穷心事难以言说。且不说唐宫秦王兄弟比槊之争,单说隋朝萧后与沙夫人、薛冶儿、韩俊娥、雅娘等人流落在突厥的境遇。突厥可汗死后,韩俊娥、雅娘因水土不服,不到一年便病逝;义成公主因丈夫去世抑郁成疾,一年多后也离开人世;王义的妻子姜亭亭又因难产身亡。沙夫人便将薛冶儿许配给王义为继室,又因罗罗虽比赵王年长五六岁,却端庄沉静、知书达礼,便做主将她许配给赵王为妻。突厥可汗死后无子嗣,赵王便承袭了可汗之位,号称正统,踞守龙虎关。他智勇双全、政令严明,退朝闲暇时,常侍奉沙夫人等在后苑游玩,极尽孝道。

一日入秋,萧后独自闲行,站在回廊绿杨下,见苑外马厩中有个年轻马夫正在割草喂马,便细看他相貌,像是中原人。萧后唤他近前,问道:“你姓甚名谁,是何处人?”马夫答道:“小人扬州人,姓尤名永。”萧后道:“看你就像中原人,你有妻小吗?为何流落到此?”马夫道:“小人曾随王世充出征,流落到聊城,与一个叫周逢春的朋友同住。不料遇到宇文化及宫中三个女子,说是隋朝晨光院周夫人、积珍院樊夫人、明霞院杨夫人。那周夫人竟是周逢春的族妹,于是周逢春让周夫人嫁与小人,樊夫人和杨夫人则嫁与周逢春。”萧后惊讶道:“竟有这等事,如今三位夫人何在?”马夫道:“周氏随我一年多后因难产而死,樊夫人也因体弱患病去世,只有杨夫人还跟着周逢春在临清鸳鸯镇开招商客店。”萧后又问:“你既与周逢春同住,为何独自来到这里?”马夫道:“周氏死后,小人孤身漂泊,被同伴拉来这里投军,便滞留在此。”萧后再问:“你今年多大了?”马夫答:“三十岁。”萧后思索片刻道:“我便是隋朝萧后,念你也是中原人,又看在周夫人的份上,想照顾你,且还有话要细问。只是白天在此不便,待夜间我派人唤你。”尤永叩头应诺而去。当晚萧后正欲唤尤永进见,不想被人察觉,报与赵王知道。赵王疑心有私情,勃然大怒,立即将尤永处死,还正言规劝了萧后一番,并严令宫奴监视她的出入。萧后心中十分羞惭郁闷,正是“只因数句闲言语,致令人亡己受惭”。

再说柴绍接到圣旨后,立即发文书令部下游击李如珪率一千士兵,通知罗成先领兵到岷州抵御吐谷浑,自己则率军围剿两路敌军。不久,李如珪到幽州见罗成,罗成拆开文书看过,便禀明父亲燕郡王罗艺。罗艺道:“岷州路途遥远,突厥可汗那里较近,况且突厥可汗已死,如今继位的正统可汗是隋朝沙夫人之子赵王,听说萧后也在那里,王义还在那里做了大臣,都是我们先朝旧人。你只需领一支兵去,与他们讲明利害,吐谷浑见正统可汗不助兵,自然会退去。”罗成道:“父王所言极是。”回到官署,罗成与窦线娘说起此事,线娘道:“萧后当初曾到我家,我见她气度不凡,听说沙夫人也是有志女子,我想一同去见见她们。”罗成道:“若夫人同去,更是如虎添翼。”花又兰道:“我也想带两个儿子同去,上上父母的坟。”原来窦线娘已生一子叫阿大,花又兰也生一子叫阿二,相差半月,都已八岁。于是众人叫上金铃、吴良收拾行装,辞别燕郡王启程。

行不多日,已到突厥地界。正统可汗得知消息,忙与沙夫人商议:“吐谷浑约我国助兵一同骚扰中原,这两日正在选将,不想唐朝派燕郡王之子罗成来问罪,如今如何是好?”沙夫人道:“罗艺原是先帝重臣,其子罗成勇猛过人,已成为唐朝大臣,何况他妻子窦线娘是窦建德之女,夫妻二人都是能征惯战之将,不可轻视。”萧后道:“话不能这么说,若是他人夺了天下,别说他来征伐,即便不来我们也要去征讨。可这李渊与我家有中表之亲,他的妻子太穆窦皇后与我家先太后是同胞姊妹,论起来还是亲戚。何况窦线娘我也认得,虽模样袅娜,但嘴皮子厉害,没见她有多大本事。她若来此,我倒要会会她。”

正统可汗听了,忙出去与王义商议,先让王义领一支兵迎敌,自己则整顿第二队随后出城。李如珪想抢头功,做了先锋,却中了王义的计,战败而逃。窦线娘率第二队冲杀上来,见前方尘土飞扬,像是败兵之象,忙挺方天画戟向前赶去,见一员战将的长枪已逼近李如珪后心,急忙拔箭搭弓,一箭射在战将枪头上,那将吓了一跳。此时王义的妻子薛冶儿舞着双刀迎上来,窦线娘用方天戟招架,两人斗了一二十回合,薛冶儿渐渐气力不支,纵马跳出阵外问道:“你可是勇安公主?”窦线娘道:“你既知道我名,何苦来寻死?”薛冶儿道:“你可认得萧娘娘?”线娘问:“哪个萧娘娘?”薛冶儿道:“先朝炀帝的正宫娘娘。”线娘道:“我父皇曾与她一同诛讨逆贼宇文化及,萧后曾到我国一次。”薛冶儿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杀你,我家可汗来了!”窦线娘也笑道:“我也不擒你,我家夫君来了!”两人各自回阵。

不说薛冶儿回营向赵王禀报,窦线娘拨转马头,没走几步,只见罗成飞马而来,线娘将刚才的战况告知。罗成道:“既是赵王领兵出来,我自去会他。”随即赶到阵前,命小兵进阵通报,请正统可汗出来答话。小兵入阵禀报,赵王忙令士兵摆开队伍出城。罗成见到赵王,举手问道:“尊驾可是先帝幼子赵王?”赵王道:“正是,你可是燕郡王之子罗成?”罗成道:“正是。昔日我们是君臣,如今各为其主,无奈皇命在身,不得不来问罪。不知为何要助吐谷浑侵犯唐朝?”赵王道:“这不过是吐谷浑借我国名长威风,其实我并未发兵。何况唐朝得天下,是从宇文化及手中夺取,并未得罪父皇,这是气数使然,我也不怨恨。如今母后萧娘娘还在此地,你夫人窦公主想必也在,烦请尊夫人进宫一见,便知详情。”罗成道:“还有一位义士王义,可在此处?”赵王指着后面一位戴金盔的战将道:“这便是。”王义在马上欠身道:“小将军请了。”罗成道:“请殿下先回,我夫妇二人与王兄进城再叙。”赵王听了,率兵先行回宫。罗成命李如珪在城外督理军马,王义则派夫人薛冶儿来迎接窦线娘,自己与罗成一同列队进城。

罗成夫妇一进城,只见人来人往,市井繁华,百姓家中张灯结彩,奇珍异宝陈列门前,驼狮像齿等罕见古玩琳琅满目。二人骑在马上,不禁连声赞叹。

赵王进宫后,向萧后和沙夫人讲述了王义与唐军对阵、薛冶儿与窦线娘交锋的经过,又说罗成夫妇愿意进宫拜见萧后。萧后道:“既然他们要进宫,速命御膳房备好宴席,务必周到整齐。”赵王应下,命文武官员点两千士兵把守各处,直至宫门内刀枪明亮,戒备森严,又令百姓张灯结彩迎接“天使”。他还派两名侍从前往城外,告知罗成若窦公主进宫,便由薛夫人送入宫中。

不多时,内监禀报“天使到了”。赵王以对待钦差的礼仪,到二门迎接罗成,罗国母(沙夫人)也带两名宫女迎接窦线娘,薛冶儿随行。萧后、沙夫人与窦线娘行过礼后,罗成来到龙升殿,将唐帝的诰命供在香案上,赵王上前跪拜。罗成问:“殿下可否请萧娘娘出来接旨?”赵王忙入内告知萧后。

萧后闻言叹息:“当年人人拜我,如今我却要拜人。天下本非李渊所夺,何况又是亲戚,如今他既为天子,我参谒也罢,只是没有朝服怎么办?”赵王想起公主的法服仍在箱中,忙命宫女取出。萧后换上法服,与寻常服饰截然不同,庄重华贵,出来拜了圣旨。罗成欲行朝拜之礼,萧后垂泪道:“国灭家亡,今非昔比,不必多礼。”赵王、王义也劝行常礼,罗成这才以寻常礼节相见。

萧后邀窦线娘入内席就坐,问道:“我当年逃亡时曾到府上,那时公主年方十八,如今已三十出头,有几个公子了?”窦线娘道:“妾虚度三十一岁,两个犬子都是八岁,一个是我所生,一个是花二娘所生。”沙夫人道:“听说花木兰的妹妹又兰也是位有义气的女子,想是在家照顾两位小公子吧?”窦线娘道:“两个孩子顽皮,听说我出门,怎肯在家?如今跟着二娘,也在营中。”萧后忙道:“既然如此,何不请进宫来一见?”沙夫人和罗国母立刻派人用宝辇去接花又兰母子。窦线娘也命金铃告知罗成,让他派人护送。

萧后又问:“天下大乱时,没想到你们这些男男女女都能自立于世,各得其所。不知女贞庵内四位夫人是否安好?”窦线娘道:“娘娘有所不知,起初只有杨、徐、秦三家供养她们。如今江惊波赐给程知节,贾林云赐给魏征,罗佩声赐给尉迟敬德,这三家都是徐、秦的至交好友,各自出资为她们置地买房,生活十分安逸。”沙夫人问缘由,窦线娘便将花又兰在女贞庵遇雨、借住殷寡妇家偶遇三位夫人,后被钦差认出带回京城的经过详述一遍。沙夫人感慨:“三位夫人该享厚福,若当初和我们一起逃出,如今也在此处,可见她们命中该嫁贵夫,才在不幸中得宠。”罗国母问起四位夫人现状,窦线娘道:“袁紫烟生了儿子,听说要聘贾林云的女儿;江惊波生了女儿,许配给罗佩声的儿子,各家都相敬如宾。”萧后叹道:“我常想若有中原人来,能带我回家看看先帝坟墓就好了。如今好了,我同你们回去,即便死也死在中原。”

正说着,侍从禀报:“花二夫人到了!”沙夫人和罗国母忙迎上去。窦线娘招呼:“阿大、阿二,快和母亲拜见萧娘娘。”花又兰忙请萧后上座行礼,萧后推辞道:“行常礼即可,我们好好说话。”花又兰谦称“草茅贱质”,萧后笑道:“同处乱世,何必见外?”花又兰与沙夫人、罗国母、薛冶儿一一见礼。萧后见两个孩子恭恭敬敬作揖,忙抱到膝上,爱怜道:“何等灵秀的孩子,竟生得这般可爱!”窦线娘道:“娘娘快放他们到殿上拜见殿下吧。”罗国母道:“我带两位公子去,看看如何行礼。”萧后道:“我们一起去。”

众人来到外殿,宴席已摆好。赵王见了花又兰母子,十分欢喜,忙叫人搬来椅子请她们坐下,众夫人也入席饮酒。萧后看窦线娘,不仅容貌端庄,更显倜傥风流;再看花又兰,身段与线娘相近,肌肤雪白,只是腰肢略显清瘦。萧后命宫女取来日历查看,道:“后日是宜出行的日子,我便同公主、夫人回中原一趟。”窦线娘笑道:“娘娘若到了中原,恐怕中原人不肯放您回去呢。”萧后苦叹:“除非先帝从九泉之下复生,或许能做这个主。”

酒过三巡,赵王带着罗家两个孩子进来。萧后提起回南扫墓之事,沙夫人再三劝阻。等萧后陪窦线娘说话时,赵王对沙夫人道:“母后真不凑趣,有您在此足矣,她留在这里也无甚用处,既然想回去,随她去吧。”说罢,立刻告知王义。王义道:“娘娘想去为先帝扫墓,甚是有志,臣也想同去哭拜先帝。”

赵王赶来时,窦线娘等人正准备告辞启程。赵王挽留道:“家母后后日便要回南方,公主不如在此住上一两天,与我们同行如何?”萧后和沙夫人也在一旁再三劝说。窦线娘便暂住在萧后的宫中。萧后好奇地问她:“当初我见公主治军严谨,举止端庄,凛然不可侵犯,为何如今这般温柔亲和,教人既爱又敬?”窦线娘笑着解释:“以前跟着母后时,母后治家严格,不苟言笑。可自从嫁给罗郎,被他几句话点醒,便懂得了温柔相待,心里时刻记挂着他,就连日常相处中的嬉笑怒骂,也别有一番情趣。”萧后听了,感慨道:“这么说,你们夫妻感情很深厚。”说着,不禁落下泪来,“当年先帝与我也是如此恩爱,如今他撇下我在此,让我如槁木死灰,晚年日子实在难熬。”窦线娘安慰道:“我听说当今唐天子统一天下后,生活也很快活,没多久又选了几位美人入宫。”萧后轻轻点头,吩咐宫女收拾行装。

转眼间过了两天,罗成提前派潘美写信告知柴绍行程安排。自己与窦线娘等人组成前队,李如珪和王义夫妇则率领后队,一切安排妥当后,众人便向赵王等人辞别出发。萧后与沙夫人、罗国母分别时,相拥痛哭,随后登上车辇。罗成为掩人耳目,在路上换上赵王的旗号,装作是接应吐谷浑的模样。

再说柴绍接到旨意后,匆忙料理完丧葬事宜,即刻点兵出征。抵达岷州后,他仔细查看地图,并向当地人询问地形,确认无误后便准备进军。吐谷浑得知消息,在一座名为五姑山的高山上设下防线。这座山层峦叠嶂,青松翠柏郁郁葱葱,远远望去气势不凡。

柴绍率军在距离五姑山一箭多地外扎下营寨。他坐在胡床上,静静观察山势,神情自若。吐谷浑的蛮兵见他这般镇定,担心他突然发起进攻,纷纷万箭齐发。柴绍的将士们却毫不慌乱,稳稳站在阵中,箭射来时,有的用嘴叼住,有的随手拨掉,竟无一人受伤。

这时,柴绍命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登场。她们身姿曼妙,怀抱琵琶,一边轻拨琴弦,一边婉转歌唱,翩翩起舞。吐谷浑的士兵们从未见过这般场景,纷纷放下武器,看得入神。一曲舞罢,又换了一对女子上场,她们的表演更加新奇巧妙,比民间的杂耍艺人还要精彩。就这样,歌舞持续了两三个时辰。突然,五姑山后传来一声炮响,四周喊杀声震天。柴绍知道是罗成率领援军赶到,立刻亲率精锐骑兵向山上冲杀。两军前后夹击,吐谷浑军队顿时大乱,四散溃逃。柴绍和罗成率军追击了三四十里,大获全胜后才收兵回营。

王义见到柴绍,说明此行是护送萧后回南方。柴绍也与萧后见了面,众人便一同前行。柴绍担心朝廷猜忌,便在捷报中提及萧后要回南方扫墓一事,提前派李如珪快马加鞭回朝禀报。因为要去山东会见在那里做官的齐国远,柴绍便与罗成同行。窦线娘也想顺路到雷夏祭拜先人,众人便结伴而行。

一天傍晚,队伍行至临清。萧后问王义:“这里路过鸳鸯镇吗?”随从回答:“这是必经之路。”萧后说:“听说鸳鸯镇有个周家饭店,我们就在那里歇脚吧。”众人加快脚步,远远望见一块招牌,上面写着“周逢春招商客店”。柴绍和罗成担心店里住不下这么多人,便各自另寻住处。

萧后坐在轿中,看见店外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汉,柜台里坐着一位女子,模样十分眼熟。仔细一看,竟是昔日隋宫明霞院的杨翩翩。只听杨翩翩对那大汉说:“当家的,去问问这是谁家的家眷,快请进来。”这时,薛冶儿率先下马,盯着杨翩翩看了许久,突然惊呼:“这不是杨夫人吗?你怎么在这里?”杨翩翩听到声音,赶忙出来查看,认出是薛冶儿,惊喜地问:“你这些年在哪里?和谁一起来的?前面轿子里是谁?”薛冶儿答道:“是萧后娘娘。”杨翩翩立刻向店外喊道:“伙计,把萧娘娘的行李搬到西边那间屋子!”

萧后下了轿,杨翩翩上前迎接。她想行大礼叩见萧后,萧后连忙拦住,以平辈之礼相见。萧后紧紧握住杨翩翩的手,感慨道:“我还以为只能在梦里与你相见,没想到竟在这里重逢。”两人相互问候一番后,萧后问道:“我进店时,外面站着的那位,是你的丈夫吗?”杨翩翩点头:“是的,他以前是武官,我嫁给他已经六七年了。”萧后又问:“你是独自出来的,还有其他人吗?”杨翩翩说:“还有周夫人和樊夫人。”萧后追问:“她们如今在哪里?”杨翩翩神色黯然:“樊夫人和我住在一起,因病去世了;周夫人嫁给了尤永,没过一两年也走了。”萧后又问她住在哪间房,杨翩翩指了指:“就是那间。”这时,外面传来丈夫的呼唤,她便匆匆出去了。

萧后躺在床上,回想起往昔种种,心中满是伤感,泪水止不住地流,一夜未眠。没想到第二天,她突然发起了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女眷们围在身边焦急地问候,柴绍和罗成急忙派人请来医生诊治。就这样过了两天,萧后病情不见好转,胸口憋闷得厉害,连起身都困难。柴绍收到消息,得知宫中局势有些动荡,便与罗成告别,先行一步回朝复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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